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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城衛軍的冬天

  “將軍,北線已巡查完畢,沒有再發現任何邪獸的蹤跡!”

  哈涅赫滿意地點點頭,而后讓報告者退下。

  欣特慕爾營地在三個月內換上了全新的面貌,原本破舊的營房和防御設施變得整齊新凈,原本懶散無能的衛兵由精銳能干的北營兵替換,縱然天氣已是嚴寒,天地間皆銀裝素裹,而站崗的士兵依然站立筆挺,巡邏隊堅持踏著整齊的步伐行進著。

  唯一較為隨意的是法師隊。除去一部分原本就在王國內任職的法師外,大部分法師都是國王憑借世代交好的關系在漢克蘭塔王國招募而來,語言上就存在障礙不說,生活習性也與洛凡人多有差異。唯一還能讓他們稱得上是同一支軍隊的地方,大概就是大家都身著相同的軍裝了——而這還是哈涅赫專門向國王力爭而來的。

  由于法師們都直接聽命于國王,哈涅赫無法給他們進行嚴格的訓練、下達嚴厲的懲罰,往往讓哈涅赫感到非常苦惱。

  “將軍,”溫舍夫來到哈涅赫的身旁,“南、中、北三線都已經沒有再發現任何邪獸的蹤跡,說明在您的英明指揮下我們已經將入侵者悉數消滅,我們是不是可以準備班師凱旋了?”

  哈涅赫樂呵呵地笑了起來,搖起了手指,“年輕人啊,就是喜歡慶功,對吧。”

  溫舍夫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呼出了不少白氣。

  “也好,馬上就要過年了,不給拼殺了幾個月的將士們回家也說不過去。下令全軍,除了留守欣特慕爾的新營隊外,三日后,收拾行裝,班師回朝!”

  溫舍夫正要答復“領命”,卻聽見營外一聲呼叫:“哈涅赫將軍——!”

  一名身著華麗服飾的男子騎著馬踏著雪進入營地,下馬后悠哉悠哉地向著哈涅赫走來,手中握著一份卷軸。從他的藍色披風看來,很可能是國王特使。也不知是不是國王特意派人來犒賞為王國守護國土的哈涅赫。

  “哈涅赫將軍,請聽旨!”

  哈涅赫滿懷期待地單膝下跪,國王特使則開始宣讀卷軸。聽罷,哈涅赫與溫舍夫均臉色大變。

  “這一定是國王搞錯了!”

  傳言很快就遍及全軍。

  塔薩秋或多或少聽得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心中又難過又欣喜。

  作為東城門衛隊的一名小卒,他對高層的變動沒有多少資格進行評價,然而軍中幾乎無人不對哈涅赫既懼怕又尊敬,他亦是如此,從軍多年,早已將哈涅赫視為自己的偶像。

  但若是真的會有這樣的變動,那對于組織而言將會是重大利好!

  “你再給我解釋解釋吧,是哪個家族和哪個家族怎么了?”塔薩秋與同袍們在城墻上方歇息著。如今幾乎每一處都在暗中討論這一件事。

  “好吧,那我嘗試講得更清楚一點吧,”同袍似乎有點不耐煩,“國王的妹夫是歌塞普家族的,就是城中勢力最大的那家,但是,他們家族原先只是掌握了王國的…經濟命根子?我聽別人是這么說的啊我也不太懂,但是他們沒有染指過最有權力的官職,因此一直在爭取著擴大他們的影響力,但是,耶米齊家族并不愿意,兩個家族便爭斗了十幾年!”

  “‘但是哥’又開始了。”另一名同袍小聲地笑著。

  但是哥白了他一眼,“還想不想聽了?”

  “哎別別別,你繼續,我錯了哥。”

  “幾個月前,不是有人要刺殺哈涅赫將軍嗎?那個人據說是居奇家族的,而居奇家族與耶米齊家族向來關系很好,歌塞普家族便以此為由向國王控訴耶米齊家族,又收集了他們家族亂倫、瀆信甚至意圖謀反的證據,國王很生氣,一連褫奪數位王國重臣的官職,原先都是耶米齊和居奇家的人擔任的,國王轉手交給歌塞普家族的人來擔當,包括新的國王之手,好像名叫岑馬倫來著。”

  什么亂七八糟的…塔薩秋自認腦袋不夠好使,這么多的名字一下子冒出來,還是分不清到底誰是誰。只是聽見了洛嘉的事跡被人如此利用,莫名感到有些心酸。

  “但是!別以為那岑馬倫就是跟哈涅赫將軍是站在同一邊的,”但是哥臉上浮現了一絲自豪,似乎為自己講的故事一波三折而感到得意,“歌塞普家族早就知道兵權才是最重要的權力,所以才有了這次的事情。”

  “在哈涅赫將軍親自領軍在外消滅邪獸之后才來這一下,這不是過河拆橋嗎?”塔薩秋問道。

  “就是啊。”眾人附和著表達不滿。

  “所以啊依我看,那個新的‘禿頭將軍’肯定沒有自信能接手好軍隊,怕是讓他看見邪獸自己都會嚇尿咯。”但是哥仿佛也對自己的分析能力感到得意,而同袍們都笑了起來。

  塔薩秋感覺自己好像基本懂了,總之就是有一個貪婪而愚蠢的家族擊敗了死對頭奪去了權力,然后想把王國的重要官職全部給換上自己一邊的人,所以才會有這么一出。

  好,記住了,我得早點把消息傳達給賓達爾。

  回想起來,三個月前,洛嘉的死令塔薩秋難過了很長時間。洛嘉是在他短暫的一生中唯一對他表達過贊許的人。從那以后他就下定決心要死心塌地跟隨洛嘉,闖出一番真正的事業來。為了洛嘉,他做了許多曾以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為組織東奔西走,收集了大量有用的情報。

  他給洛嘉和紹伊琴介紹起哈涅赫制定的巡查制度時,并沒有意識到是自己將洛嘉推往了深淵。持續不斷的自責在心中積累如山,最終名為愧疚的雪崩徹底淹沒了他的靈魂。

  從此他沒有再跟組織成員有任何聯系,每日只是行尸走肉一般地操練與巡邏,偶爾與賊子交手都心不在焉差點喪命,要不是同袍搭救及時,他已經沒有機會再站在這個城墻上看雪了。雖然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處分,又接受了不少懲罰性的訓練和勞務,但他的精神狀態依然沒有好轉,乃至于營長向他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他持續這樣的表現,過完新年之后他就不必再回來了!別以為當衛兵就能擁有鐵飯碗!

  直到,那個不起眼的男人帶著蘇玫登門拜訪。

  明明大家都是窮苦人家,賓達爾卻給他家帶來了一些保暖衣物和食物,又待他以禮,得知他的近況不好后,常常擠出時間過來問候,他才發現原來沒有祆火的冬天也是可以這么溫暖的。

  是賓達爾令他重獲新生,他有了另一個可以死心塌地追隨的人。

  部隊解散的時候已是夜晚,他第一時間前往東城區的光明神廟。如今赫洛姆的地下室已經成為了組織新的聚集點——他們在原先的地下室旁秘密挖掘了新的房間,這樣便能夠避免其他的牧師或信眾誤闖基地。而之所以將基地放在神廟邊上,乃是因為宗教重地連貴族都不敢隨便闖入,在這個國家,一旦犯下“瀆信”之罪,非同小可。

  賓達爾定下了新的值班制度,要保證基地內總是有至少一人留守,這樣可以方便其他成員及時地匯報情況。通常情況下都是赫洛姆在那兒——他既是這座神廟的牧師,又是組織里另一名識字的成員,因而可以給賓達爾寫下留言。

  塔薩秋趕到光明神廟時,便望見神廟的正門已經關上了。他從一處被樹木遮擋的秘密小路進入到神廟的后院,也未發現有宗教人士留在這兒——若是白天來,同伴常常會看見赫洛姆在這修剪花草,他說這是他的生活樂趣。

  深夜踏雪尋訪,讓塔薩秋禁不住打了哆嗦,心中也因著凜冽的寒意而惴惴不安。高聳的神廟在白雪的反射下顯出了宏大的輪廓,寂靜的黑夜作為背景卻將其凸顯得更為陰森。

  名為光明神廟,此刻卻沒有一點兒光明。塔薩秋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撲通撲通撲通…

  我可是保護人民的軍人,怎可如此懦弱!

  這般想著,鼓起勇氣的他便在神廟側屋的外墻上摸索到了暗處的機關,打開了屋旁通往地下室的小門,小心翼翼地鉆了進去。

  塔薩秋松了口氣,樓道的盡頭是光亮的。赫洛姆為新的基地添了幾盞油燈,基地便得以長明,可以說比真正的光明神廟還要光明。

  “晚上好,赫洛姆?”邊走著,塔薩秋邊向里面的人打著招呼。

  “嗯?”

  粗聲粗氣的回應差點將塔薩秋嚇得魂飛魄散。

  不一會兒一個壯碩的身影便映入眼簾。

  索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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