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這家書鋪,劉牢之又領著眾人隨意逛了一會兒,在里門關閉之前,便趕回了長干里的毛宅之中。
出去逛了一天,眾人皆是又累又餓,幸喜侍從們在家里已經支起了大行軍鍋,開始做起了大鍋菜。劉牢之的侍從隊按照軍隊行軍的形式配備物資,這行軍鍋是必備的。菜和肉都是侍從跟著毛家采買的人到早市上去買的。劉家的侍從隊因為多是少年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劉牢之在飲食配菜上歷來大方,今日做的菜是春筍炒豬肉,香椿炒雞蛋,大蔥炒羊肉,配著腌菜,做出來的菜香氣濃郁,老遠都能聞得到,直接驚動了毛家的下人。眾人累了一天,便就著這大鍋菜狂吃猛喝了起來。時人的餐飲以素食為主,極少吃肉食,像這樣大吃的更是少見,只看的毛家的幾個下人垂涎欲滴。
劉牢之笑著對劉順之道:“咱們昨天剛吃過毛家的飯菜,來而不往非禮也,今日也讓他們嘗嘗咱們的手藝!讓他們自己拿上餐具,過來跟咱們一起用飯吧!”
幾個毛家的下人聽了,忙過來道了謝,各自去尋來碗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毛家眾下人見劉牢之和一群下人在一起吃飯,毫無架子,頗感驚奇。
紛雜之間,“吱呀”一聲,門開了,劉牢之抬頭一看,原來是鄭氏姐妹進來了。
鄭欣一邊往前走,一邊吸著鼻子贊道:“好香啊!師弟在這里吃如此美食,怎么也不喊我們一聲!”
劉牢之笑道:“我們剛從外面趕回來,有些累了,正好侍從們做好了飯菜,就沒顧上別的。這不過是幾樣普通菜式,哪里就稱得上美食了!對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怎么你們還沒有吃飯?”
此時的人們大多是吃兩頓飯,早飯晚,晚飯早,正所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劉牢之等人這樣每天吃三頓飯的極少,因此劉牢之才覺得這兩位到現在還沒有吃飯有些奇怪。
鄭欣笑道:“姐姐昨天下了船就有些暈,今日一天沒有精神,不愛吃飯。哪知道聞到了你們的飯菜香味,竟然便有了食欲,非要拉著我過來!”
鄭華聽了妹妹的話,不好意思起來。
劉牢之笑道:“這不是好事嘛!本來我覺得飯菜有些粗鄙,就沒敢驚擾師父和兩位姐姐!要是兩位姐姐不嫌棄的話,就和我們一起吃點吧!”說罷讓毛家的下人去尋來了兩套餐具,讓松果為鄭氏姐妹盛上了飯菜,鄭家姐妹也不推辭。
鄭欣左右看了看,奇怪地問道:“怎么你們的餐具跟我們的不同呢?”
劉牢之笑著解釋道:“我的這些侍從,都是按軍旅中人對待的,出外行走,都是自帶餐具,每個人只有一套,可沒有多余的給姐姐用!”
鄭欣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端起盛好的飯菜與姐姐到里屋去了。一頓簡單的飯菜,吃的鄭家姐妹贊嘆不已。
第二日一早,那位翁先生便拿著從書肆借來的脈經底稿登門求見,劉牢之在會客室親自招待了他。那翁先生見主家沒有立馬安排地方抄書,心里便有些著急,在那里有些坐立不安。
待松果上了茶,劉牢之對翁先生拱手道:“小子出身彭城劉氏,名牢之,家父征虜將軍諱建,未知翁先生名諱?”
翁先生站了起來,拱手道:“勞小郎君動問,在下單名一個龢字,字叔德。”
劉牢之笑著跟他寒暄了幾句,便道:“其實今日請先生來,除了是要抄寫脈經,還有別的事情想跟先生商議!”
翁龢搖了搖頭,笑道:“翁某現在只是個抄書的書傭,百無一用之人,只怕幫不上郎君什么!”
劉牢之笑道:“先生不必過謙。能抄得一手好書,先生胸中自有溝壑!不瞞先生,一品匯乃是小子一手所創!”
翁龢“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吃驚的看著劉牢之,臉上陰晴不定。一品匯這一年多來在建康聲名鵲起,他就是市井中人,如何能夠不知道?但就一品匯書社印出論語一事,對他這一行就影響就甚大,那可是跟他的飯碗息息相關的。一品匯書社印出的書,價格便宜,質量上乘,照此下去,他只能給大戶人家抄寫私人文集了。一品匯如此強大,乃是他翁和只能仰望的所在,萬萬沒有料到,創始人竟然是眼前這個其貌不揚、只有十來歲的少年人!
劉牢之請他坐下,請他喝了口茶,接著問道:“敢問先生給人抄書,每月可得多少酬金?”
翁龢苦笑道:“忙得時候,可得六七千錢;清閑的時候,不過四五千錢,僅能維持一家溫飽而已。”
劉牢之點了點頭,又道:“現在一品匯書社初創,需要大量的人手,像先生這樣的人才,我可以每年給你十二萬錢,吃住全免,不知道先生愿意屈就嗎?”
翁龢笑道:“這個薪金已經是我現在的兩倍有余了,我如何不愿意?只是家中還有妻小和老人,撇家舍業的,只怕家人不愿意,翁某還要回去商議才行!”
劉牢之笑道:“這個是自然的。只要先生愿意去,我可以先支付一半的年資,作為安家費用。若是先生的家人愿意到蕪湖去,也可以安排。孩子可以免費入學堂讀書,老人和家眷也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補貼家用!蕪湖離建康并不遠,經常有毛家的商船往返,想要回來看看也簡單得很!”
翁龢滿意地笑道:“郎君給出如此優厚的條件,翁某再推辭就有些不識抬舉了!我一定盡快給郎君答復!”
劉牢之笑道:“好!”
眼見翁龢已經被說服了,劉牢之心里甚是高興,又對他說道:“先生長年在這個行當里,想必認識不少抄書的書傭。如果你能夠聯絡到愿意一起去蕪湖的,不管多少人,只要簽訂文書,我可以一次性的給予你此人月薪的一成作為酬勞!這些人的薪資,也不會低于現在收入的兩倍!”
翁龢聽得滿臉通紅,興奮不已。在建康混得不如意的讀書人數千人總是有的,只要能說服其中的一兩百人,那可就是一大筆錢呢!他端起茶碗喝了口茶,盡力平靜了下心緒,又拱手問道:“敢問郎君,這些人都可以先預付半年的薪資嗎?是不是不管去多少人,都可以有每人一成薪資的酬勞?”
劉牢之笑道:“當然,我那里只嫌人少,不嫌人多!”讀書人,尤其是這些不如意的讀書人,劉家現在有大把的空閑位置安置他們,當然是越多越好!
翁龢聽了,心花怒放,坐在那里就有些心神不安起來。劉牢之見了,不由得暗暗好笑,又給他出了個主意,道:“翁先生,一個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你便是連夜親自去找,又能夠找得幾人?不如多找些幫手,分潤些好處給他們,讓他們一起來幫著你來做此事,才能事半功倍!我再建康待不了多長時間,先生要盡快去做才是!”
翁龢聽了,不住地點頭,對劉牢之急聲道:“郎君,我想…這個現在就著手去做!你要抄寫的那個脈經…”
劉牢之笑道:“沒事,那個不著急。你可以拿回家去抄寫,紙墨錢到時候一起算,走之前抄寫完就行了,這本醫書將來也是要刊印的!”
翁龢大喜,忙向劉牢之告辭,急急地去了。
劉牢之看著翁龢滿臉興奮,快步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這翁龢在底層不如意的久了,遇上事情便就有些沉不住氣,暫時恐怕也只能安排在書社刻印字模、校對圖書了。不知道這些書傭里面,有沒有可以獨擋一面的人才。
且不說翁龢這一去給建康的書傭業造成了多大的影響,劉牢之吃過了早飯,便帶著人要去逛建康的市場。昨晚吃完了晚飯,鄭氏姐妹聽劉牢之說起一天的見聞,心向往之;又聽劉牢之說今日要去逛建康的市場,鄭氏姐妹便想跟著他一起去長長見識。左右劉牢之也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便從毛家借了一輛馬車供鄭家姐妹乘坐,自己帶人騎馬向市場走去。
秦漢以來,國家采取重農抑商的政策,對商業有嚴格的限制。在城市中,居民區稱之為里,商業區稱之為市。里和市都有總門,定時開關,百姓不得隨意面街開門。
在市內有市樓,市樓的下層屋內有專門的市官,上層則懸有市鼓。市令及其屬官負責市籍的登記,入市籍者即應定期繳納“市租”,政治地位低于編戶齊民,算是賤民,貴族和官僚不愿意和商賈打交道,多是派仆役到市場上來采買東西。除了登記市籍,市令還要負責給較大數量的交易契約加蓋官印、檢查貨物、檢驗度量衡以及評定物價等職責。
市場的開啟和關閉都有嚴格的規定,“懸鼓擊之以罷市,有鐘一口,撞之聞五十里。”經營同類商品的商賈,各自拍成行列,稱為“列肆”,賈人在“賈區”坐賣。
建康是南方的政治中心、經濟中心,人口眾多,商業繁榮,大的市場有三個:大市、東市和北市,都是孫吳時期所建。秦淮河兩岸是集中的商業區,“淮水北有大市,自余小市十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