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怒號,刮在臉上像刀子割的一樣,生疼。河里已經結冰,地面上有水的地方生硬生硬的,利斧都難以劈開。野獸們都窩在洞穴里,不敢冒頭。即便是勤勞的農人,這時候也都躲在自己的小窩里。許昌城外的管道上,這時候卻有一支百十人的馬隊正在向北緩緩而行。
這隊伍正是豫州刺史袁真派來司州的使節,首領乃是功曹吳坦之。吳坦之一行十四人,被林飛部在汝陰城里阻滯了四天。直到四天前,這一行人才被放行,林飛還派了一隊騎兵沿途護送。這支隊伍到達許昌之后,與陳爽部進行了交接,由葛喬帶著一百人繼續護送使節往洛陽去。
經過汝陰和許昌兩地之后,吳坦之雖然心里記掛著豫州的局勢,卻還是發現了司州軍的許多不同之處來。首先一點,司州軍的裝備很好。這里的士兵都是一些青壯,絕無老弱夾雜期間,精神面貌極好。士卒們穿著厚實的棉衣,大冬天里也不曾停止訓練。因為保暖措施得當,這些士兵沒有人凍傷。每天早晨天剛亮,士兵們便開始圍繞著城池跑步,喊聲震天。
“怪不得司州兵戰斗力這么強悍,原來他們走得是精兵路線!”吳坦之看在眼里,心里卻越發疑惑了,“司州地方向來殘破,劉義之上哪里去招募了這么多的精壯漢子?”
這隨行的百余騎兵,每個人看著普通,舉手投足之間,卻都流露著一股彪悍之氣。吳坦之明白,這些戰士在抗燕前線,身經百戰,殺人無數,自然不是豫州那些殘兵敗卒能比的。想到這里,吳坦之心里也熱乎乎的:“若是能引劉義之為奧源,大司馬或許不敢對袁豫州動手!”
吳坦之使勁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棉衣真是好東西,能把這刺骨的寒風擋在身體外面,絲毫不比皮裘差。這是劉家推出的御寒之物,蒙袁中郎恩賜,豫州軍府的幕僚們每人發了一套。吳家家境不富裕,在建康不過是勉強度日,置辦不起像“羽絨服”這等奢侈之物。吳坦之本來是乘坐馬車的,不過馬車走得慢,他急著到洛陽,所以便與林飛換了馬,以便跟上護衛的速度。
和大多數淮北的城池一樣,這兩座城里面,現在并沒有百姓居住。司州軍靠著自己的力量,把城內尚可以修補的房屋都整理了出來,用作軍營、工坊和庫房。剩下的那些殘垣斷壁,則被全部拆除掉,空出來的地方被整理成了田地,作為駐軍的菜田。
“葛隊長,司州軍的士卒為什么斗志昂揚?”吳坦之問身邊的葛喬。一張口,那北風呼呼地往嘴里灌,冷颼颼的。這北方的冬天,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葛喬拉下了臉上的棉口罩,答道:“這是因為這里賞罰分明,不講出身。只要奮勇殺敵,就可以得到獎勵,而且沒有人會克扣。只要有本事,能任事,很快就可以出人頭地!每個人都想著升官發財——不管是普通的士兵還是領兵的將軍。”
就說了這么幾句話,就感覺臉上冰涼一片,被風嗆了好幾口氣,葛喬連忙又把口罩帶上。吳坦之見了,也不好再繼續問下去。
好在此時天氣雖冷,這幾天卻沒有下雨雪,地面上干燥得很。眾人活動開了身子,便驅著馬小跑了起來。
這一帶原先是人煙密集之地,因為飽經戰亂,許多的村莊都荒廢了。吳坦之暗道:“劉家兄弟不知道基于何種原因,竟然愿意接手這些地方。這些地方殘破如此,不知道還剩下多少戶口,只怕糧草都籌集不全吧?”
他轉念一想,這劉義之在洛陽折騰了這么多年,據說現在手下數萬軍隊,他們的糧草問題到底是怎么解決的?劉家的壽春農莊雖然高產,想要千里迢迢地往洛陽運送數萬軍隊的糧草,只怕辦不到吧?
這一行人伏在馬背上,向前疾馳,半天工夫,已經到了陽翟縣城。
陽翟縣已經是司州地界,不過這里在地勢上和潁川郡更近,關系也更親密。陽翟、陽城和密縣這三地因為編戶不多,劉義之只在陽城設了縣衙,統管著其余兩地。這里駐扎著一百縣兵,沒有劉義之的軍令,葛喬這支護衛隊,已經不能繼續向前了。
眾人在陽翟下馬休息,讓縣兵幫著準備了些熱水和飯菜。葛喬和這里的縣兵隊長封榮陪著吳坦之,一起坐在火炕上吃了起來。
吳坦之生長在南方,從來沒見過火炕,這時候坐在這燒得滾燙的熱炕上,只覺得一身寒氣都被驅趕得無影無蹤,甚是受用。
葛喬笑著解釋道:“功曹,這是劉家推出的火炕。制作簡單,又不用本錢,普通的百姓都能用得起。末將本是汝南人,當年在汝南的時候,也只能看著炭火取暖。這幾年睡慣了火炕,在冬季里再也睡不下那冰冷的榻了!甭管有多勞累,在火炕上睡一晚上,第二天就不覺得乏了!”
吳坦之聽了,臉上有些不自然了。他這一路上,沒少挨凍,感情司州軍中還有這樣的好東西不給自己用。
葛喬鑒貌辨色,知道吳坦之的糾結所在,便解釋道:“功曹一路上所住的地方,都是軍中新收拾起來的營房。這些地方沒有專門的客房,自然也沒有多余的火炕!”
吳坦之聽了,心下釋然。林飛把自己攔在汝陰,那時候他們也沒拿自己當做貴客招待,自然不會把軍中的營房騰出來給自己等人居住。走上繼續北上的路之后,連司州的護衛隊都不能睡在火炕上,他們這些人自然也就更無法享受到了。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這個劉義之能在司州站穩腳跟,果然并非幸致!”吳坦之暗嘆道。
劉義之能把火炕這么經濟適用的好東西在司州推廣開來,自然也能針對這里戶口少的窘況而采取適宜的發展道路。想到袁真掌握著豫州淮南的大片地方,卻始終沒有足夠的錢糧,吳坦之對劉義之治下的司州越發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