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翼神色輕松地走在自家的五畝柳樹地里,去年插下的柳枝和移栽的小柳樹長得都非常好,他甚至還種了一畝地的紫穗槐,這東西不怕鹽堿,栽種在京口這些貧瘠的地里正好。去年大水之后,劉翼去同族征虜將軍劉建家的南山營地里墾荒賺取糧食,干了十幾天后,就有一品匯的主管找上門來,說是看中了他編織的手藝,要他為一品匯編織一些日用品。
一品匯在城西新建了一處工坊,讓劉翼組織人手,編織簸箕、筐簍、竹席等日用品,一品匯只是提供了織物的大小、款式,其余的一概不管,劉翼作為組織者,除了組織人生產,還要負責驗收。一品匯的訂單下達之后,在這處場地里做工的人可以預支三成貨款,如此優厚的條件讓劉翼欣喜若狂。所以他到處收割枝條之余,也四處招攬人手。他的三個兄弟和幾個堂兄弟都被他招攬了進來,還把京口會這門手藝的也都召集了來,一共有二十幾號人。不過一品匯的鄭管事猶嫌人手不足,還讓他們招收學徒,以增加產量。現在依附劉家的人口一萬五千多,需要的這些編制品量大得很。
劉翼手藝好,編的也快些,唯一缺少的就是樹枝。家里的孩子從學校回來之后,也被他安排著滿世界的去找樹條。劉翼以前做柳編,不過是閑暇時間編那么三五個,也要好幾天才能賣出去,不過是賺幾個零花錢罷了。現在不需要自己去賣了,活多得就怕做不出來,最主要的就是柳條供應不上。
這幾個月因為工坊的收入高,他們這些篾匠的生活水平有了顯著提高。兄弟幾個一合計,便在京口開辟了些荒田,又拿出自己的部分土地,種植了些柳樹、紫穗槐和竹子。一來京口的土地貧瘠,每年收不了的多少糧食,二來自己要編東西,也沒有那么多的時間照顧那么多的土地。種柳樹要比糧食劃算,劉翼和幾個兄弟早就算過了。
跟劉翼這樣加入劉家作坊的還有那么幾個,都是通過上次救災,登記的劉氏家族成員中,手藝出眾者挑頭,劉家投資興建的。劉牢之通過這些作坊,把自己的影響慢慢擴大到這些人身上。因京口這邊不少婦女都會織綢,劉牢之還在京口設立了絲綢作坊。絲綢作坊采用了新的織機,生產效率提高了不少,現在一品匯不但從京口本地收絲,還把蕪湖養蠶生產的絲也運到京口來,織成絲綢。
這幾年劉牢之在蕪湖大搞桑基魚塘,這種生態農業被證明確實效果好,今年開春后,劉衡從蕪湖請來了幾個師傅,又從本地招攬了一些閑漢,依托南山,種植桑樹,挖掘池塘,昔日荒蕪的南山地區,現在已經是處處桑田了。
劉家在面對天災時候的救助行為,讓京口百姓心生好感,原先那些觀望的人家紛紛把自己的孩子送往劉家的學校,學校的學生人數猛增,學校里老師的人數就有些不足了。劉牢之從一品匯的印書作坊里找了不少學問好的書傭來做老師;在何錚的推動下,京口不得志的讀書人和尚未出仕的年輕人也開始愿意在劉家的學校里執教。經過兩年的發展,劉氏族學終于做起來了。
“醫生,請幫我看看這張藥方,可有什么紕漏?”寧原之雙手把他的病例和藥方都遞了過來。他已經來劉氏醫館多次,對面前這位少女,絲毫不敢小覷。
“醫生”這個稱呼是劉家醫館里對醫者獨特的稱呼,一開始大家都覺得有些別扭。不過劉牢之堅持這么叫,還振振有詞:“讀書人可以叫‘書生’,醫者自然可以叫做‘醫生’。”能把醫者跟讀書人類同,這群醫者到是頗為高興,時間長了大家都習慣了,像寧原之這樣的老病友已經能順口叫出來了。
虞真接過藥方,笑著示意道:“你把左手伸出來,我給你評評脈。”
寧原之依言把手伸了出來。虞真把三根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仔細的感受著他的脈搏,眼睛卻看著他的病歷本,看他的幾次就醫經歷。
把手指撤回,虞真心里已經有數了,她看了一眼藥方,笑道:“從脈象上看,你的病已經快好了,吃完了這次藥,暫時就不用再來看了。”
寧原之喜滋滋地道:“是嗎?那可太好了!給我看病的童醫生也是這么說的,我自己確實也覺得最近胃口好了許多!”
虞真拿起印章,在三張藥方上蓋上了自己的小印,又把其中的兩張藥方遞了回去:“藥方驗證無誤,你且去抓藥吧!”
寧原之千恩萬謝的走了。虞真把剩下的那張藥方粘在了寧原之的病歷上,對外面喊道:“騰述!你快把這些病例拿回去讓醫生們仔細看看,沒有問題就存檔案室!”
門開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快步進來,向虞真行了一禮,接過那一摞病例,往會診室走去了。
虞真在心里默念著那個藥方,想像著病人的脈案,暗自想到:“童醫生方子開的不能算錯,卻略顯保守了,這恐怕是開醫館醫生的通病。”她拿出一個醫案本,在上面寫上了自己的心得。
最為衛生顧問,虞真現在的主要工作是核對醫生的藥方。她雖然自幼隨父親學醫,卻到底沒有真正為病人把過脈,開過方子,劉牢之對她的要求,就是審核藥方的同時,總結這些醫生開方子的得失。劉牢之希望她能通過這些實踐,鍛煉自己的能力,爭取有一天她能夠成為一個名醫。
“吱呀”一聲,門又開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走了進來,對虞真笑道:“閨女,幫我看看這藥方!”
虞真嘆了口氣,放下沒有寫完的脈案,接過來老太太的病例,繼續看了起來。醫館里就是這樣,沒有整塊的時間讓自己使用,只能見縫插針的撰寫,有些自己不明白的醫案,虞真還需要到處找人請教。不過經過這一年多的鍛煉,自己的醫術確實有了很大的提高。
就這么審核了幾個藥方,書寫幾個醫案,眼看著就要到中午了。劉家與別處不同,早飯吃的早,所以每天中午都要加餐,正是到了飯點了。
“姐姐,姐姐——”門外傳來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聽著很像妹妹虞期。虞真推門出去,果然見到妹妹站在門口。
虞期穿著一身校服,站在走廊外,看來是不知道姐姐在哪個房間里,在那里喊著。
虞真過去抱著妹妹,嗔道:“你不在學校里好好讀書,來醫館里做什么?”
虞期笑道:“明天是周末,老師說要帶著我們到南山莊園去玩,就給我們放了半天假,讓我們回來準備!”
虞期今年七歲了,去年秋天就進入了劉家的學校開始讀書。學校里現在每七天休息一天,休息日就叫做周末,平時周末的時候都是讓學生自己在家里玩的。自那日虞真到尤家,看到了繼母和妹妹在那里受苦,次日便就央求了劉牢之,派人把尤氏和虞期接回了庾家居住。虞期從那時開始便到劉家的學校里就學,先是上了半年的幼稚園。
虞真又做老師,又做醫館的監督,待遇很是豐厚,尤氏便在家里專心照看孩子。
劉牢之聽虞真說了尤氏懷孕生子的事,嘆息了半天,送給虞真一些錢糧,對她說道:“你能認下這個孩子,足見你心思豁達。畢竟不管你們遭受了多大的委屈,這個孩子都是無辜的!愿你們能好好撫養、教導他,將來說不得也能光耀虞家的門楣。”于是劉牢之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做虞憐之。
虞真摸著妹妹的頭,笑道:“你們要出去玩耍,無非就是帶些厚實些的衣服罷了,難道還會讓你們自己帶飯吃?”
虞期笑道:“夫子也說帶些厚衣服就行了。”說著,她拉著姐姐的手,央求道:“姐姐,你的雪花膏和甘油還有沒有了?這幾天風大,我要擦一些!”
虞真捧著妹妹嫩白的小臉,看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充滿了希冀,回想起前年冬天見到妹妹是的樣子,嘆了口氣,笑道:“妹妹現在也漸大了,知道保護自己的臉了。你先等一等,等姐姐忙完了,就給你去拿一瓶,好不好?”一品匯推出的這些護膚的東西,價格昂貴,以虞真的收入,也有些吃不消,他手里的這些,還是劉牢之送給她的呢。
虞期拍手叫好,又問還有多久。
虞真笑道:“看把你急的!你去問問那邊導醫臺上的大哥哥,還有幾個人沒有看完的?”
虞期蹦蹦跳跳的去了,很快又回來說道:“姐姐,那個大哥哥說已經全部看完了,今日不再為人看病了!”果然話音剛落,就傳來了醫生下堂的鐘聲。
虞真松了口氣,拉著虞期的手笑道:“好,姐姐先帶你先去食堂吃飯去,醫館這邊的飯菜可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