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蓋勛與劉云把酒言歡,整了個通宵達旦。
但,也喝了個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蓋勛在答應了劉云之后,好像忽然間解放了一般,整個人徹底的放松了下來。
借著一碗接一碗的酒,他將對朝廷的不滿,對董卓的恨意,對皇甫嵩等三公六卿諸大臣無能的不滿,統統發泄在了酒中。
自中平三年棄官歸家,再到后來被朝廷重新征辟,出任武都郡太守,直至今日,蓋勛都過的不如意,過的很糟心。
他那時候答應入朝為官,就是個錯誤。
什么狗屁西園八校尉,一群能臣武將,竟然聽命于一個小黃門。
這還能算之為朝堂嗎?宦官專政,外戚專政,再到如今外將把持朝政。
蓋勛也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對勁,反正就是哪哪都不對勁。
在徹底的喝醉之前,他只說了一句話,“反!必須反!”
當人帶著情緒喝酒的時候,就很容易醉,尤其是蓋勛的心中積壓了數年的郁悶。
真正的能臣,在這樣的一個時代,活的會很痛苦。
就如蓋勛這般,劉云看著酣睡的蓋勛,又干了一碗酒。
這酒,真不醉人。
自古崇尚能臣清官,可清官難做,能臣難為。
他們做不到隨波逐流,做不到打著仁義道德,一心為朝廷的幌子,暗中發展自己的權柄。
他們心系天下,可往往不得善終。
如今那些在朝堂上,站的高高在上的人。
他們所著眼的,十之八九,只是眼前的權利。
天下萬民,刁民而已了!
當初升的朝陽,在灰蒙蒙的塵霧中探出頭來。
劉云神清氣爽的帶著王廷等人離開了蓋府,盡管天氣不好,但心情是好的。
當蓋勛得知劉云還帶了一大批的食鹽,便提議由他去處置。
蓋家在這一片地界的圈子還是很可以的,并保證絕對能滿足劉云的訴求。
劉云自然是答應了,這事情,他求之不得。
漢末的天下,說白了,是名門豪右的天下。
這每一家,都擁有著讓人只能望其項背的實力。
要不然,劉云也不至于千里迢迢的來尋這么一位,如今已垂垂老矣的將軍。
蓋氏雖地處邊陲之地,可勢力不容小覷,
王廷將身邊的幾人都派了出去,去尋其他的兄弟,在那家廄置會和。
這家位置偏僻的廄置,今日格外的火熱,南來北往的客商聚于一堂。
本來挺熱鬧的氣氛,在劉云幾人進去之后,忽然間變得安靜了下來,一雙雙的眼睛盯在了劉云的身上。
劉云感覺有些不太對勁,放緩了腳步,目光望向了不遠處的店老大。
“大兄弟,你可算是回來了,瞧瞧,這都是小的替你找的人。”
店老大一臉笑意的迎了上來,替劉云解釋道。
劉云微微一愣,甚是詫異的看著店老大。
這老家伙是不是有毛病?
他是答應讓他幫忙賣鹽,可沒說多么的大張旗鼓,這算是個什么搞法?
找這么多的人來,也不像是做生意的樣子吧。
就在此時,店老大臉上的笑意,忽然漸漸斂取,微彎的背也直了起來。
他將雙手攏在袖中,揚起下巴沖劉云說道:“他們,可都對你的鹽感興趣!手中,也皆有鐵器。”
在店老大的背后,那些原本正在吃飯的客人,忽然一個個站了起來,并舉起了刀劍。
劉云的面色陡然黑了下來,他怎么也沒有料到,這竟然是一家黑店。
“看來,我留下的兩個兄弟,應該已經是死了!”劉云微閉了下眼睛,說道。
店老大嘿嘿笑了兩聲,臉上盡是猥瑣。
“若不是他們,我還真不知道,你帶的竟不止是那些鹽。剩下的鹽在哪里?交出來,你們幾個我就不殺了。”店老大揚聲說道。
劉云目測了一下此時在這家店中的人,約二十幾個人,不算多。
“王廷,殺了吧!”劉云緩緩抽出了刀,冷聲說道。
王廷猛的一步踏出,猶如蠻牛出籠,斜斜的一刀揮了出去。
這一刀力帶千鈞,自下而上,劃過了三個人。
一人破肚,一人破胸,一人直接掉了腦袋!
店老大的臉色陡然變了一變,他沒有想到這個人這么的硬骨頭,廢話都不多講一句,就直接動刀子。
“殺!給我殺了他們!”
店老大著急大喊道,同時,悄然往后縮去。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又沖進來了數人。
店老大的臉上忽然綻開了笑意,他大喊道:“小子,還不束手就擒?!”
就在他這話喊出來的瞬間,卻聽到那些人對劉云喊了一聲,“主公!”
劉云瞥了一眼店老大,譏誚道:“撒幣,我的人!”
店老大的臉上忽然多了幾層惶恐,他當真還以為是他找的這些人另外安排的后手。
可…怎么會是這小子的人?!
“殺!”
劉云大喝了一聲,緊隨王廷之后,殺了上去。
有些事情,只有第一次和無數次!
其實,劉云仔細想想,他適應環境的能力,還是很可以的。
第一次提刀砍人是什么感覺,在他的腦子里面已經不是那么的深刻了。
剩下的,便只有無數次了。
選擇在這條路上掙扎前行,刀的鋒不鋒利,便有了很直接的關系。
而劉云只需要選擇的,是在正確的時候提刀,錯誤的時候放下刀。
滾燙的鮮血,一離開身體,很快就會變得冰冷。
好像已經和那具身體沒有任何的關系了。
隨后一隊一隊趕來的士兵,徹底碾壓了這群匪寇最后的算盤。
被堵住門的他們,就像是被捂進了鍋的王八,不管四蹄多么的有力,沒有掀開鍋蓋的力量,他們就沒有任何的活路。
戰事很快就宣告結束,在滿地的尸體間,唯一存活下來的,只有那位店老大。
這是劉云特意留下的,他還有幾句話想問問。
惶恐、弱小、委屈,這一切的情緒,像是陰云籠罩在了縮在墻角的店老大身上。
他惶惶不安的目光掃過圍了一圈的士兵,還有他們低垂在手中的長刀。
這里的任何一把刀子,隨時都有可能砍掉他這顆如今滿是悔念的腦袋。
“大人,能不能…饒小人一命?”店老大用干澀的聲音,仰頭對劉云說道。
他如今腦子里面全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這小子分明就像是一個尋常商賈,為何就偏偏錯了呢?
“為什么要殺我?只是為了搶鹽?”劉云喝問道。
店老大在這個嚴寒的天氣里出了一腦門子的汗,他很想找一個其他的借口,可沒有。
緩緩搖了搖頭,店老大認了命,說道:“僅僅只是為了…鹽,大人,小人一時糊涂,求大人饒小的一命,就是當牛做馬,為奴為仆,小人都愿意。”
劉云拿刀尖敲了兩下黃土地面,說道:“你這樣的仆人,我可不敢要,怕你半夜把我給弄死!我的鹽呢?”
“都在后院,都在后院!”店老大慌忙說道。
他認為,在這個時候,只有老實才能救命。
昨夜他計較了很久,當得知劉云要去找蓋勛的時候,他猶豫過,也懷疑過劉云的身份。
但最終還是被利欲熏了心!
就在店老大以為自己看見了希望的時候,卻忽然聽到劉云說道:“你!我親自殺!”
臉上剛剛竄起一縷驚慌,他的腦袋就掉了。
這個表情,成為了他此生最后一個表情。
如果做成木乃伊,他,會是一個表情很夸張的木乃伊。
“帶上鹽,我們走!”劉云擦著長刀,說道。
時勢造英雄,局勢會將人往冷酷的方向逼,好在劉云始終覺得自己的心是熱的。
有這,便足夠了。
回到蓋府,當劉云笑著將這些事情講給蓋勛的時候,蓋勛給劉云遞了一碗酒。
同時說道:“殺這些人,只會臟手!去去腥。”
“還真是,財不露白,他們死了也怪我。”劉云一口喝干了碗中的酒,說道。
蓋勛將自己面前的酒,倒在了那把他甚是愛惜的寶刀上。
“這個世上到底有多少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知曉,在如今,至少有半數以上的人,會認為,用手中的刀槍棍棒糊口,比用勤勞的雙手糊口,來的更容易一些。”蓋勛緩緩的擦拭著那把已經很锃亮、很鋒利的環首刀,那確實是一把可吹毛既斷的好刀。
劉云掃了一眼那把寶刀,說道:“這個社會本身就是弱肉強食,只是法紀崩毀,讓這一切野蠻生長了起來。我們這些人,手中握著刀,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作用,便是重整法紀,馴化野蠻的人心,庇佑善良的弱者。”
蓋勛細細琢磨了一番劉云這些話,忍不住贊道:“雖然你年紀輕輕,但你所說的這些話,都很有道理。你能在這個年紀,有這非同一般的見解,實屬罕見。”
“那是因為我讀的書多。”劉云笑了笑說道。
讀史以明鑒,讀的書多,道理也就明曉的多一些。
蓋勛笑了笑,忽然問道:“你還打算要鐵器?有何用?”
劉云站了起來,依靠著木欄,很是艷羨的看著圈內那一匹匹的良馬,說道:“鐵的用處可就多了,我要打造精鋼刀,比你手中這把寶刀還要好的寶刀。還要造大炮,能夠轟掉一座山頭的大炮,總之,好像什么東西都需要用鐵。”
蓋勛的眉頭微微一蹙,“比我這寶刀還要好的寶刀?恐世間少有。”
“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有沒有辦法搞到?”劉云問道。
蓋勛收起刀,說道:“我試試看,不過,馬和將士我倒是已備好了。此次還鄉,我本就是前來招募鄉勇的。”
“所以,你養馬不是真的養馬,也不是不打算去洛陽了?而是給自己招的兵準備的?”劉云笑問道。
他還真的以為,這老人家和史記上寫的不一樣,打算在這里養馬度日,不打算參與那沸沸蕩蕩的朝堂之爭了。
“正是!”蓋勛說道。
他如今已拜入劉云的麾下,也沒想著隱瞞。
就在韓遂的眼皮子底下,像是活出了人生第二春的蓋勛,明目張膽的開始了募兵。
也讓劉云見識了一遭,西涼大人的號召力和影響力。
真他娘的恐怖!
短短三日的光景,就募集了八千余人。
劉云曾經看過后世的數據調查,在此時,整個敦煌郡的人口才勉強三萬戶。
三萬戶便是以每戶五口人算,才不過十五萬人。
婦孺老幼不算,每戶的青壯年以兩個人算,估計能到一個平均值,也就是說,在這個時候,整個敦煌郡能當兵的人,絕對不會超過六萬人。
可涼州到如今已經出了兩個梟雄,董卓帶的是涼州兵,韓遂、馬騰帶的依舊是涼州兵。
到如今,蓋勛還能在短短三日之內募集到這么多的士兵。
這只能蓋氏在這一方土地上的影響力。
不過,劉云仔細看了一圈發現,蓋勛所招募來的大多是羌、氐族士兵,甚至于,還有一部分的匈奴人,漢人只是少部分。
涼州,本就是民族大融合之地,出現這樣的一個局面,劉云并不奇怪。
八千兵馬,在這個手握千人,就可以起義的年代,已算是一支大軍了。
蓋勛只招了這八千人馬,便不再擴員了,因為糧草有限。
多了,他支撐不起。
劉云所需要的鐵器,在蓋勛費了不少的心血之后,總算是搞到了一些,基本都是一些破銅爛鐵,勉強裝了三車。
“蓋老,數十騎回漢陽沒多大的問題,可如今我們帶著數千人馬,想要繞過韓遂與馬騰的地盤,回道漢陽,恐怕不易!”劉云擺弄著一時興起弄出來的沙盤,對側臥在榻上的蓋勛說道。
蓋勛翻身而起,揉了揉小瞇了一會,還有些困頓的眼睛,甚至霸氣的說道:“那便殺回去!”
“蓋將軍自是威武不凡,可這要是一路殺回去,您老覺著,您剛剛招的這八千人馬,還能幾個人?”劉云扭頭問道。
這老爺子,比黃忠還牛氣。
蓋勛端詳著劉云擺出來的沙盤,挪了幾處地方,說道:“這樣才合適!那便繞道西平,直取隴西!”
劉云掃了一眼蓋勛剛剛擺出來的西平縣的位置,這是打算要長途奔襲啊!
繞道西平,的確可以避過韓遂重兵鎮守的酒泉、張掖、姑臧三地。
“我看,莫不如故部疑兵,奔襲金城,誘狄道、榆中的馬騰兵馬相援,趁機奪了這兩地!”劉云盯著沙盤看了良久,忽然說道。
韓遂、馬騰如今還沒有徹底的散伙,這也是一個讓他們二人分家的機會。
蓋勛忽然大笑了起來,“古有圍魏救趙,你這是打算圍魏奪趙?”
“差不多!我派人先行一步,令人暗中屯兵榆中以南,北可直奔榆中,往南直指狄道。”劉云說著,在地圖上標出了一個點,“此外,還可以派人入金城,散布一些謠言。我等在此地招兵買馬,可沒人知道到底招了多少人馬,幾千幾萬人,就是我們口中的一個數字。”
蓋勛看了一眼劉云,“好小子,你這是打算從此刻開始就要賣我的名聲了?”
“蓋老,早用晚用還不都是一樣,關鍵要用到好處!所謂兵不厭詐,我們故布疑陣,指東打西,八千人也要打出八十萬大軍的氣勢。即便打不著韓遂、馬騰,也要讓他們心驚膽戰一番。”劉云握拳說道,他把自己給說了一個熱血沸騰。
蓋勛倒是沒有接劉云的話茬,因為他覺得這個計謀很靠譜,看著劉云,他忽然問道:“聽說你綁了馬騰的幼女?”
劉云猛的一愣,這個話題來的有點突然。
“蓋老,你這是聽誰說的?”劉云詫異問道,自打來到這地方,這茬他好像沒有說過。
蓋勛喝了一口水,慢悠悠說道:“自是前幾日了,不是王廷那小崽子酒喝多了說的嘛!”
劉云猛的一拍腦門,王廷這小子應該戒酒了。
這怎么一喝酒,這嘴就管不住了呢!什么話都說。
身為一個諜報人員,這是大忌!
“聽說馬騰幼女雖然性格頑劣了幾分,但長得還怪好看的?”蓋勛一臉好奇的問道,目光上下打量著劉云,像是在比劃什么一般。
劉云被蓋勛給看的渾身不自在,“蓋老,有什么話你就直說,那姑娘長得確實不錯,就是太野蠻了!您想想,馬上巾幗女將,整天干的都是殺人越貨,攻城略地的事兒,這能是一個溫柔女子嗎?”
“不溫柔也罷,我等皆是馬背男兒,何須那么多講究,你為何不把那小女子先給收了?拜馬騰為外舅(老丈人),必可事半功倍。”蓋勛一臉八卦的問道。
劉云撓了撓后腦勺,蓋勛這一本正經的八卦,挺讓他腦仁疼的。
“主要…還是沒顧得上,要不然,以我的性格是不會放過她的。”劉云很是認真的說道。
這段時日,他是真的忙,忙前忙后,忙里忙外,各種各樣的事情一大堆,那能顧得上去挑戲那小娘皮。
蓋勛放下手中那口粗碗,甚是滿意的說道:“此事我替你做主!馬騰之女,便是綁上洞房,也應當辦了。”
劉云:…
蓋老爺子這做派,才像是土匪。
劉云感覺自己以后都不能說自己干過山匪了,這說出去,太他娘的丟人。
連個女人都不敢整,這還算什么山匪,馬賊。
說起來,不知道云兒小妹妹最近有沒有聽話的去練瑜伽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