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騰是一個實打實的梟雄,即便落到如此狼狽的局面,氣勢依舊。
他長發披散,手中長槍鮮血斑斑,站在那里恍若一尊殺神。
“劉云?很好!你來的很好!隨我殺將進去,今日老夫誓取馬玩狗頭。”
馬騰大喝著,一個瀟灑的轉身,就準備折身再次殺入城去。
劉云頓時著了急,這老爺子發的哪門子瘋,難不成就看不見眼前的局勢?
“快!攔住他。”
劉云急聲喊道,他覺著這老家伙殺出心魔,走火入魔了。
王治立馬率人上前攔住了馬騰。
馬騰頓時不樂意了,猛提長槍,橫眉豎眼大聲喝道:“劉云,你這是何意?”
劉云跳下馬,快步到了馬騰跟前,勸道:“馬騰將軍,此時事不可為,還是趁早脫身為妙,再拖下去我們都走不了了。”
“馬玩狗賊欺人太甚,不殺他難解我心頭之恨!”馬騰咬牙切齒的吼道。
他一臉的血腥殺氣,模樣極其駭人。
劉云面色忽然轉冷,沉聲喝道:“馬騰將軍,看在盟友的面子上,我這才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前來營救你。俗話說的好,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如果你執意此時要去,那你便去吧,但我不會拿我麾下將士的性命陪你冒險。”
城中如今有近五萬敵軍,十倍于己,傻子都能算得出來,此時報仇,那就是螳臂當車,自求死路。
“你!”馬騰如豺狼般兇狠的目光盯了劉云片刻,氣勢忽然泄了下去,揮手說道:“你說的有道理,撤吧,另尋良機斬殺此獠!”
劉云神色一松,立刻示意王治開路撤退。
此時,聞訊而動的馬玩軍已經圍了上來,只不過是少量敵軍,情況并沒有那么糟糕。
府衙方向有戰鼓雷動,顯然是在聚集人馬,而等城中四散的兵馬集結起來,想走可就真的沒有什么機會了。
劉云和王治可都沒有在萬軍之中,殺個七進七出的本事。
眾將士擺出銳陣,猶如一支箭矢,再沒做任何的停留,自南城門沖殺了出去。
擁堵在南城門的那些散兵游勇,并沒有勇氣去全力阻擋這一支勁頭正盛的騎兵。
一個個看似兇狠的躍躍欲試,可被騎兵一沖鋒,便做鳥獸散了。
馬玩麾下并沒有組織起有效的追殺,算是讓劉云有了一絲可趁之機,順利的離開了狄道城。
出城之后,劉云未做任何的停留,帶著馬騰這幾十名潰軍,直奔首陽方向。
“報!馬玩派出一萬精騎,已至后方十里。”
斥候快馬而來,大聲稟報后方軍情。
劉云神色一凜,馬玩這速度真夠快的,應該是他們剛出城,馬玩便派出了追兵。
還是直接一萬的騎兵,好大的手筆,真夠看的起他的。
不對,應該是看的起馬騰。
畢竟馬騰的這顆老人頭,是一個巨大的功勞。
甚至于,都能算得上是這西北地最貴的一顆人頭了。
砍了這顆人頭,馬玩應該能在韓遂那里混到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想想還真的是挺誘惑人的。
“馬騰將軍,你也聽見了,一萬追兵已到了十里內,有沒有什么對敵的良策?”劉云并馬和馬騰走在了一起問道。
馬騰斜眼一瞥劉云,悶聲喝道:“要什么陰謀詭計,沖殺過去便是!”
這良策…真特么的良!
“敵軍一萬,我軍可只有四千人!”劉云提醒道。
他現在算是看出來了,馬騰之所以能起兵,并混到如此地步。
所依靠的,應該只是他的個人氣節和馬氏積攢而來的財力。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梟雄,但也大概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莽夫。
什么亂七八糟的,一言不合就硬碰硬,這是一個好品質,可也要看一下情況。
這樣的性格,有概率能培養出一支悍不畏死,如狼似虎的部隊。
但更多的情況應該是,有朝一日踩在坑里永無翻身的可能。
當然,這是劉云通過這一面之緣的判斷,或許并不準確。
能做一方諸侯的,沒有一個是可以小瞧的,這個倒是真理。
馬騰用坐下戰馬的鬃毛擦著他的銀槍,不假思索的說道:“四千,一萬,尚不足一打三,足矣!”
劉云頓時傻眼,梟雄的思維和他這個普通人的思維,差別真不是一般的大。
習慣了穩扎穩打,這樣的打法在劉云眼中,就是實打實的冒險。
“算了,那還是聽我的吧!前方便到白石山了,這一萬騎兵我就當是馬玩送給我的臨別贈禮,不太好意思的收下了!”劉云聳肩說道,和馬騰他是真的聊不下去了。
相比起馬騰這不動腦子,硬拼武力的打法,劉云還是覺得自己的安排更靠譜一些。
馬玩擦完了槍,拿在手中一臉愛戀的欣賞著,說道:“死在這把槍下的,少說也有千人了,真是一把好槍!”
劉云的關注點倒是并沒有在 那把銀槍上,殺了多少人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他只是驚嘆于馬騰竟然騎馬不用手,單憑腿力駕馭著戰馬。
這倒是一件值得賣弄一下的技能。
沒有聽到劉云的一句奉承話,馬騰有些不悅的看了過來,問道:“前方是白石山又當如何?難不成你可以兵不血刃就克了馬玩這一萬精銳騎兵。”
劉云微微一笑,說道:“馬騰將軍,這也不是不可以,而且我還有兩個可以兵不血刃的辦法!”
馬騰臉上冷笑漣漣,喊道:“豪言壯語,世人皆可說一說,大話而已。你若真能辦到,老夫就對你之前所做的事情既往不咎。”
劉云心中一笑,原來這老家伙一直對他有怨念,難怪救了他一命,他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這第一個辦法,便是將你交出去!馬玩要的是馬騰將軍你的項上人頭,至于我,他可能并不認識!”劉云賤賤的一笑,說道。
王治適時的策馬擠進了劉云和馬騰的中間,同時間,周遭騎兵立刻調轉馬頭,將馬騰堵在了中間。
猶如一堵圍墻,將馬騰堵了個嚴絲合縫。
一瞬間的功夫,至少有二十余把長槍對準了馬騰那顆雄赳赳,氣昂昂的腦袋。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馬騰只是將深陷的眼睛垂了下來,再沒有其他的變化。
他很沉穩,鎮定到將周遭一切都沒有放在眼里。
“你不會殺我的!”
馬騰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干凈潔白的絲帕,往銀槍上哈著氣,開始一點一點細細的擦他的槍。
劉云揮手,讓手下的將士退了下去。
“可你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辦法,借獻你這項上人頭的機會,這一萬騎兵用毒便可荼毒殆盡,我麾下可有用毒的好手!”劉云一本正經的開始了吹牛比。
馬騰不明意味的笑著,像呵護紅顏知己一般,動作十分輕柔的繼續擦著槍。
對于劉云這番話,他并沒有驚訝,也并沒有表示不信,只是笑著。
這個笑容,看的劉云心中有些滲得慌。
那是老謀深算的笑容,嘴角的溝壑間,帶著陰狠毒辣。
“看在馬騰將軍你的盛名上,看在我們的盟友關系上,也看在文鷺的面子上,這個辦法我自然是不可能會用的,我只是說出來。那么,在我這顆腦袋里,我能想到的,就還只有一個辦法了,我們得靠白石山。”劉云不以為惱,接著說道。
馬騰嘴角的笑容斂去,說道:“白石山倒是一個好去處,好的埋骨之所。”
“報!追軍已至五里內!”
斥候高聲的匯報,在隊尾響起。
五里的距離,在這溝壑縱橫的西北地,差不多也就是翻一座山的距離。
劉云沒空再繼續跟馬騰扯犢子,立刻傳令全軍,快馬加鞭加速行軍。
只要馬玩的追兵不跟丟他們,劉云的目的就達到了,他可不想真的被追上。
此時,已經隱約能看見白石山了,連綿成條狀的白石山,高聳入云,相當顯眼。
在這黑夜里眺遠看去,白石山就像是大地扎進了天幕之中,仿若到了天地盡頭。
一路快馬揚鞭,劉云率軍沖進了白石山中。
這里其實是一條死路!
“劉云,我倒是希望你死了,如此我女兒被玷污之事,就會如過往云煙,消散的一干二凈!”在進山之后,馬騰忽然說道。
劉云輕提了一下馬韁,放緩了速度,在這一瞬間,他是真的動了殺心。
盡管他和馬文鷺并沒有任何實質的關系,但對于馬騰而言,是有實質關系的。
而在這種情況下,他竟然還想著殺了劉云,這讓劉云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位梟雄。
他還是把這位梟雄想的太簡單了!
說話不好聽并不要緊,關鍵是馬騰在落魄之際還敢說這樣的話。
如果他不落魄,身邊兵強馬壯,又會如何做?這才是劉云真正考慮的。
“馬騰將軍,你女兒如今可都二十多歲了,你如果殺了我,她恐怕就再也嫁不出去了!你還是先瞧瞧我殺馬玩這支追兵吧,絕對會很有趣的。”劉云冷眼瞥了一眼馬騰,策馬走出了山谷。
馬騰的態度,決定著劉云對他的態度。
殺他,也不是不可以。
在那時,只是少一支助力,在涼州地少走兩步棋而已,并沒有什么大的所謂。
謀劃可以重新來過,但身邊有一個一直想殺他的盟友,這就讓劉云很是膈應了。
王治正率人在山下的沙土中,忙碌著挖坑埋石頭。
劉云單人單騎,舉著一支火把,孤零零的站在山谷之前,目光望向遠處。
大軍蹄下沖天而起的塵土,即便是在如此的深夜,也能看見一絲。
火把的微光,游走在漆黑的深夜,像是開拔的荒野幽靈。
匆匆埋好東西,王治率領著舍棄了戰馬的騎兵,爬上了山。
在這山腳下,剩下的,只有劉云一人一騎,還有一根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