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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酒館好戲

  “快行禮,賓達爾!”一位身著齊整的中年管家喝道。

  短發、褐衣的青年人聽見訓斥,便只好與同伴一起向著北方頓首,向祆(xian1)火遺址致哀——那團方圓百米、高數十米、號稱永不熄滅的神圣火焰,在九年前卻遭到邪惡教徒的侵襲,慘遭熄滅,如今只剩下大片的焦土。

  管家口中念念有詞,多半是些祆火終將重燃、邪惡無處遁形之類的話語,名叫賓達爾•萊卡林的青年人只覺得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

  “那團火不過是你們貴族老爺們迷信的玩意兒…”賓達爾不經意地喃喃出聲。

  旁邊的同伴察覺到趕緊蹭了蹭他的肩,賓達爾無奈沉默,幸而管家仍在手舞足蹈地行禮著、念叨著。

  想來正式參加工作至今已有五六年了,每天還是要以這種繁瑣的事情開始,就讓賓達爾深感煩躁。父親是洛凡城手藝最精湛的泥水工,常常跟人吹牛逼說洛凡偉大的城墻就是他負責修葺的,由于父親的關系,賓達爾不情不愿地被帶著入了行。

  賓達爾心中不免哀嘆起來。這社會,老爺們少爺們就能吃香喝辣撩美人,風花雪月自在得很,而他這樣的平民在城外只能種地,在城內只能當個匠人或者仆人,啃著沒什么營養的食物,生活清貧拮據。

  更可氣的是,這群來自北方草原的韃子當上了洛凡城的領主之后,從來沒尊重過本地人的宗教、風俗和文化,奉那一團不知道是不是傳說虛構出來的的沖天火焰為無上圣明每日祭拜,還自稱“祆火守護者”,這下好了吧,被人熄滅了你守護個鬼。

  當然了,這些事情都是他在酒館里頭聽人吹牛逼時聽來的,捕風捉影也不知有幾分可信。生活中少有的樂趣,大概就是在那兒暢飲一兩杯劣質酒——多了他可買不起——邊喝邊聽兄弟們扯淡。

  “…禮畢。”管家總算停下了張牙舞爪,伙計們回頭抄起家伙,聽管家的吩咐干起今天的活。

  每天的工作也無非是那樣,修修哪里的房屋,給哪位老爺家砌砌墻,偶爾父親會被市政官叫去鋪路,他也會被父親拎著去。他不像父親那樣為自己的工作感到驕傲,或是知道哪里的墻哪里的路修得好不好,他常常說“這不差不多嘛”,便會遭到父親的訓斥,仿佛侮辱了父親偉大的職業一樣…

  待到管家皺著眉頭勉強驗收完了之后,工隊隊長宣布解散,賓達爾才感覺到這一天的生活終于可以開始了——即使斜陽溫柔的光線拍了拍他的頭提醒著他這會兒都已經傍晚了。

  心想時間既然還早,不如去喝兩杯好了,賓達爾便徑直前往他常去的白犰酒館。那兒的小麥酒便宜量大,因而最受歡迎,即便那酒味道寡淡——大家都知道里頭摻了多少水。想來,洛凡城內還是窮人多啊。

  賓達爾推開簡陋的木門,昏暗的內廳里一股朽木味和濃烈的酒臭撲面而來。賓達爾甩給店家一個銅板,換來一個大木杯,拿起來還挺沉。據說隔壁那家座狼酒館的酒看著滿滿一杯,等泡沫散去就會發現只剩下半杯了,這便是那一頭門可羅雀的緣故——不過不少愛裝逼的伙計倒是喜歡說那兒的酒有真正的酒味兒,比這兒的“白水”可好喝多了。

  切,這幫子人真當自己也是貴族老爺還追求起味道來了。

  賓達爾拿著酒尋到一個角落邊上落座,這會兒酒館里已經有了不少顧客,還不斷地有人從外頭進來,多半是辛苦了一天的各路匠工,還有一些可能是想來打聽打聽這邊有什么牛逼事兒的行商。這也是賓達爾偏愛這家白犰酒館的原因,熱鬧節目多,說書的,唱歌的,吵架的,甚至打架的,每日都有,日日新鮮。

  果不其然,沒坐多久,館子里就聽見了大聲的談論,語氣愈燒愈旺,看起來會有好戲。

  “照我說,那幫尼契塔韃子都是吃柴的,看著硬,其實一燒就著。”一胡子拉碴的大叔自以為幽默呢。

  寥寥幾聲笑也因沒人附和而尷尬地戛然而止。

  “他們…好像是叫賽斯契人吧。”懦弱的聲音出自一個看起來就軟綿綿的小伙。

  “那咋滴,我們洛凡語里他們就是叫尼契塔人,這都是對他們的尊敬了!”旁邊一光頭猛漢一出聲,把那小伙嚇了一跳。

  “就是,這幫韃子哪里是什么貴族,除了罵人、搶錢、玩女人還會毛線,也不知道都‘貴’在哪了,難道他們下面那根小指頭就那么金貴嗎?”

  數人會心一笑。

  “聽說國王又拿從我們身上搶去的錢取悅漢克…漢克什么家的女人,辦了場很大的宴會,還請了一堆法師搞氣氛,哪里是什么宴會,弄得王宮里到處是花花草草荊棘沼澤,活像饕餮森林一樣,果然野蠻人就是喜歡野蠻的環境啊。”

  這回哄堂大笑起來了。

  “啊,王妃的娘家叫漢克蘭塔,是我們西塔維奧王國數百年的盟友。”那個軟聲軟氣的小伙弱弱地說道。

  “就你知道得多。”大叔惡狠狠地白了小伙一眼。

  “這王國哪是‘我們’的,分明只屬于那群愚蠢野蠻的韃子!你看他們什么時候把我們洛凡人當個人看,我有個兄弟就多休息一會兒被韃子老爺打得皮開肉綻!現在都還下不來床!”激昂地說著話的是一頭棕發的兄弟,膚色似乎也有些偏暗,看起來頗為特別,讓賓達爾禁不住多看兩眼。

  “嘖,看你們這么不爽,諸多抱怨,不如一起動手把韃子們趕走唄?!”

  眾人猛然噤聲,驚訝的表情齊刷刷地出現在大家臉上,賓達爾晃了晃頭,還是沒看清說這話的是哪個黑暗角落里的人。

  “你這話說得,沒腦子嗎?”

  “這是不想要腦袋了吧。”

  “你行你上啊。”

  大家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反擊那人。

  “哎等等等等,”那人回應道,“你們不是對老爺們都有深仇大恨嗎?他們才幾個人,我們洛凡人好幾十倍甚至百倍于他們,一個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們,一人一拳頭還不得把他們統統打死?”

  “噗。”眾人驀地笑了。

  “這是當刀劍不長眼嗎?傻子。”

  “太不識時務了吧。”連軟綿綿的小伙也小聲地加入對那人的聲討。

  “我說句公道話,”光頭用厚重的聲音壓過眾人,“就抱怨幾句吹吹牛逼大家還能坐在這喝酒,要是真敢反了,那是命都沒了。”

  “就是啊。”眾人紛紛附和道。

  “可別累了我們這兒的兄弟,讓官兵知道這里有人想謀反怕是我們都要被一鍋端啊!”一中年男子甕聲甕氣地說道。

  “唉。”那人嘆了口氣,“罵起來的時候天下無敵,我還以為你們多有志氣呢。真要你們行動卻一個個軟弱如雞,等著做一輩子奴才吧。”

  這話一出,點燃了眾人的怒火,罵聲如浪濤一般此起彼伏,甚至有人開始用小東西砸向那個角落。那人不得不倉皇出逃,悻悻離去。

  即便人走了,眾人卻沒了興致,蔫了下來,無人出聲。看好戲已完,賓達爾匆匆灌下剩下的酒,也起身離開了。

  天色已晚,尚能看清路。出了門來,卻見被罵走的那人尚未走遠。原來是一高大威猛的年輕男子,身著樸素卻散發著英氣。賓達爾三步并作兩步,追了上去,拍了拍那人肩膀。

  在拍到肩膀之前,那人猛一回頭,擺好架勢。看清正臉后賓達爾心中不禁說著真是俊俏的伙計,自己要是個女人怕是要對他一見鐘情了。

  “那個,我不是找你打架的,放松,兄弟。”賓達爾尷尬地笑了笑。

  “噢,那好吧。請問你有什么事呢?”那人放下拳頭。

  “其實剛剛我在酒館里全程旁觀你和他們吵架,覺得你真勇啊,出門看你沒走遠便想跟你認識認識。”

  那人聳聳肩,一臉無奈,似乎并沒有因為賓達爾的賞識而感到愉快。

  他警覺地望望兩旁,此時此地沒什么行人,又好好地打量了賓達爾一番,就一普通小伙,外貌并不出眾,身材也只是中等,全無特別之處,只是有一點痞子氣。

  “我叫洛嘉。我在四處尋找志同道合之人試圖共舉大事。如果你有意,我可以帶你加入;如果只是好奇的話,勸你暫時不要接觸我們這樣的人;如果,你是官家派來潛伏的,我可以現在就把你殺死。最好給我個干脆的答復。”

  看著洛嘉一臉嚴肅的模樣,賓達爾哈哈大笑起來。

  “我終于找到組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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