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半日路程,但洛凡人等了一個白晝都沒見著敵兵的影子。
披著全身灰白色斗篷的卡多維舍暗暗笑著,他一手握著牧羊杖,另一手持著塞滿草料的銅甕。他的眼前,數量不少的紫皮山羊向著夕陽下的雄關行進著。
紫皮山羊是南嘉連平原的一種特產,擅于躲避狼群,因而種群能一直延續下來。然而其繁衍和生長都并不如綿羊容易,因而始終沒能成為主流畜種。卡多維舍與這種山羊結下了不解之緣,對這些帶著彎鉤雙角的羊兒倒是頗為喜愛。
它們能夠成為攻城拔寨的優秀前鋒——這大概能令所有軍事家都笑掉大牙,卡多維舍卻深信不已。魔法師同行們也都不能理解他這樣強大的魔法師為什么要整天與羊糞和污泥打交道,憑借他過人的魔法天賦,足以成為王國最頂尖的法師,而不是一名自降身價的牧羊人。
只有那個西塔維奧王國來的老先生看出來了他的真正能力,那一刻他感到自己遇到了世間難覓的知音。
老先生看中他,他也需要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這幾年來的研究成果——憑借自己對氣味的獨特敏感,他發現了紫皮山羊總能夠遠遠地躲避狼群的原因所在:這些羊兒對狼的味道警惕得很,離老遠就能知道有狼要靠近自己了。憑借這一點,他足以輕易地驅趕羊群。
天漸漸黑了下來,他可以開始自己的表演了。
特定的術式被搭建起來,銅甕當中,來自熱帶草原的珍貴的香芒草開始彌散出常人難以察覺的氣味,很快飄散在他的兩側與后方——由于他使用魔法控制著氣味的傳播,這種味道不會流散到前方,濃度的巨大差異很容易就會被羊群感知到。
大概只有卡多維舍知道,這種香芒草,有著與狼相近的氣息。
羊兒們開始慌張起來,在越來越窄的山谷道路上小跑向前。它們的腿比一般的山羊要短,但更為粗壯,跑起來憨態可掬,因而卡多維舍很喜歡看它們奔跑的模樣。
他知道他們——他和他的羊兒們,已經進入到洛凡人的防御范圍了。他把銅甕掛在給牧羊杖特地準備的鉤子上,空出一只手來。
果然很快開始有羊發出咩咩的悲鳴,他通過法術加強嗅覺便輕易得知它們去了哪里。
它們掉進了洛凡人的陷阱當中!
陸陸續續有羊兒掉進坑中,被絆倒,觸碰了弩箭機關…
卡多維舍很想笑出來,哈涅赫老將軍對敵人的研究深入到了這等程度,洛凡人怎么可能敵得過?
“喂!你是誰!把你的羊趕回去!”有高坡上警戒的洛凡士兵發現了他,沖他喊道。
“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再往前就休怪我不客氣!”
“不如先跟我一起欣賞篝火晚會吧。”卡多維舍淡淡地說道。敵人聽不見他的話語,已經開始舉起弩機向他瞄準。
幾十道不大不小的火焰接連在漢卡關東南方的這片道路上燃起,令崗哨上的洛凡人連忙大喊“敵襲”并接連傳話回到關內。
陷阱失效了,路障也很快成灰,他有點心疼自己的羊群,但當下自己的性命更加要緊。
他馬上揮起手臂,大型的藍光盾牌亮了起來,將倏地飛來的箭矢統統擋下!剩下的事情,便只是回過頭來,拔腿就跑。
這退場好像不夠帥啊…
聽到急報后,塔薩秋趕緊登上南城門,便看見關外道路上許多逐漸變小的火焰,以及火光當中一個向遠方奔跑的黑影。
“這…”
塔薩秋不敢相信,他們辛辛苦苦準備的防御設施竟然就被一個人毀了?
待道路上的火光徹底黯淡,黑夜的籠罩下他已經望不清楚遠方。一些忽然出現的帶火箭矢精確地射中關外的一些哨樓,這些哨樓不遠處能夠隱隱約約看見二人一組的多個小隊,小組當中一人拿著長弓,一人身披紅袍。
“原來是這么回事。”登上城樓后雍菲奧用有些戲謔的語氣說道。
“現在不是贊嘆敵人的時候吧!”塔薩秋對督軍的反應有些不滿。
就在這時,他們聽見了震天的喊殺聲愈來愈近。
“敵襲!準備防御!”塔薩秋大喊道。
“將軍,我帶騎兵出關防守,若不敵就迅速回城門之內,然后你就讓城墻上的弩箭手們放箭!”雍菲奧擺出認真的神情向塔薩秋請纓。
塔薩秋點頭表達許可。
洛凡人迅速都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上,進擊的敵軍沒有點燃太多火把,讓塔薩秋始終很難看清敵方的數量和構成。
他這會兒明白了:分明只有半日路程,卻又等候半天才來攻城,哈涅赫原來準備了這么多的驚喜。
大批的騎兵隨著雍菲奧涌出城外并排列成寬闊的數排,而敵方的喊殺聲愈發接近,卻沒有湊上來短兵相接。雍菲奧看清了敵方的前排騎兵,他們取下箭拉起弓向己方射來!
洛凡的騎兵紛紛拔劍試圖撥開來箭,卻仍然有不少騎兵和馬匹中箭。一輪射箭后會有個短暫的時間間隔,騎射手一旦被持有長矛的騎兵沖擊將會陷入攻擊也不成、逃跑也不成的境地,雍菲奧決定抓住這個機會,揮劍高喊著“殺”便率軍沖殺。
不出所料,騎射手們收回甚至丟掉弓箭掉轉馬頭,向后逃竄。然而一些新的騎兵從騎射手們的間隙中穿插而出,他們皆手持長矛沖向洛凡的騎兵。
鏹——
一回合的互相沖擊后,洛凡方面竟蒙受了更大的損失——漢克蘭塔一方的重騎兵皆兵強馬壯、身披鐵甲,其沖擊力有如山崩一般不可阻擋。這是王國之間的實力差距,雍菲奧不得不承認這點。
洛凡騎兵們準備拔劍肉搏,漢克蘭塔的重騎兵們又掉轉馬頭。而敵方那些躲到后方的騎射手竟開始了無差別的射擊?!
由于漢克蘭塔騎兵大多及時撤出肉搏戰線,加上盔甲方面的優勢,一輪射擊之后,洛凡方面的損失依然更大…
“撤退!”雍菲奧果斷地喊道。
洛凡殘兵們亦迅速掉轉馬頭向城門飛奔而去。
敵軍的騎兵隊伍竟然沒有乘勝追擊,而是讓出道路讓更后排的方陣步兵踏著整齊的步伐行進。城樓上早已就緒的洛凡弩箭手放出箭雨,大多落到了敵方的盾上,沒能憑此機會殺掉多少人。
后方規模更龐大的漢克蘭塔軍已經緊跟著方陣步兵正待入城!
塔薩秋此時的神經已經高度緊張,要是讓這些方陣步兵殺進城中,開出一條入城的道路,結果就會完全變成兩方的正面拼殺,作為防守方他們不再有任何優勢。但是從剛剛的騎兵交手來看,敵方的裝備和戰力都優于己方。
雍菲奧回到城樓上,向塔薩秋跪下,“末將不力…”
塔薩秋連忙打斷他,扶他起身,“督軍,我認為我們不能在這兒損失太多兵力,這些還只是敵人的先鋒!即使雙方傷亡同樣多的士兵,吃虧的也必然是我們。”
雍菲奧馬上明白將軍的意思,“避戰…是正確的選擇。將軍可以馬上安排有序撤兵,而我愿再領精銳步騎殿后。”
塔薩秋握住對方的雙手,眼神殷切,“我們到安澤拉要塞匯合,你必須存活下來。”
雍菲奧詭魅一笑,“我就是靠這本領謀生的。”
漢卡關城那損毀嚴重的的北城門早已經被洛凡人拆下銷毀,如同南城門那樣空洞大開,移動緩慢而重要的兵力與設備皆首先通過城門向北移動,很快洛凡的中軍亦通過城門。
哈涅赫面對著的,便僅僅是敵軍的殿后部隊,但他不得不佩服敵軍那名長相粗獷而帥氣的領導者——其人作戰勇猛又并不魯莽,竟盡可能地將自己的損失降到了最低,最終得以全身而退,關城之內再無洛凡人的身影。
漢克蘭塔人則紛紛涌入關中并歡慶起來,漆黑的夜晚仿佛要被他們的歡聲笑語照亮。
盡管這場戰爭的兩次戰役已經證明了,漢卡關根本不是什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雄關”,但奪回漢卡就意味攻防的主動權已經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哈涅赫意氣風發地登上了漢卡的北城門。
溫舍夫跟在他的身后,滿臉喜悅,“將軍,您證明了自己是正確的!”
哈涅赫聽了,大笑起來。他已經在競爭當中優先于博拉維因那個懦夫了!
收斂心情后,他望著一片黢黑的北方。那是他離開了快三年的故國,一些無法描述的心情涌上心頭,融雜在勝利的喜悅當中。等博拉維因和其他貴族前來會軍,拿下洛凡南方的三座堡壘,他們就能夠直搗洛凡,將賓達爾揪出來斬了!
自然,他也不會忘記這次戰役真正的關鍵人物,待到勝利之后,他會抓幾百只羊,補償給那位水平足以擔當光明御法的低調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