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燕國經略河南和淮北,投入了不少兵力,花費了不少錢財,卻收效不大。除了幾個郡的土地,也就是慕容評、李洪從汝南等地擄回來了五千戶的人口。但是這幾年燕國犧牲在這片土地上的士卒,只怕也不必擄回來的百姓少。所以對繼續經略河南,燕國朝廷之中,也開始有了不少的反對聲音。
慕容氏起自遼東,雖然已經把都城遷往鄴城,卻不脫游牧習氣,鮮卑族人,更多的還是集中在遼東。因此多數鮮卑貴族對于經略河南,并不怎么熱心。唯有漢族出身的大臣和官職封在河南的封疆大吏,成天鼓動著皇帝慕容暐兵進中原。畢竟占據了中原這個華夏文明的發源地,和歷史文化中心,燕國才能與晉國爭奪華夏“正統”之名。
太宰慕容恪是支持燕軍經略河南的。畢竟在慕容恪看來,中原除了可以帶來大義名分,還可以作為河北和江南相爭的緩沖地帶。若中原在晉國手中,晉國君臣隨時可以從此地出師北伐,讓燕國朝廷上下寢食難安。
興寧三年冬天的時候,高衡、王俠從把新蔡百姓遷入陽泉之后,率軍退入淮南;劉建也率軍退回了安豐郡。河南和淮北,大多數地方已經落入了燕國之手,唯有河南郡和滎陽郡尚在晉軍手中。這兩個地方是燕軍心頭之痛,近幾年燕軍在這里遇到了少有的慘敗。尤其是晉國建威將軍劉義之,他的功績基本就是建立在對燕作戰上的,而且這個劉義之,居然帶兵越河,劫掠河內,從河內搶走了數萬人口,那次事件是實實在在地打在了燕國君臣的臉上。
洛陽是晉國舊都,天下之中。洛陽不再手中,燕國終究是偏安一隅的地方政權。所以慕容恪力排眾議,準備在建熙七年春,親自率兵五萬,征討洛陽。
二月里,燕國太宰司馬悅希率兵一萬抵達河內,準備進攻孟津;豫州刺史孫興率步卒一萬,在白馬津渡河,準備兵進滎陽。慕容恪親率三萬兵馬從鄴城趕來,一場大戰隨時就要在司州爆發。
春江水暖鴨先知。
在洛陽駐守了很多年的陳佑,感受到了燕軍的來勢洶洶。許昌和懸瓠已失,環顧洛陽周圍皆是敵人,連個求救的地方都沒有。這兩年劉義之雖然鬧騰得挺厲害,打敗了燕軍幾次,陳佑卻并不看好他。為什么呢?他人太少了!
劉義之北上的時候,不過帶了一千二百人。這幾年招降納叛,一下子擴充到了四千五百人,看著氣勢浩大,其實根基不穩。若遇到燕軍大舉圍攻,也避免不了呂護在河內的命運。君不見滎陽鄭氏絲毫不待見他,在河南縣不斷地惹麻煩嗎?
接到燕軍大舉南下的消息,陳佑便和長史沈勁商議起洛陽的處境。沈勁雖然心懷忠義,愿意與洛陽城共存亡,對洛陽的前景卻也并不看好。兩人一致認為:“這次洛陽城只怕是守不住了!”
陳佑多年駐守洛陽,被圍在洛陽城中次數也有好幾次,最嚴重的一次就是三年前被呂護、傅末波圍在城中半年,每次他都是咬著牙硬挺著,等待著朝廷的援軍。唯有這次,四周被燕軍所圍,再也沒有等來援軍的希望。
不止是援軍,現在洛陽城中的糧食,只夠城中守軍維持一月之用,陳佑實在想不到在這里繼續堅守的理由。他已經老了,該為司馬家出的力已經出過了,他可不想把這把老骨頭扔在這里。權衡之下,陳佑對沈勁道:“世堅,燕國大軍壓境,洛陽城內卻已經沒有多少糧草了。非是某不肯盡心王事,而是眼下的形勢,再多的犧牲,也不過是螳臂擋車!某手下的兩千子弟,都是跟著某幾經生死的,實在是不想帶著他們走向死路。”
沈勁當然能理解陳佑的心情,捫心自問,便算是他沈勁,也不想手下的子弟兵跟著自己全部交待在這里。不過眼下的局面也沒有糟到要立馬撤走的地步,沈勁斟酌著語氣,問道:“將軍,現在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是不是先跟建威將軍商量一下?”
陳佑嘆道:“世堅,某在洛陽這么多年,但有一絲獲勝的希望,也不想放棄啊!”
“劉道忠在洛陽花費了這么多的人力物力,自然不會輕易罷手的。他在北邙修建得那些工事,也確實可能起到一些作用。只不過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沒有人可以阻擋燕軍。他這一切努力,不過是增加燕軍攻取洛陽的難度罷了!”
“但是世堅想過后果嗎?如果燕軍在洛陽遭受的損失太大,那么當燕軍拿下洛陽之后,這周圍的百姓,怕是難逃荼毒!”
沈勁默默的點了點頭。
不管陳佑這番話有幾分是真心為百姓著想,他的觀點是對的。不過沈勁出身大族,可沒有悲天憫人的做派。他來到洛陽的就是要為朝廷立功,以提升家族地位的。為此他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顧,又豈會在意劉義之擄來的這些小民百姓?他想起了收復中牟的時候,劉義之對自己說的話。當時劉義之雖然沒有明說,眼下之意卻是說陳佑不會死守洛陽,跟他們兩人不是一路人。當時劉義之言辭懇切激烈,有想設置預防措施的意思。不過后來可能是見自己明確表示反對,劉義之這才改了口。
“將軍想怎么做?”沈勁問道。意外的是,他并沒有感到難過。在他看來,不是一條心的人,強行留住也沒什么用處。
“某將率軍南下,攻擊許昌和懸瓠,希望能打通洛陽與晉國本土的通道!”陳佑一本正經的說道。
這是騙鬼呢,就憑陳佑這兩千弱兵,守許昌都守不住,還想攻克重兵把守的許昌?沈勁懷疑他連跟燕軍打照面都不敢,而是會走小路逃回荊州。不過這已經無所謂了:“某也回去問問麾下子弟,有愿意隨將軍南下的,請將軍一并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