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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精衛填海

  “我說了.......你就不去謝雨宮了?”

  莫讓看著少年微微顫抖的雙手,心里一沉,知道自己無論是怎么勸解也不能阻止他。

  他就像一只精衛,以一種悲傷而空虛的姿態投入大海。

  距離死亡如此接近,但誰也無法阻攔他。

  “我必須去謝雨宮!”

  少年劍客感覺自己什么都聽不見了,心里的一團火一直從允州燒到歸元宗。

  那里的師長在等著他、劍池在等著他,就連門前石獅子都在等。

  這種感覺說不清是因為執念,還是因為鬼的惡欲。

  房間的燈火不甚明亮,兩人的影子分別照在書架和屏風上,沒有一絲溫度的月光探頭來看。

  習慣性地指尖輕點膝蓋,這是他思考時常做的姿勢,桌前擺著一個陶瓷桂花的黃色大盤,里面是些金黃色的佛手。

  莫讓直視著少年暗紅色的眼睛,知道這是自己血液的副作用。

  “我不認為現在去謝雨宮是個好主意。”

  “我知道。”

  “那你也該知道,我們這次去謝雨宮九死一生!”

  “不是我們。”

  少年淺淡地笑了一下,一張堅毅的臉恍然如破冰,但冰層下卻是更厚的冰。

  “是我!”

  他糾正莫讓,那絲釋然的笑意帶著死亡的意味,他翠綠色的翅膀已經無限接近死亡的海面,并且將要再次淹沒他。

  油燈的火花不安搖擺,少年再次開口。

  “我一個人去謝雨宮求援。”

  莫讓煩躁起來,他知道少年在求死,自己一生活在紅旗下,實在看不過一條生命在眼前突然流逝,能伸手拉一把就要伸出援手,而現在,他對眼前的少年無可奈何。

  他有憐憫心,會愧疚,也會后悔!

  這些情緒是惡鬼沒有的,燒灼著他的心臟。

  他想罵少年愚蠢,這些江湖人的血液里怎么都留著固執的磚石,不知變通、頑固。

  但這些話他說不出口,因為言不由衷!

  “我會將你打暈,帶著你們一起回歸元宗,從長計議。”

  “呵。”

  少年搖搖頭,“就算打暈了,我也會回來。莫大哥,你可能不能理解,我從歸元宗出來到如今,已經十幾天了,十多天可以發生很多事兒,我現在,自己都不確定歸元宗還在不在了........”

  少年的眼睛閃亮著一些液體,卻始終面色蒼白冷厲。

  “若是再無功而返,又是十日,我寧愿試試那絲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不想就這樣回去!”

  “莫大哥,你是能人異士,卻不是江湖人!”

  聽了這話,莫讓的心冷卻下來。

  “我師兄跟我說過.......”

  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語氣刻意模仿起另一個人說話,似乎是在懷念什么。

  “他說,一旦開始走江湖,就再也不能停下,江湖沒什么好的,就是一群固執的人在一起,互相逼迫對方承認自己罷了.......”

  “我覺得他說的很對,因為,我也是個固執的人。”

  少年走到窗邊,拿起一把銅黃色剪刀,紅色絲線一圈圈纏繞在剪刀上。莫讓默不作聲,沉默地看著少年用剪刀剪掉那油燈中焦黑一截的引線,火焰再次穩定下來,怯生生燃燒著,燈中油只剩下三分之一。

  誰都沒再說話,空氣死一般沉寂。

  “我跟你們一起去謝雨宮!”

  “不用。莫大哥,你帶著陸師妹先走,我隨后會去找你們。”

  莫讓皺著眉,“你認我做大哥,我就會在能力范圍之內幫你們!歸元宗的事情我肯定會幫你們!”

  他臉上看不出一絲溫和的情緒,蔡嵐暗紅色的眼睛閃過一絲瘋狂,卻很快壓下去。

  “幫不了的........莫大哥,兩界村的火就是你如今最大的力量了吧........但是你知道要滅我們歸元宗的都是些什么嗎?”

  蔡嵐焦急地在房間里踱步,看上去很是煩躁。

  “我從前也不知道,但是從兩界村出來后,我就知道了!!我就是個被師門層層保護的弱者!當我的師兄被惡鬼殺死的時候我什么都沒做過!!”

  他音量增大,還在變聲的少年聲音有些尖銳。

  “那些是鬼啊——!!”

  少年感覺到自己言行過激,握住手腕茫然無措地坐回凳子上,嘴里喃喃著“惡鬼”之類,看上去失魂落魄。

  ——既然是惡鬼群起而攻之,那背后肯定會有鬼王的影子。

  莫讓深知地獄的規則,他本就是地獄的主宰,此時察覺到背后的厲害就知道自己打不過那群來犯歸元宗的勢力。

  他敲著桌面,發出厚實的“篤篤”聲,食指點了兩下后,他眉頭展開,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清淡的茶水用料并不好,喝起來有一種泥土的腥氣。

  “你去了謝雨宮,他們就能有辦法了嗎?”

  “謝雨宮出自上古修真門派,其謝雨連天閣藏書無數,定然有抵御的方法......”

  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懷中閻王令和一張“困獸”足夠他在萬分危急的關頭搶回少年的魂魄,足夠他,為最壞的打算做充足準備。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愈發輕視死亡。

  “那就去吧.......前提是,將我帶上,我的能力也是能幫上些許忙的。”

  少年抬頭看著莫讓,知道他此時和自己一般堅決,如同劍鋒般的長眉皺著。

  “好。”

  “此時出發,沒有時間了。”

  少年急匆匆地抱拳離開,留給莫讓一個落寞的背影和“乓鐺”的門檻脆響。

  背后的莫讓摩梭著膝蓋上的寒鴉,窗邊月光冷得人發慌。

  “我不像是江湖人嗎…”

  “我確實不是。”

  他歪了歪頭,感到一陣悲哀,不知是為他自己,還是為那少年。

  蒼白的手骨節分明,敲打在寒光凜凜的長刀上,刀聲“錚錚”,他輕聲哼唱著,聲音幾乎要被如刀月光打散。

  “心有事,無計問天。

心事郁于胸中,教我怎能安眠我獨對著空山,眉更不展我魂飄蕩,獨如出岫殘煙  想起前事,我淚就如珠脫串。

  獨有空山為我雨下漣漣。

我淚如急雨,急雨猶如水晶劍箭折,珠沉,融作山溪泉做人總有多少哀和怨  積怨成淚,淚又成川!!

今日淚、雨交匯入海,海漲就要淹沒赤縣  累得那只抱恨的精衛拼命去填。

  呀,精衛!

  你雖萬死而不能遂愿........”

  “錚錚”的彈刀聲漸漸平息,只有那沉郁的歌聲還在回蕩,歌尾的愁怨就像要參破人間。

  莫讓聽見了門外傳來的敲門聲,將手指從寒鴉上放下,轉歌為誦道——

  ——“精衛啊,你雖萬死而不得遂愿.........”

大熊貓文學    被系統追殺的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