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坦之漫步在偃師縣城的街道上,感受著這座小縣城的復蘇。
自進入伊闕關之后,吳坦之就感受到洛陽這個地方與傳說中的不同。這里作為晉國的舊都,早已經被戰火焚毀,根本就沒有百姓能在這里立足。當年桓溫擊敗姚襄之后,寧可把投降的數千戶百姓全部遷往荊州,也不愿意留在此處,可見這里的破敗。不過經過河南縣時,看到那成片打理的整整齊齊地良田,還有田間綠油油的麥苗,吳坦之心里著實有些震撼。他在豫州多年,能把田地打理成這個樣子的,也只見在壽春的劉氏農莊見過。
在他看來,劉氏農莊就是個奇跡。但憑劉家一家,就能組織起上萬的百姓整理水利設施。經過十年的治理,芍陂被劉家運用到了極致,不但用來澆灌農田,還用來養魚、跑船,簡直成了劉家的私人湖泊。
偃師城不大,看樣子居住在這里的人也并不多。但是因為有一個大商場的緣故,這里的街道上人來人往,都是司州各地前來進貨的百姓。
說是大商場,其實也不過是把原先尚可使用的房子修葺了一番,分門別類,用一個個小商鋪,構成了一條大的商業街。這里的貨物齊全,不但有糧油調料、絲帛棉麻、鍋碗瓢盆這些百姓們的日用品,還有家具、農具以及馬車等大物件。
“從這一個小小的偃師縣城來看,劉義之治下的洛陽,確實恢復得不錯。”吳坦之嘆道。
在壽春也有這么一個地方,就在劉氏莊園的邊上。那里除了有醫院和學校,還有不少商鋪,用來經營各地的物產,以滿足淮南百姓的生活需求。那里的店鋪大多數都是劉家開的,豫州刺史府也收不上什么稅來,讓袁家的人很是惱火。
想到這里,吳坦之就嘆了口氣。若非袁貴誠忌憚劉家,從一開始就沒有便顯出足夠的善意,劉家也不會對他敬而遠之。現在自己好不容易找上門來,劉義之兄弟卻都不在,據說一個去了滎陽,一個到了陜城,只留下了一個叫陳魁的參軍接待了他。
前面的店鋪門口圍著一群人,有人正抬著一個掛著紅綢的牌匾掛上去,看樣子是有一個新店鋪要開張了。人群里面,居然還有本地的官員和衙役。
“這是做得什么買賣,竟然要本縣的官員親自到場?”吳坦之心里納悶,忙帶著侍從快步走了過去。
走得近了,吳坦之才看得清楚,牌匾上四個大字:“匯通錢莊”。
“原來是劉家的買賣!”吳坦之暗道。這“錢莊”的名字吳坦之也聽說過,是劉家在蕪湖開設的店鋪,主要經營兌換、借貸和匯款。劉氏新錢能夠大行于天下,這個錢莊功不可沒。
那官員看到吳坦之穿著官服,連忙分開人群,行禮道:“下官乃是偃師縣縣丞,姓湯名蒙,字叔明。敢問閣下…”
“縣丞?”吳坦之暗暗納悶。這縣丞乃是秦漢時縣令的佐官,入晉以來并不曾設置,怎么這官竟然自稱是“偃師縣丞”?他雖然心中不解,卻還是還了一禮,答道:“在下乃是濮陽吳坦之,字處靜,忝居豫州功曹。”
湯蒙客氣地邀請道:“原來是豫州來的使者,請到縣衙里一敘吧!”
吳坦之也想跟湯蒙了解一番洛陽的事,于是便欣然隨著湯蒙一起回了縣衙。
偃師原來的縣衙早已損毀,這處縣衙不大,還是原來褚善來任縣丞的時候,選了一處保存還算完好的民宅改建的。
兩邊落座之后,湯蒙吩咐衙役上了茶,這才對吳坦之道:“司州草創,一切從簡。縣衙里面,也不過是三個書辦,十個衙役,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忙碌。”
吳坦之點了點頭。司州本就殘破,若是設置很多官吏才是不正常的。只是他對湯蒙的“縣丞”頭銜比較好奇,這時候便問了起來。
湯蒙笑道:“在司州,似蒙這等初入仕的人,都是先從縣令佐吏開始做的。只不過因為司州缺乏官員,所以縣里并不設令長,只有縣丞和縣尉兩人,一人主政,一人掌兵。等兩三年后,上官認可了,就會把縣令的實職給下來,那時候再設置主簿,作為縣令的佐官。”
吳坦之笑道:“原來只是權宜之計!劉將軍忒小氣,直接給人一個縣令豈不是好?”
湯蒙卻道:“不然!縣丞和縣令做的事雖然是一樣的,待遇卻不一樣,上官也不會以‘縣令’來要求我們這些出入仕的人。司州是個極講規矩的地方,輕易不會破格提拔的。”
吳坦之點頭稱是。以佐吏行長吏事,在江南也并不罕見。吳坦之不再糾結,問起官員的待遇來。
湯蒙道:“司州的官員,待遇比照朝廷的官員發放。不過劉將軍體諒大家在這戰地不易,逢年過節都會有獎勵發放下來。一般發放的并不是銅錢,而是劉家的糧票。這些糧票不但可以在司州使用,在江南有劉家店鋪的地方都可以通用。下官家中還有老人,如今有了錢莊,就可以寄回建康去了!”
吳坦之一愣,忙問道:“湯縣丞竟然是建康人嗎?在下也是寄居建康的呀!”
湯蒙笑道:“下官確實在建康安家,不過因為出身寒素,沒有門路出仕,只好游走在各處的書坊里,以給人抄書為業。當年鷹揚將軍劉道堅到建康的時候,招募我等到蕪湖一品匯書社,做些校對、刻印書籍的活計。郎君愛惜人才,不以我等出身貧寒而輕視,這些年多次舉薦我們這些人到司州任職。”
吳坦之恍然大悟。劉義之在司州多年,并沒有從江南大肆征辟人才,很多人還以為他只能從本地豪族之中挑選子弟任職,沒想到他卻是在劉家產業里面征調人才。這些人本就是出自劉家門下,又都是寒門子弟沒有出仕門路。一朝被劉家簡拔,自然感激涕零,盡心竭力地為劉家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