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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西爾拉克的晚宴

  盡管要再次離開賓達爾有些不舍,但蘇玫發現自己也很好奇西爾拉克是個怎樣的地方。

  與賓達爾大婚成為王后已有半年多的時間,秋冬已過,這時節春雨綿綿,郊外姹紫嫣紅,西嘉連平原上萬物復蘇。而這幾天只是陰天而未下雨,路況良好,正宜出行,她便按照計劃往北方去微服私訪。

  在路上,她讓一同前往西爾拉克的青桃軍江岸總團團長威雷希與自己的馬車并行,給自己講講大半年前發生在這條王國大道上的托克扎爾戰役和柳里達戰役。

  實際上她早就聽賓達爾親口講過好多次了,一天之內擊潰高倫達赫和葉爾嘉勒兩支大軍確實是足以大書特書的壯舉。

  原本覺得會聽膩了這兩場戰役的情節,但來到戰役現場之后,蘇玫的心情還是有了很多不同。

  配合著現場的風光,她在腦中想像起那些兵士的排兵布陣,想像起賓達爾高舉手臂指揮戰斗的豪邁英姿,想像起強大的敵人被自己所看不起的洛凡人擊潰時的慌張與恐懼,她的心中蕩起了怦怦作響的激情。

  “走吧。”回過神后,蘇玫發現整個“商隊”都在等著自己。

  馬兒們再次抬腿,車子的大圓輪也再次向北方滾動了起來。

  從洛凡到西爾拉克路途遙遠,沒有遇上鄉鎮的時候,蘇玫一行人便風餐露宿,倒也新鮮——總歸是王后殿下,她所帶著的物資不會缺乏。

  前方的西爾拉克城在半年前就迎來了新的統治者,出自起義組織“青年軍”的成員利弗紐爾,原本給貴族老爺做家丁的他別無所長,只是辦事沉穩,因而在起義的過程中并不起眼。

  去到西爾拉克當上江岸州總督后,他將賓達爾制定的施政方針一絲不茍地執行了下來,并未見有什么差錯,受到了賓達爾屢屢贊賞。

  蘇玫卻尋思著,事情會有這么簡單嗎?…

  “利弗紐爾?就是賀扎勒在的時候,我們都沒怕過!一個庶民,一朝得志當上總督,何足為懼?”

  托林納望著碼頭上的工人不斷忙碌著,而他則與同為“自由貴族”的雪瑪利什悠悠閑閑地吹著春日的江風,望著浩浩湯湯的夏河水向東翻涌而去。

  當初賓達爾為了迅速平定王國的內部戰爭,承諾給予投降于他的西塔維奧舊貴族寬大的豁免:這些貴族仍然可以保持自由之身而不必身陷囹圄,但他們將會失去頭銜、領地以及產業。

  對于托林納這樣腦子靈活的人而言,身為貴族時積累下來的資源不會被白白浪費,不論是攢下的錢財家當還是庶民們所看不見的“影響力”——一方面是許多人的心中仍然有貴族老爺的一席之地,比如仍然愿意追隨自己的仆從;二是自由貴族之間也會自然而然地互相幫扶。

  作為“新貴族派”的一員,托林納已經構想出一整套重新獲得地位的路徑。

  有不少嬌生慣養不愿自己行動的貴族卻暗中串聯組建了所謂的“賀扎勒黨”——實際上跟早已孑然一身逃竄國外的賀扎勒毫無關聯——試圖推翻新政權、恢復舊秩序。

  在托林納看來,這班人簡直像烏豚一樣既懶惰又愚蠢。

  不過,為了維持人脈關系和掌握更充分的情報,他還是虛情假意地加入了他們,身旁的雪瑪利什便是他在“賀扎勒黨”中結交認識的一員。

  “所以…托林納大人,你認為我們可以很輕易地推翻利弗紐爾?”

  托林納大笑起來,隨后又搖了搖頭。

  “別看賓達爾留下來的兵力薄弱,現階段他們的戰斗力還是比我們養的私軍要強不少的。而且,誰能保證這位年輕的新王不再增兵過來駐守呢?”

  雪瑪利什有些猶豫,“那我們該怎么做?”

  托林納一字一頓地回答道,“靜觀其變。到漢克蘭塔王國以拯救西塔維奧國王為由向賓達爾宣戰時,我們就在北方呼應,打出復興西塔維奧的旗號,一來順應天意民心,二來賓達爾在北方的防守勢必空虛!決戰的勝利就必將屬于我們。”

  雪瑪利什不由得贊嘆起來。“到那時候,我們就能過上本就該屬于我們的生活了!”

  托林納跟著對方一同笑了起來,他的內心卻想對這愚昧的貴族嗤之以鼻。

  要是賓達爾那么容易對付,西塔維奧王國就不會崩塌得如此迅速。

  他對舊貴族的未來感到悲觀,但他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信心——他有自己的路可以走。

  果不其然,數日之后一則消息傳遍全城:賓達爾密赴伊克莫塔公國,與該國的女大公頌芙策親切會面,簽訂了聯盟協議。

  傳聞認為這是早已跟伊克莫塔結盟的哲斯柯伊公國引線搭橋有意建立“三國同盟”,以應對隨時可能變動的北方局勢。畢竟當下北方聯盟的內戰仍方興未艾。

  “賀扎勒黨”大受震動。

  伊克莫塔的都城,安諾利莎城,與西爾拉克相距并不遙遠。為了維持穩定的聯盟,頌芙策那精明的女人必定會竭盡全力,協助鎮壓洛凡北方的不安定因素。

  托林納早已料到賓達爾有此一著,他好奇的是,根據部分謠言這次密會發生在一個多月以前,為什么直到現在才忽然傳得滿城風雨?

  這可不像是總督利弗紐爾會有意引導的事情。

  自由貴族們卻不如托林納這么冷靜——陸陸續續有大批人士通過各種渠道向同伙宣布退出“賀扎勒黨”,甚至包括了黨派的領袖居拉里克,令這個地下黨派雪上加霜。

  留在黨內的自由貴族連忙推舉朵拉帕尼成為新一任領袖,而朵拉帕尼決定在府中設下晚宴,邀請黨內的自由貴族們前來商議對策。

  原是子爵的朵拉帕尼擁有一座不大的宅邸,內部的裝飾仍保持著富麗堂皇的模樣。為了設宴,寬敞的飯廳擺下了三排長桌。

  從傍晚時分起,朵拉帕尼就在大門處親自迎接賓客。

  托林納走進飯廳,這里早已擺上了大量的油燈與蠟燭,還有不少熏香令這個場所沁人心脾。

  他聽說朵拉帕尼特地花錢準備了豐富的菜肴——失去特權之后,不少自由貴族為了不太快花光積蓄竟也開始省吃儉用,吃一頓好的并不如過往那么容易了。

  隨著飯廳逐漸熱鬧起來,朵拉帕尼也走進飯廳。

  “歡迎各位大人蒞臨敝舍。關于近來的形勢,想必大家都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我為諸位大人準備了美酒佳肴,我們可以邊吃邊談。”

  說罷,朵拉帕尼坐上面對著大家的主桌,并讓仆人們端上飯菜。

  這些曾經端莊的舊貴族見有美味上桌,一個個都不太顧禮儀地狼吞虎咽起來。

  “好久沒吃過這么豐盛的烏豚肉了…”

  “這味道讓我想起了過去的生活。”

  眾人哀嘆起來,現場的氣氛也隨著激烈的談論而逐漸升溫,自由貴族們紛紛罵起了賓達爾和利弗紐爾,而背叛自己階級的居拉里克自然也難逃他們的責備。

  “為什么就不忘掉過往,擁抱未來的新生活呢?”

  神秘的女聲驀然從廳門處傳來,自由貴族們停下了談論與進食,轉頭望向這位容顏美麗的女士。她的背后還跟著兩名佩著劍的侍衛。

  “您是哪位大人?”

  “抑或是誰家的大小姐嗎?”

  “我們好像沒有見過啊…”

  聽了仆人的耳語后,主人朵拉帕尼一陣冷戰,咳了兩聲,倒了酒,拿起兩個酒杯迎接女人。

  女人接過其中一個酒杯后,朵拉帕尼則轉身向大家介紹:“讓我們歡迎…特別嘉賓,蘇玫王后殿下的到來。”

  飯廳內一時議論紛紛,疑惑和擔憂的神色彌漫在每個人的臉上。

  見狀,蘇玫率先開口。

  “我了解各位大人,大人們結黨營私,私藏死士,企圖推翻我夫君的統治,復辟尼契塔人殘酷壓迫洛凡平民的舊王國。”蘇玫優雅地微笑著,“讓我敬各位勇敢的叛國者一杯。”

  說罷,她舉起酒杯,杯上醇紅的葡萄酒緩緩流過她的紅唇。

  一瞬間,飯廳之內皆噤若寒蟬。

  喝完了一整杯酒,蘇玫從衣袍當中取出卷軸。

  “各位大人并不是沒有回頭的機會——愿意與我簽訂契約的大人,仁慈的賓達爾陛下不會追究其叛國行為,并依然會保證其自由身!不愿簽的,也沒有關系,洛凡王國為你們準備了舒適的牢獄。”

  “你個賤女人,有什么資格號令我們!”原是伯爵的通威斯契大罵道,一時間一呼百應,皆破口大罵,甚至有人將食物扔向蘇玫。

  蘇玫依然面不改色,輕輕地松開手指,空酒杯迅速落地,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杯子碎了一地。

  大批衛兵沖進飯廳,將所有人包圍起來。

  “據我所知,你們的私軍離這兒可還有點距離。”

  托林納知道情勢所迫,他必須表態了。

  他快速離開座位,在目瞪口呆的自由貴族們面前,沒有任何猶豫地向蘇玫單膝下跪。

  “蘇玫殿下,我對這些結黨營私之徒了如指掌,想必您需要我的幫助!您胸懷寬廣,明察秋毫,我自始至終都無任支持賓達爾陛下的統治,請寬容我潛入黨朋當中的行為!”

  朵拉帕尼亦向前兩步,顫顫巍巍地下跪。

  除開一些頑固分子,陸陸續續有些自由貴族跟著跪下,蘇玫見了,大笑起來,擺擺手說“夠了”。

  她展開卷軸,展現在眾人眼前——上面竟是一片空白。

  隨后,她指了指托林納和朵拉帕尼兩人,向衛兵們說:“除了他們,統統給我帶走!”

  托林納心中感到萬幸。

  若不是自己反應飛快,自己先前的許多努力都將白廢——他早已“屈尊”拉攏了巖羊商會上下許多出身庶民的員工支持自己——沒人能抵擋得住金錢的誘惑。

  不用多久,他就能驅逐占據商會高位的庶民,將這商會徹底據為己有,屆時,經濟收入將會為新的特權來源,若是發展順利,重返政治舞臺給新王國施加自身的影響力也絕非妄想。

  當未來自己成為富可敵國的豪商之時,縱是王公,也將不敢看低自己。

  所以,沒有爵位和領地,也絲毫不會影響自己的地位。這些被衛兵一一帶走的憨貨“貴族”似乎并不懂得這個道理。

  “好了,給我說說,你們能給我提供什么。”蘇玫坐在主桌邊上,品嘗著甘甜的美酒。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動作似乎有些輕佻,語氣也相當輕浮,跪在她面前托林納竟感到有些心動。

  “私軍!我能讓‘賀扎勒黨’的私軍全部歸您所有!”朵拉帕尼低著頭說道。

  “要建設情報網絡,少不了西爾拉克這個河港。”托林納看似答非所問,“漢卡不通,夏河通。我能夠幫您派人到漢克蘭塔王國。”

  聽了這話,蘇玫似乎來了興致,蹙著眉望向托林納。

  “真是聰明的男人。”

  她的心中已經在設計進一步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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