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遐沒有絲毫的猶豫:“此等強宗,自然是以安撫為主。河東、平陽以及并州這些地方,地方勢力比起淮北來要強盛得多。真要對薛家用強,只怕其他人家心存疑慮,再也不愿意歸附。”
劉牢之嘆了口氣,說道:“若薛氏能深明大義,歸元正統,自然是好。若薛強自恃武力,不肯歸附呢?”
鄧遐一愣,顯然是沒做好這種準備。在他看來,薛強能到桓溫軍中為官,又拒絕苻堅,必然是心向晉室,怎么可能拒絕歸晉呢?
“他…不歸秦,又不歸晉,卻想怎樣?”
劉牢之笑道:“待價而沽罷了。苻堅伐張平時,秦國并沒有顯示出并吞天下的實力,所以薛強不愿意歸附。而且,王猛也不知道在苻堅和薛強之間起了什么作用,這苻堅居然沒有征辟薛強入朝,而是直接兵臨城下,殊無禮遇!這薛強名聲在外,傲氣還是有的,怎么會在人兵臨城下時做個降臣?”
鄧遐越聽越是糊涂了:“道堅是說,王猛并沒有向苻堅舉薦薛強?”
劉牢之笑道:“王猛在秦,甚受禮重。若他向苻堅舉薦薛強,一定會引起苻堅重視的。王猛是個控制欲極強的人,似慕容垂這等避難之人都難以容得下,薛強這樣有強大宗族勢力為后盾的人,他豈會不加提防?”
鄧遐點了點頭,還是有些不大理解。不過薛強并沒有倒向苻堅,薛家并非秦國的死忠勢力,這一點是明確無疑了。
“這么說來,這薛家我們豈不是可以爭取?”
“就怕這樣的強宗人家,倚仗勢力,并不把我們放在眼里。汾陰的位置至關重要,那里守護著黃河的龍門渡口。若是薛家支持我們,督護只要守好浦阪就可以確保河東無憂。若是薛家心懷異志,嘿嘿,只要他們放開龍門渡,秦軍就可以直取河東,督護兵不足萬,無論如何是守不住河東的!”劉牢之分析道。
鄧遐有些頭疼了:“這么說來,這薛家就是我們能否守住河東的關鍵了。”
劉牢之搖了搖頭:“督護,我們兄弟在司州打了這么多年仗,可從來不把希望放在別人的身上。薛家的位置太過重要,薛家若肯投誠,我們歡迎,給與他們足夠的禮遇,但是我們也要作出必要的防范。薛家若是不肯投誠,我們決不允許有這么一股勢力盤踞在汾陰。”
鄧遐聽明白了,這劉牢之是絕不允薛家成為河東的隱患。要么薛家徹底投向司州,和司州一起拱衛河東。要么司州就要拔除薛家,徹徹底底地吞并河東。只是,話是這么說,想要攻破薛家的塢壁,只怕不是那么簡單的事。
劉牢之聽了鄧遐的憂慮,笑道:“督護放心,我劉家對于攻取城池,還是很有心得的。這些年在壽春、華陰、潼關、滎陽、外黃…大大小小的城池也不知道攻破了多少。薛家雖然人多勢眾,卻也不過只是一強宗而已。真要我們下定決心要攻,不過三五天工夫,一定能拿下他們薛家來。”
鄧遐搖了搖頭,意似不信,這些塢壁建得都很險固,里面又都是宗族子弟,萬眾一心。想要攻破這樣的塢壁,只要最后里面也剩不下幾個人了。不過鄧遐已經明白了劉牢之的態度。劉義之的意見雖然還沒有明說,鄧遐卻知道他們的路子是一脈相承的,這一點看司州下面的那些大族的生存狀態就知道了。
劉義之雖然沒有打壓他們的生存空間,卻也絕不允許地方大族游離與地方官府之外。大量吸收強宗子弟和部曲入軍,直接納入司州軍府管轄,就是劉義之最常用的辦法。至于河內、滎陽、關中、河東那些被搬遷的大族,更是只能依附在司州官府周圍。真要到了和薛家兵戎相見的地步,只怕這薛家要被拆得七零八散,安置到司州和北豫州的各郡了。用劉義之的話講,這叫做“攘外必先安內”。
“我知道了,一定會妥善處置薛家的。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兵戎相見得好。”鄧遐道。
劉牢之點了點頭,又道:“河東大族,除了韓氏、馬氏,尚有張氏、王氏等人家一起搬來了弘農。督護可以從這些人家里選幾人為向導,免得因為對地方不熟悉,難以施政!”
鄧遐點了點頭,他做過竟陵太守,對這些事自然也是明白的:“道堅說的是。現在開來,進河東應該是不難的,難處卻是在河內的這三萬秦軍。我們擋住了鄧羌回家的路,他們是一定會拼命的。尤其是,若平陽郡依然在秦軍的手中,鄧羌也就有了落腳的地方。”
劉牢之也露出了為難之色。他自然也知道鄧羌難對付,尤其是鄧羌還有兵力優勢。
“想辦法把鄧羌部干掉?”劉牢之遲疑地道。
這可著實是一個大膽的想法。鄧羌是秦國第一猛將,若司州軍能滅掉鄧羌部,秦國實力大挫,從此就再也不敢和司州動武了。
鄧遐道:“鄧羌乃當世名將,有勇有謀,絕不可能輕易被擊敗的。我們能進河東的兵馬最多不過萬余人,想要吃掉鄧羌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除非…”
“除非借助地利!”劉牢之笑道,“從河內郡往河東郡走,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通過軹關直入河東;另一條是潼關太行陘入平陽郡,然后南下。不過這兩條路,我們司州軍都沒有走過,論熟悉程度還比不上秦軍呢!”
鄧遐點頭稱是。司州軍想要攻入河東,并非一朝一夕之間可以做到的。知道后路被斷,鄧羌肯定會不顧一切地殺回來,那時候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司州軍初入河東,百姓并未心服,想要在穩住四方局勢的情況下,以少勝多地消滅鄧羌部,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過,不管和鄧羌這一戰多難,我們也只能打!”劉牢之道,“擋不住鄧羌,河東郡就不是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