當某個“熱點物件”被放在聚光燈下細細品味之時,一個非常有效的解決之道是:造一個更熱、更震撼的“超熱物件”出來,引開眾人的注意力,于是,便沒人再注意“熱點物件”。
比如,某位修仙富二代駕馭金劍飛行,飲酒之后狂浪不羈,橫沖直撞,接連撞翻15名修仙者,高空墜落摔死7人,一時輿論嘩然,無數義憤填膺的修仙者跑去富二代宗門,要去討個公道!
怎么辦?
用一個更爆炸的事件,引開眾人的注意力就是了,包括但不限于:一場昭告天下的大屠殺、一場更加令人發指的御劍撞擊事故、一場更惡劣挑戰底線的事件等等。
比如,當所有人都有可能懷疑“魏容錯到底是不是魏容錯”之時,趁著聚光燈還沒有完全打到身上,用一個炸彈引開眾人的注意力!
還有什么比突然交接宗主之位更能讓這幫家伙震撼的嗎?
以回顧宗門荊棘之路為初始、以展望千年之計為根本、以審視自身時而清醒時而糊涂為由、以魏容錯的宗主身份和皇極天龍戒為威持…直愣愣便要交接宗主之位!
不合禮數?
何應物哪里知道人家金劍門到底需要什么禮數,不過,一個“省卻一切繁文冗節”,把交接儀式簡化到了極致,變成了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果然,效果不錯!
眾人皆驚,而江野王更是臉色大變,撲通跪倒:“宗主!萬萬不可啊!”
大長老一跪,眾人這才如夢初醒,嘩啦啦跪倒一片!
何應物心中微微一松,面色卻是一沉:“江野王,你是不敢?還是不想?事關金劍門未來千年榮辱,你…可是怕了?”
他突然一聲暴喝!
江野王一顫:“宗主,茲事體大,還需要我等協助宗主,細細商量…”
何應物冷笑一聲打斷他,聲調奇異的低下來:“茲事體大?我被人構害,茲事體就不大了?金劍門千年興衰,茲事體就不大了?難得清醒之時,我卜得一卦,上九,九五,九四,六三,六二,初九。你可知是何?”
“天…天雷無妄卦?”江野王苦苦思索,遲疑道。
如果說何應物是三腳貓,這家伙可能是十八腳貓。
“你等可知是何卦象?”何應物緩緩掃過眾人。
包括三位長老在內,看這一臉疑惑的樣子,顯然還不如江野王!
何應物心中更是一松,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就好辦了!
“不錯!正是天雷無妄卦!”他仰頭向天,似乎狠狠吐出一口濁氣,一股魔氣如黑煙上天,竄起十余米高,緩緩消散,“此乃石中孕玉之卦,守舊安常之象!”
默默掃一眼眾人,何應物沙啞黯然一笑:“石中孕玉,但玉石須分離;守舊安常,但應石守舊,玉安常!何為石?我金劍門之大業便如磐石!何為玉?我…”
他語調中突然略帶些悲戚與豪情,微微一頓之后才說道:“我離開金劍門,另創新宗,便為玉!玉石分離,才能盤活死水,才有千年大計!正如卦辭頌曰:水清終有竭,倒戈逢臘月;海外竟無王,半兇還半吉。又曰:霧水茫茫,不統玄黃;南北不分,和衷與共。”
他這番話自然是半真半假,卦辭只是微改幾個字,至于解說…大部分是胡說八道。
廣場上,鴉雀無聲。
何應物喟然一嘆,旋即豪氣干云天:“江野王,還不速速接宗主信物!”
眼見得江野王滿頭大汗:“宗主…”
“還不速接信物!”又是一聲大喝,恍如驚雷。
“是!”江野王終于狠狠咬牙,匍匐跪拜,雙手舉過頭頂,止不住的微顫。
何應物緩緩將皇極天龍戒遞上:“我沒有做到的…你要做到!從此之后,望你帶領金劍門,創千年基業!你…好自為之!”
“是!”江野王畢恭畢敬接過天龍戒,“諸禮節皆可省去,但還請宗主撫我頂,以示傳承結授之意。”
何應物微微點頭,心神卻是一凜!
修仙者感知敏銳,但凡有軀體接觸,露餡的可能性便會大增!
這家伙…到底是真心實意,還是想方設法試探試探?
不過無論如何,干愣著不是辦法,心意一動,元氣搬運身上涂抹的魏容錯血污往掌心輕移,魔毒金丹更是死命激發,魔氣在掌心聚集,濃郁的恨不得滴出水來。
何應物手掌輕輕放在江野王頭頂,聲音嘶啞:“金劍門…百世昌榮!”
“百世昌榮!”江野王頭更低了。
魏容錯的氣息完美的騙過了大長老?
見無異狀,何應物穩住心神,輕輕移開手掌,霍然轉身:“循天意,我要開宗立派,既如此,我便下山去了!無需相送!”
說話間,何應物金刀大馬,抬腿就要走。
“宗主留步!”四位長老幾乎同時大叫。
他們對視一眼,還是江野王恭敬起身,說道:“宗主若要開宗立派,我等自是不敢攔!然而,立派事大,人、財、物、地盤種種,缺一不可!典籍功法、靈石以及初時幫您打打下手之人總必不可少!這些自然應由金劍門供應!還請宗主選些人眾,和您一同下山,先選好立派地界吧!”
何應物眉頭微皺,他現在最怕的就是啰里吧嗦、越說越多,給陷進去之后,露餡的風險大增,于是他點點頭,也不拖泥帶水:
“好!那我帶走15人足矣!內門弟子乃是金劍門棟梁,我自是不能帶,外門弟子之中,誰愿意隨我下山,出列!”
這番話鏗鏘果斷,毫無商量余地。
內門弟子都是各派核心,怕是和魏容錯相對熟悉,外門弟子嘛…通常是一年見不到一面,好騙。
不過,魏容錯服食大藥之事,坊間怕是多有猜測,這是要帶人去開宗立派呢…還是…帶的大藥?
一時無人敢動,場面尷尬。
此時,卻有兩人上前一步,其中一個青衫飄飄,儒雅溫潤,他從何應物身后閃出,深深一躬:“宗主開宗立派,漣城誓死相隨。”
扭過頭來,眉頭微皺,看宋漣城沉靜無比的眼神、古井無波的語調,何應物突然覺得有些頭疼發憷,就是這種人,最死心眼!
最有主意!
犟的要死!
真不帶他,大費唇舌還不一定管用,而且說得越多越危險。
真要帶他…這家伙可是金劍門的長老啊,稍不留心就要露餡!
不過,在山下某個僻靜地方露餡,顯然好過在這里暴露,推來推去太危險,不如先接了再說。
何應物微微點頭:“宋長老可想清楚了?”
“刀山火海,萬死不辭!”宋漣城微微低頭。
“好!”
正在這時,從陣列中踏步而出的年輕人突然行大禮跪拜:“我林嘯仙愿追隨師尊,九死無悔!”
何應物心頭一跳,師尊?
這是徒弟?
太熟悉了吧?
“滾!”一聲暴喝!
何應物這個字練的最像,活脫脫魏容錯在世。
“師尊…”
“滾!”何應物似乎心頭火氣,暴虐無比,“來人,拖下去!少在這礙眼!”
林嘯仙還要說什么,在一片低沉焦急的“道子”、“道子”叫聲中,四五個人上來,七手八腳把他拉了下去。
道子?
外門之上是內門、內門之上是真傳、真傳之上才是道子!
這個林嘯仙不太簡單啊!
那就更不能讓他跟來了。
“你選15個人吧!記住,外門弟子。”何應物不耐煩的看看宋漣城,一副怒氣就要爆棚的樣子。
“是!”宋漣城一拱手,旋即挺胸邁前兩步。
寂靜廣場上,一個溫潤的聲音不徐不緩:“呂半丁、章從周、嚴橋柳、顧弱水、崔大鵬、蕭凌塵、林停云、張君璧、蘇之時、黃藥農、錢叔同、莊谷孫、江思渡、徐開愚、沈海音,出列。”
宋漣城負手而立,胸有成竹,輕輕點出協助宗主開宗立派15人。
“宗主,人選好了。您看是否合您心意?有沒有需要調整的?”他微微轉身,正對何應物,垂首問道。
“不用調!跟我走!”何應物手一揮,僵硬的邁步就走。
傻了才拖泥帶水,趕緊下山、趕緊找機會逃了才是正途。
魏容錯的尸身,也不知道能藏多久。
“恭送宗主!”
急匆匆下山的小隊人馬身后,又呼啦啦跪倒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