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珣退下之后,桓溫單獨留下了郗超,商議應對之策。
“桓公,朝廷這是在試探啊!”郗超沉聲道。
“怎么講?”
郗超接著道:“此次北伐失敗,桓公的實力受到了很大的損失,名望也要受到影響。此時謠言四起,就是有心人想要打擊桓公的威望。陛下肯定是覺得這是打壓桓公的機會,于是便以朝野議論為名,先讓桓公澄清謠言,卻又沒有明確駁回桓公的彈劾。這就是在試探桓公的反應啊!”
“若桓公反應激烈,強烈要求把袁貴誠免為庶人,并要徹查造謠誹謗者,則朝廷必然會退讓。因為桓公掌握著絕對的力量,陛下害怕桓公以清查流言為名,清除異已,打擊忠于司馬氏的世家大族。若桓公真依朝廷所說,出面澄清謠言,那就落入了陛下的圈套。那會讓這次彈劾無限期的拖延下去,而這些流言的影響會越來越大。”
桓溫點了點頭:“嘉賓說得不錯,我們不能跟著朝廷的步子走!”
郗超又道:“司州都督劉義之,近年來多次與秦燕兩國大戰,又為朝廷收復了弘農郡。本來朝廷早就該嘉獎的,只是因為司州被燕軍包圍,無法及時傳來戰報;朝廷中的人,對于偏遠的司州關注不夠,所以才一直耽誤了下來。”
“此次北伐,司州軍先敗慕容德,再敗慕容垂,儼然成了北伐軍的救星。這時候朝廷中的人自然就關注起他們來。朝廷越過大司馬封賞劉家兄弟,若是大司馬出面阻攔,則必然會惹怒彭城劉氏。彭城劉家現在手里有數萬兵馬,戰斗力強悍。若他們和袁貴誠聯手,則大司馬想要拿下豫州,必然困難重重。”
“但若大司馬對朝廷封賞劉義之兄弟不做任何回應,那朝廷就可能再進一步,把劉家兄弟現在收復的淮北郡縣劃給劉義之,以此拉攏劉家兄弟。”
“阻攔不行,置之不理還是不行,這卻要如何才好呢?”桓溫喃喃地自言自語。
郗超卻似心有成竹,接著說道:“桓公,當務之急,是先免掉豫州刺史袁真,把西府這個至關重要的軍府拿到手里。只要我們把豫州軍府拿在手里,遠在洛陽的劉義之就沒有能力干預江南的事情。”
桓溫點了點頭,深以為然。不過,對于朝廷越過大司馬府直接封賞劉義之兄弟,桓溫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劉家兄弟的事怎么處理,難道就這么聽之任之?”
“若沒有朝廷這一出,桓公準備如何處置劉家兄弟?”郗超反問道。
“劉家兄弟先后擊敗慕容德和慕容垂,為國立下大功,不能不給予獎賞。”桓溫想了想,說道。
郗超點了點頭,笑道:“不錯。平心而論,朝廷給與劉家兄弟的封賞并不算豐厚。朝廷這么做,一則是想要拉攏劉家兄弟,二則,是想讓桓公與劉家兄弟反目。所以桓公只能追究朝廷里為劉家兄弟議功之人‘越權’的罪過,對劉家兄的的封賞,要么追加,要么不理會,決不能落入朝廷的圈套。”
桓溫連連點頭:“嘉賓說得不錯,正該如此。不過,嘉賓識才說,劉家兄弟和袁貴誠連手,我們卻也不得不防啊!”
郗超笑道:“這個不難破解。彭城劉家的老將劉建,雖然在豫州供職,和袁貴誠走得卻不近。當年謝萬被免之后,謝家的舊將們依舊在豫州各地駐防。袁貴誠就任豫州刺史之后,把他們全部踢到了一邊去。所以,劉建、高衡等謝氏舊將,跟袁真走得都不近。這次北伐,劉建托病不肯參與,就是明證。而且下吏斷言,若非桓公把司州劉義之任命為西路北伐軍副帥,劉牢之都不會參與浚儀之戰。”
“所以,桓公放心。要我們不去招惹劉義之兄弟,劉家斷然不會為袁貴誠出頭的。”
桓溫聽了,不置可否。單純憑借將領們之間的關系就斷定劉家和袁家不會合流,未免太過武斷。為了利益,這些武將暫時放下舊怨,抱團取暖的例子比比皆是。
“這…也不能單憑私交來斷定這兩家不會合流吧?”桓溫不確定地問。
郗超笑道:“想要穩住劉家兄弟,桓公帳下,還有一人可用。”
“謝幼度?”桓溫皺起了眉頭。桓溫想起了當初派謝玄傳令劉牢之,讓其出兵圍剿慕容德的事。幸虧劉牢之提前圍剿了慕容德,否則自己的五萬大軍和慕容垂纏斗的時候,慕容德率三千騎兵殺出,那全軍可就崩潰了。不過,謝家雖然是劉家的舊主,在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時候,劉家只怕也不肯輕易妥協。何況陳郡謝氏,未必跟自己是一條心。謝家的領頭人謝安,為謝萬奔喪之后便留在了揚州,做了朝廷的吳興太守。
郗超搖了搖頭,笑道:“寧朔將軍,竺士卿!”
桓溫恍然大悟,點頭道:“對。士卿是劉牢之的丈人!”
郗超笑道:“劉義之在潼關防御秦國,淮北的防務必然要依仗劉牢之。只要士卿出面,別說讓劉牢之遠離袁貴誠,只怕想要讓劉牢之攻擊袁貴誠,也并非不能辦到。”
桓溫聽了,哈哈大笑,終于放下心來。竺瑤是他的心腹將領,用起來自然放心。他心里甚至打定主意,將來袁貴誠若拒不交出豫州,就派竺瑤前去征討。若真能讓劉家兄弟和袁貴誠相互火并,那豈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郗超等桓溫停下了笑,這才補充道:“桓公,這些都不過是見招拆招罷了。想要杜絕這些麻煩,桓公還需要立威才行!”
“立威?”桓溫皺起了眉頭,“此話怎講?”
郗超鄭重地道:“因此此北伐失敗,朝廷上下對桓公失去了畏懼之心,就連陛下都敢跳出來試探桓公了。如果不立威,只怕桓公以后會麻煩不斷啊!”
桓溫點了點頭,臉色嚴肅了起來,問道:“即將安出?”
“立威,無過于行伊、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