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盡快坐上大海船,何穆一個勁的催促劉牢之盡快開閘放水。劉牢之笑道:“現在海水水位還不夠高,再過一會兒等海水漲到頂,那時候開閘放水,才能完全把船浮出去。”
何穆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只好耐著性子等在那里。
何靖最近又做了幾次魚鹽的生意,往北甚至跑到了彭城,有彭城內史何謙看顧,很是賺了些錢財。手里有了錢,他現在的底氣已經與原先大不相同,此時看到如此大的海船,也有些心動,便跟劉安攀談起來,詢問此船的價格。
劉安笑道:“這船是郎君設計的,建造的時候又做了不少改動,還沒有算出成本。而且此種船只適合在海中遠行,沒有專門的棧橋,也難以靠岸,所以何君此時定船,殊為不智。”
劉牢之在一旁也笑道:“這船太耗錢!光使用的料錢就已經差不多要有三千兩銀子了,加上人工費,五千兩銀子打不住!”
何靖吃了一驚,大聲道:“現在又不缺大木頭,哪里就能花這么多的錢了?”
此時中國的白銀的存量很少,甚至無法用做法定貨幣,所以它的價值是很高的,要說三千兩銀子,恐怕何靖到現在也沒賺到那么多錢,聽了這個報價,不由得翻個白眼。
劉牢之笑道:“大木是不缺,但也要運過來吧?還有這船只用木頭可做不出來,還要用到大量的鐵,船艙的窗上還有用著大塊的玻璃,每一塊都造價不菲呢!等我定的這四艘做完,工匠們也就做的熟了,制作起來也就浪費不了那么多的木料了,那時候你再定不遲!”
何靖低聲嘟囔了幾句,沒再提起。那廂何穆卻有些坐不住了,說是水位已經上升了不少了,讓船廠準備的水手快做準備,弄得劉牢之哭笑不得。
好生安撫住了這兩個活寶,劉牢之把他們請到會客室喝茶,讓船廠的工人做最后的準備。大船出海當然不光是要考慮水位的問題。福船沒有動力設備,從船塢出海必然要借助人力。現在還是空船,要想要船只在海中穩定,吃水就要深些,一定要適當的負重才行。
眼看水位差不多了,船工們緩緩打開第二道閥門。這個船塢設計了兩道閥門,第一道閥門用來隔絕海水的沖擊力,密封要求不高,第二道閥門用于防止海水進入船塢,兩道閥門之間有泄水通道,排除從第一道閥門中滲透進來的水。
隨著第一道閥門的緩緩開啟,海水開始不斷地涌入,很快船塢中便填滿了水,那艘大福船也慢慢漂了起來,船廠中的眾人齊聲歡呼,自有船工用繩子,把浸在水中的船支架拉開。
聽到外面的歡呼聲,劉牢之站起來對兩人道:“走吧,看起來是已經啟動起來了!”
何靖和何穆聽了,連忙站起身來,跟著劉牢之往外走去。
此時船塢里已經裝滿了水,水位平穩的很,遠遠的看見正幾頭牛拖拉著繩子,把大船緩緩地往船塢外面拉去。
何靖一面走著,一面奇怪地問道:“怎么這些牛竟然沖著咱們來了?”
何穆也不知道,他沒好氣的道:“難道你希望他們跑到海里去?”
劉牢之聽他們瞎扯,笑道:“繩子上使用了滑輪組,要不然這幾頭牛也拉不動這船啊!”
那兩人也不知道“滑輪組”是什么東西,只管悶著頭跟著船走。不知道什么時候,船已經停在了木棧橋旁邊,從木棧橋上伸出來幾塊木板,像是吊橋一樣,鉤在了那艘大海船上,一群工人正抬著大石頭往船上運送,隨著大石頭越來越多,那大海船慢慢往水里沉了下去。
劉牢之帶著何氏叔侄兩人和侍從們順著吊橋上了大船。上了大船,幾個人更能親身感受到這船的巨大,劉牢之不無得意地笑道:“你們看看,這船夠寬敞吧,長六十多丈,寬二十五丈!”
何靖酸酸地道:“有什么寬敞的,放在大海里,比樹葉大不了多少!”
何穆卻道:“快別在這里炫耀了,快吩咐他們開船吧!”
劉牢之笑道:“就不該帶你們來,哎呀,若是高兄弟在就好了!”高素從謝家接手了不少紅糖,他又不像劉牢之一樣,可以制作成白糖,這段時間正急著在江淮之間尋找買主,不過河南地方現在落入桓氏之手,平白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正紛擾之間,船老大過來請示:“郎君,諸事已經準備完畢,是否可以生帆起錨?”
劉牢之站起來,正色道:“起錨!”
幾個水手解開船帆,慢慢升了起來,船老大觀察著風向,喝令著一眾水手調整著風帆的方向。一邊還有水手轉動著卷軸,把大鐵錨慢慢升了起來,大海船終于開始動了起來,卻并不是筆直的向前,在風帆的作用下,整個大船竟然微微傾斜著。
眾人只為試船,本就沒有什么目標,大船順著風向而行,竟然甚是迅速。福船的船首是尖的,海水被尖尖的船頭犁成兩半,像兩邊散開,何靖要趴到船首去看,被劉牢之喊住了。
“那船首晃動得厲害,稍不注意可就被甩下去了。那里豎著一根望斗,你不怕的話就上去看看吧!”劉牢之指著船上的一根粗柱子,上面中間圍著一圈木板架成的望斗,現在上面正有一個水手在那里瞭望。
“還是算了吧,那里容易被風刮下來!”何靖怏怏地道。
一邊的何穆笑道:“阿全,你這船上怎么還要設置望斗?”
劉牢之笑道:“水手在望斗上能夠看的更遠,如果有礁石、大魚什么的,也容易及時通知船長,降速避讓開。”其實劉牢之設置望斗最主要是為了軍事用途,劉家有望遠鏡,在望斗上能及時發現敵人,戰斗時也能及時發現敵人的意圖。
何穆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劉牢之的這艘海船上很多地方都預留了放置武器的地方,何穆也是武將子弟,如何會不明白。
正說著呢,望斗上的水手突然指著遠處,大聲叫了起來,海上風太大,也聽不到他在喊什么。見眾人不明所以,忙從望斗上滑了下來,去稟報船老大。
劉牢之接過劉順之遞過來的望遠鏡,順著那水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見那里霧氣蒸騰,大片水霧沖天而起,那水霧下面有一個巨大的黑影。
劉牢之笑道:“是鯨魚!”
此時船離鯨群更近了,眾人在甲板上也能清楚地看到那些巨大的黑影,何穆的臉色都變得煞白,何靖哆嗦著道:“什么…什么…鯨…鯨…”
“鯨魚!”劉牢之笑道,“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莊子.逍遙游》中說,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這鯨魚就是鯤了。”
那船老大本來要放下船帆的,聽了劉牢之的話,笑道:“原來只是大魚,嚇了我一大跳!”
劉牢之笑道:“即使只是大魚,也不能小看了,這鯨魚大的能達到十幾丈,重可達六七千石,船小的話被它一尾巴就掃翻了!”
船老大聽了,忙又指揮著眾水手降下船帆,轉動船舵,繞開這片區域。
何靖剛才滿臉懼色,這時候放下心來,覺得有些難堪,對劉牢之道:“阿全,你卻又怎么知道的,那鯨魚噴水做什么?”
劉牢之笑道:“那不是噴水,那是鯨魚往外吐氣呢!”何穆和一眾水手聽了,忙圍了過來,聽劉牢之敘說鯨魚之事。
“鯨魚雖然看起來像是魚,也是生活在水中,其實并不是魚,而是哺乳動物。”
何靖撓了撓頭,滿臉的不解:“什么是哺乳動物?”
劉牢之一拍腦袋,笑道:“這可怎么說呢?哺乳動物,顧名思義,就是喝母乳的動物。這種動物在母體中成形,用肺呼吸,落地之后需要喝母乳長大。”
何靖笑道:“你這可就是胡說八道了,這鯨魚活在水中,如何能夠喝奶?”
劉牢之笑道:“你這話問得奇怪,在水里如何就不能喝奶!在這大海之中,還有很多哺乳動物呢,比方說海獅、海豹、海牛、海象等等吧!”
眾人搖了搖頭,俱都不信。
“那你說它為什么要噴水?”何靖不服氣的道。
劉牢之笑道:“剛才不是說了嗎,鯨魚用肺呼吸,就像人一樣需要喘氣。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浮到海面上來,把廢氣吐出來。你們看到的噴水,其實是他們在呼氣!”說到這里,仿佛在為劉牢之注腳,遠遠地又傳來了“噗噗”的聲音,那些大魚果然又在噴水了。
眾人看著那些水柱,滿腹疑竇,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劉牢之的鬼話。
“信你才怪!”何靖惡狠狠地道。
劉牢之把手一攤:“你不信就算了!”
眾人將信將疑,都不作聲,不過那些鯨魚確實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出來噴水,只是越來越遠,漸漸地看不到了。
眾人只顧著看鯨魚,聽劉牢之瞎說,不知不覺間,在這茫茫大海里,漂出了好大一塊,也不知道已經離岸有多遠。劉牢之拿出自制的簡易指南針,吩咐船老大徑直往西行,果然不大一會兒功夫,便看到了陸地。船老大在這片水域跑了不少時間,一看便知是江北,于是吩咐水手,沿海岸一路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