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乾感慨地道:“一座小小的關隘,竟然承載了這么多的故事!”
劉牢之道:“從這函谷關的變遷來看,任何決策都是根據當時的情形來做,不能固守陳規。形勢變了,決策也應該相應地做出變化。”
眾人齊聲稱是。
沿著破舊的長關墻往下走,時常有些坍塌的地方,劉牢之走了一會兒也就不再往前了。他指著遠處的曠野道:“這些地方,人煙忒少了些。漢時以長安為都,這里乃是從關東入關中的必經之路。雖不能說是良田處處,卻也不該如此荒涼!”
劉延之笑道:“北豫州那等好地方,尚且缺乏百姓耕種呢,何況是這些山嶺之間的坡地。在這里開墾一畝地的時間,在北豫州能開出二三畝了。若讓我選,我也不會選這等地方!”
眾人聽了,都笑了起來。
孫乾道:“郎君,司州跟關中的爭執,一時半會兒怕是解決不了的。從洛陽往潼關去的道路,應該好好修繕一番才是。從洛陽出來之后,一直到這函谷關,道路崎嶇不平,有些地方馬車也只是勉強能過。若遇上需要緊急馳援的情況,這路怕是難以勝任呢!”
劉牢之笑道:“你說的不錯!想要有效地控制弘農,增加軍隊的效率,這條崤函故道至關重要。只不過司州破敗已久,處處需要花錢,這條路雖然重要,卻也并非不能通行,所以大家就沒那么重視罷了!”
劉延之奇怪地道:“郎君,咱們劉家既然能修京口到建康的大道,修這么一條路,也應該不是什么難事才對啊!”
劉牢之搖了搖頭:“哪有那么容易!這些年劉家把大部分的錢財,都投入到司州來了。每打一次仗,這將士的封賞和陣亡者的撫恤,以及消耗的武器、盔甲、戰馬和手拋雷這些東西,就是很大一筆錢。得回來的俘虜,遷回來的百姓,卻又要花錢安置。劉家產業雖大,卻也不是一座金山,永遠花不完!何況我在北豫州主政,那地方花錢的地方更多呢!”
眾人都默默地點了點頭。
滿眼的破敗,劉牢之也失去了繼續查看的興致,便帶著眾人回到了關里。函谷關地方不大,盛不下這么多人,有不少將士便在關內搭起了帳篷宿營。劉牢之回來的時候,發現關內幾乎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次日,七千五百名騎兵隊伍甩開騎馬步兵和民壯,作為前鋒急行軍到了陜城。在這里,劉牢之遇到了先一步到這里的鄧遐和駐扎在這里的劉越和李原。
鄧遐聽說劉牢之等人在北邙山大破秦兵,很是高興:“想不到劉都督作戰如此沉穩。強援到達之后,也不急于與敵決戰,卻愣是等到秦軍露出疲憊之態的時候,這才全軍出擊,一舉全殲徐成部!能夠如此隱忍,才是成大事的人!”
劉牢之笑道:“拼著糜爛一點,不可糜爛一片!曲襲、紀云和楊述這三軍,本就是要留守洛陽的,受些損傷就地修整也就是了,并不妨礙我們進軍關中!”
鄧遐點了點頭。鄧遐領的都是新編練的軍隊,這些日子他放下架子,和士卒們同吃同住,傾聽士卒們的訴求,好歹是穩住了軍心。進軍河東是鄧遐建功立業之大事,鄧遐自然不希望司州因為徐成的攻擊延遲出兵。
“全殲了徐成的兩萬兵馬,這鄧羌部就剩下一萬人了。如此一來,我們進軍河東壓力就沒那么大了!”鄧遐笑道。
“不然!”劉牢之搖了搖頭,“王猛帶著兩萬兵馬,已經越過東垣,現在應該已經到達河內郡了。”
“啊?”鄧遐苦笑道,“如此一來,憑我們不足一萬兵馬,想要守住河東,怕是不容易吧?”
劉牢之笑道:“凡事都要兩面看待。燕國控制雍州和秦州,常備兵力也不過十余萬而已。王猛的兩萬兵馬,都是長安城的防衛力量。現在,長安城周圍的兵力肯定是非常空虛。我們在關中的軍事行動,一定可以取得很大的戰果。至于王猛和鄧羌的這三萬兵馬,嘿嘿,只要我們能扼守住箕關,節節抵抗,要重復北邙山之事并不是什么難事!”
鄧遐點了點頭,心里卻依然有些愁苦。
劉牢之見了,也不再相勸,指著身旁的丁程對鄧遐道:“督護,這位是破虜將軍丁程,輔國將軍特意把他從滎陽調到陜城來,輔佐督護入河東作戰的。丁程是督護最早的騎將,對于騎戰很有些心得。”
鄧遐笑道:“原來表臣是要入河東作戰的。有表臣相助,還怕什么鄧羌、王猛?”
劉牢之一愣:“督護見過表臣?”
丁程是劉家的部曲子弟,原先是只有名而無字的。丁程做了將軍之后,劉義之特意為他取了表字“表臣”。劉牢之叫“丁程”叫慣了的,卻沒想到鄧遐到能叫出丁程的表字來。
丁程連忙道:“督護去開封的時候,曾經到過滎陽,程與督護因此才有了一面之緣。”
劉牢之點了點頭:“督護是我朝名將。你跟著督護多學習,與你將來很有益處!”丁程是劉家的人,因此劉牢之對他說話,一向是不客氣的。
丁程聽了,連忙向鄧遐行禮,嘴里說著“多承指教”的話。
鄧遐笑道:“相互學習吧。某的騎戰之法,怕是不如司州軍的戰術簡單明了又靈活多變。”鄧遐見劉義之舍得將丁程這等悍將放入河東戰場來支持自己,心下甚喜,說話也客氣了不少。
劉牢之接著道:“督護,王猛是聰明人。秦軍在北邙山和潼關的攻堅戰中吃過大虧,王猛絕對不會想重蹈覆轍的。所以,他不會選一個地形險惡的地方我與軍糾纏的。何況秦軍在河內腹背受敵,王猛更不愿意與我們在一處關隘處糾纏。他一定會另辟蹊徑的。”
鄧遐一愣,低頭想了想,這才道:“道堅說得甚有道理,不過面對王猛這樣的聰明人,遐怕是難以應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