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就在劉云無計可施,準備拼死一搏之時。
那些西涼兵忽然丟棄了彎刀,撅腚跪伏于地,高呼饒命。
劉云看了看手中單薄的刀,還有孤孤單單的一個他,不由有些發懵。
幾十個人對他一人投誠了?他好像沒有多么勇猛吧?
“都起來吧!”劉云故作鎮定,輕喝道。
不管他們出于什么樣的原因投降,只要不殺他,投降了就好。
隨后,劉云放眼環顧了一圈戰場,一顆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原來,這幫人都投降了!
王廷在橫七豎八的尸體間,急急忙忙奔了過來,喊道:“主公!你沒事吧?山道被阻,張嶺所率前軍傷亡近千人,剩下的全部棄械投降了,近兩千人馬。”
“還好我們命大!只受了一點小傷。”這句話帶出了劉云頗多感慨。
幸好是這些人不繼續打下去了,要是他們堅持到底,出云山估計已經被占了。
王廷這才放下心來,說道:“主公,張嶺被炸了個粉碎碎骨,尸骨都湊不齊了。”
“死了好,老東西還給我使兩面三刀的手段!這就是欺我無知的下場。”劉云拄著手中長刀說道,“立刻集合人馬,策應王治!”
“喏!”王廷大聲領命。
山道上,經歷剛剛的大戰,都有些狼狽的士兵,被集合在了一處。
劉云手下所帶人馬傷亡近兩百,如今只有不足四百人。
而降兵,此時近兩千人馬。
這個比例,看的劉云心中其實頗為不安。
好在,這些人馬如今最大的好處是,群龍無首。
四百人招降兩千人馬這種稀罕事情,也就只有在這樣的時代才能遇的見了。
“眾位兄弟,既然選擇投降,那就是我劉云的兵!在這亂世之道混口飯不容易,我將一視同仁,還往諸位戮力同心,共佐山河!梁興此刻在這蔥蘢群山之中,如迷途野犬。誰人若是能砍下此人首級,送到我的面前,賞千金,田百畝!”劉云帶著一臉的血污,振聲喝道。
“呼!呼!呼!——喝!”
士兵們高舉武器,齊聲吶喊。
剛剛被挫敗的士氣,漸漸有所復蘇。
劉云深吸口氣,有些事情,是福不是禍,是禍便躲不過。
這些降兵,能用到什么地步,他也無法預知。
帶著他們去殺剛剛的主帥,顯然不是一個明智之舉,但是無奈之舉。
隨著劉云一聲令下,大軍鉆進了茂密的出云山脈。
參天的樹木遮蓋了所有的蹤跡,抹去了大戰的痕跡,唯有不斷傳出的喊殺之聲,響徹山谷。
轟隆隆的聲音,猶如接連不斷的悶雷,忽自一側山脈傳出。
劉云側耳一聽,立刻命令軍隊調轉方向,奔向了聲音的源頭。
那是黑火藥爆炸的聲音,如今對于這個聲音,劉云無比的熟悉。
快到跟前之時,不斷傳來樹木咔嚓嚓斷裂的聲音,像是雷電交加,連綿起伏不斷。
戰事之慘烈,可見一斑。
劉云不敢有任何猶豫,立刻率人沖了上去。
密布的灌木,刮在身上,像是亂針刺身。
可劉云恍若未知,他不用想,也能猜到王治如今的處境。
以三百人對四千余人,又無天險可據守,除非中大獎,否則毫無勝算。
但等劉云帶著大軍奔到山上的時候,看著眼前的場景,卻不由的呆住了。
這個場面,和他所想象的,區別有些大。
這座山峰的整個北坡,像是被巨大的刀斧劈過一般,連寸草都沒有,只有呈灰色的巖石。而自山上滑落的山石,在山谷沖擊出了一大片的空白,方圓一切,皆被掩埋。
居高臨下望去,依稀還能看到倉皇不知所措,哀嚎的士兵,和散落一地的刀甲。
劉云心中不由一緊,王治他們人呢?!
“王治!”顧不上其他,劉云扯著嗓子著急的大喊了起來。
“王治!王子罕!”
“王將軍!王將軍…”
士兵們合力呼喚了起來,山體崩塌,現在不論是王治還是梁興都不見任何的蹤影。
能看見的,也就掙扎在山谷之中的,那僅僅幾十名士兵。
“主公,我們贏了!贏了!”
王治的大吼聲,忽然在山頂最高處響起。
劉云驚喜望去,只見在山頂之上,王治帶著幾十個人自樹叢中竄了出來,雖然個個一身狼狽,可精氣神看著還不錯。
劉云無比欣慰的看著奔到眼前的王治,心中猛的一松,開懷大笑了起來。
“王治,你他嗎干的真漂亮!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王治一怔,探頭問道:“主公,你好似又在罵人?”
“我罵人又如何?今兒個我們勝了!我們一千余人,打的他們一萬兵馬丟盔棄甲,我不該罵兩句嗎?”劉云喊道,淤積在心中的那股氣,此刻煙消云散,只剩難以言表的暢快。
王治抓著自耳朵一直蔓延到下巴的茂盛黑須,嘿嘿笑了起來,“該!那必須該!”
“你將山炸了?如何想到的?”劉云問道。
他可沒有教過王治這一手,情況危及,劉云實在是沒有想起來這一手。
王治頗為自豪的說道:“屬下被梁興那孫子攆進林子,真的跟攆狗似的,追到此山上之時,屬下身邊便僅剩這四十余人了。屬下一琢磨,就這點人,那肯定得玩完。想要逆轉戰局,恐怕也唯有手中這幾甕黑火藥了。”
“所以你就將想到山炸了?”劉云追問道。
王治抓著胡須點了點頭,“走投無路,亦無計可施了,其實屬下只是想著多殺幾個,也便死得其所了!沒料想,這一炸,山竟然崩了!”
劉云慨然而嘆,“這就是天命!”
這里面有太大運氣的成分,劉云只能如此認為。
四十個人,即便拿上幾百甕的黑火藥,在這茂密叢林間,若敵人散開陣型,恐怕也弄不死四千人。
“此乃天佑我主!”王治一本正經,煞有介事的說道。
劉云輕笑了一聲,“你什么時候將公孫老兒這一手馬屁造詣也學到手了?”
“屬下所講那是實際,不似那公孫小兒。”王治嘿嘿笑著說道。
當真是天佑嗎?
蒼天,劉云并不那么的相信。
但,如果是劉徹瞧著他好不容易弄來的劉云這顆希望種子,就這么要被梁興和張嶺給弄死在莽莽群山間了,看不過去,在暗地里幫了一把,這劉云倒是相信。
不過,不管如何,眼下的戰果,劉云百萬個滿意。
這絕對可以當作以少勝多的典型戰役,黑火藥大展神威。
“立即收攏梁興所部兵馬,我們如今兵馬短缺,這些無將之卒,棄之可惜。”劉云沉聲吩咐道,這樣大好的機會要是錯過了,就真的眼瞎了。
“喏!”王治領命喝道。
梁興的一萬人馬,如今差不多被打成了孤魂野鬼,流竄在這出云山的群山林莽間。
就如那已投降的近兩千軍馬,若有歸宿可去,他們應該是不會嫌棄的。
畢竟若走出這座大山,等待他們的結果,無非兩個。
其一,繼續投奔涼州軍,其二則淪為流民。
“對了,梁興呢?”劉云忽然想起來問道。
這他娘的才是最最關鍵的,若此人還活著,待他下山重整兵馬,十之八九又會卷土重來。
王治指了指山下,說道:“屬下看的很分明,他已經被埋了!連同他一起埋葬的足有兩千余人馬。為了追擊我等,他分兵三路包抄,兩側的人馬在山崩之時都僥幸跑掉了,唯獨梁興所親率人馬,首當其沖,山體崩裂,他們沒跑幾步,就全被掩埋了。”
劉云看著被鮮血浸染成了紅色的山谷,微微點了點頭,“過兩日,等事情平息,來此地祭奠一下吧,兩千余無主孤魂啊!”
“喏!”王治動容,頷首說道。
而最受觸動的,要數列陣與后方的那近兩千西涼降兵。
他們雖然手握兵器,可卻無法做主自己的命運。
他們,更像是壘成這江山社稷的一顆顆石子,那里需用便往那里搬!
對于他們而言,自從穿上這身鎧甲,拿起這柄長刀,此生最大的所求,便是得遇明主。
這是漢末之時,那些士族大夫心中所求。
更是這些兵卒,心中所念。
出云山下,數千人聚集在一起,雖陣容浩大,卻亂成了一片。
有人丟棄了盔甲,四散奔逃,有人屯守此地,卻茫然不知所措。
沒了大將,他們也就沒了主心骨。
“將軍當真已戰死沙場?”有人高聲呼問。
“我等親眼所見,這山上匪寇于山頂之上放了一個屁,而后忽然山崩地裂,將軍隨同那數千弟兄,皆被活埋了。”
“放了一個屁?你他娘的才放屁!”
“當真是放屁,我等只聽聞噗——砰的幾聲,甚是響亮。然后山就崩了。”
“那定然不是屁!我等也見到了,在那山道之上,砰砰幾聲之后,山道就被掩埋了。”
“那你倒是說說,那等聲響,不是屁是何物?”
“哼!狗屁不通,屁會噴火而出嗎?你倒是放一個瞧瞧。”
就在一片鬧哄哄爭吵之時,一隊人馬自山林之中沖了出來。
雙方人馬頓時緊張了起來,橫刀拉弓,蓄勢備戰。
“兄弟們,棄械投降吧!梁將軍,張公皆已身死此山之上,負隅頑抗,毫無出路。”
喊話的是涼州一員降將,在這一隊人馬之中,他的地位算是較高的,為軍司馬。
也算是有說話的權利和地位。
數千人兵馬,你瞅我,我看你,具都猶豫了起來。
戰,他們弄不清楚。
降,他們好像也沒有那個勇氣。
那名軍司馬,挺槍再次喝道:“若不降,那便列陣迎戰吧!本將倒要會會你們的本事。”
此話一出,立于此地的近三千兵馬沒再有絲毫的猶豫,立刻棄械投降。
劉云就此兵不血刃,拿下了近五千降軍。
當王治帶著這些人馬轉道回山的時候,練兵場上正在熱火朝天的烤著豬。
十幾堆大火燒的火光洶涌,滿山縈繞著香味。
來自百姓家中的近百名女人,忙前忙后,操辦的簡直如同過節一般。
洗漱過后的劉云,抱著一壺清酒慢悠悠的抿著,對公孫祿說道:“公孫先生,如今有沒有一種山匪賊寇的感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明公,小老兒可知你之本意,攻心之術耳!”公孫祿順著黑白相間的胡須,笑說道。
劉云撇了撇嘴,“還真是什么事情都瞞不過白眉鷹王的眼睛啊。五千六百人的降兵,若他們起事造反,你我二人的腦袋被割,那便是遲早的事。”
“明公多慮了!既然他們肯降,就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公孫祿說道。
劉云搖了搖頭,“不!防人之心不可無,董肥肥,奧,對!董卓。你道為何董卓入長安之后,即便手握丁原,何氏兄弟兩部人馬,大多時候卻仍只用他那三千涼州軍馬嗎?說白了還不是不信任!關西出將,關東出相,涼州兵馬最是難搞奧。”
公孫祿遲疑許久,這才問道:“那明公將計若何?置酒肉犒賞三軍,恐僅是權宜之計。”
“信任的來源是信任,那就對他們絕對的信任唄,對他們友好點,多加關照,疼愛有加。到那時候,他們應該不會舍得反我這個好爸爸吧。”劉云微微一笑說道。
而后,舉起手中酒甕,劉云掃視校場上密麻麻攢動的人頭,大聲喝道:“眾兄弟,請滿飲!日上三竿之時,我等互為仇敵,相互攻伐。此刻,我等皆是兄弟,放開了吃肉喝酒,當不枉一戰!”
“喏!”
聲若雷鳴一般的呼喝之聲,自校場響起。
眾軍士人手一只大粗碗,遙敬劉云,而后一氣干完。
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的涼州軍,此刻聞著濃濃的酒肉香氣,竟有不少人哭了。
手握冰冷的長刀,這人間溫暖,他們有太久太久沒有嘗過了。
一場豪飲,一頓大餐。
劉云用這些酒肉,不僅裹了涼州軍饑腸轆轆一整天的胃,更暖了他們的心。
于校場一角,劉云與公孫祿、王治、王廷,以及那位西涼降將姜正,單獨坐了一桌。
“伯望兄,滿飲!”劉云親替姜正滿上了酒樽。
姜正惶恐不安,慌忙說道:“主公如此,讓小人真是坐立難安。”
“有何坐立難安的,放開心懷,大口吃酒,大口吃肉,如今我等吃酒,沒什么尊卑之別。我日后還要多多仰仗伯望兄啊!”劉云笑呵呵的說道。
公孫祿拂須輕笑道:“伯望不必拘謹,主公生性敦厚,待人時務便是如此。”
劉云就抓胡子這一點,真是格外的服氣公孫祿這小老兒。
這老頭天天抓他那一把花胡子,到如今還那么茂盛,真他娘的稀罕事。
尤其,劉云最近發現,不但公孫祿抓胡子,這王治把他那一臉的絡腮胡,也開始抓了。
姜正謙恭應了一聲,說道:“正當為主公執鞭隨蹬,鞍前馬后,不敢有違。”
“哎,別說的這么過謙了。這征戰沙場,名揚海內,我可就靠子罕與伯望了。來!飲酒。”劉云舉杯笑說道。
王治和姜正齊舉酒樽,飲完樽中酒,王治說道:“而今冀縣空虛,主公何不趁機拿了冀縣?這漢陽可就盡入主公之手了。屆時再上書朝廷,主公落個漢陽太守,豈不美哉?”
王治話音剛落,姜正便立馬說道:“主公,敗軍降軍,如今未立寸功,正請為先鋒!”
劉云沒有立即答復,而是問道:“冀縣如今有多少人馬?”
“稟主公,不足兩百!多為城中舊吏。”姜正回道。
劉云不覺笑了起來,說道:“那便不需要大軍了!若我所料不差,冀縣如今應該已拿下了。”
聞聽此言,幾人皆分外詫異,唯有王廷一臉笑意。
“主公此次派去冀縣的人馬,可不僅僅是打探消息的,而是要趁機拿下冀縣。”王廷解釋道。
王治苦笑了起來,說道:“原來主公早有謀劃,我竟還自做了一把聰明。”
“主公之謀,不輸張子房也。”公孫祿看著手中酒樽感慨道。
劉云不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公孫先生,你若是能改掉這拍馬屁的本事,我覺得你的本事,也不輸張子房!”
公孫祿不羞不臊,拂須長笑了起來,還很是嘴硬的說道:“主公,小老兒所說,皆是肺腑之言吶!”
“肺腑之言個屁你!”劉云無奈低罵了一聲,接著說道,“皇甫顯這小子臨行之前,拍著胸膛給我說勢必拿下冀縣,我也倒要看看這小子的本事。”
“主公可是授了妙計?皇甫顯雖在鄉野名聲張顯,可畢竟其本事多是紙上空談。”公孫祿有幾許懷疑的問道。
劉云擺手說道:“哪有什么妙計,只是塞了幾個錦囊。”
“錦囊?”王治奇怪反問道。
劉云忽然很賤的笑了起來,“錦囊妙計,傳言諸葛亮最好這一手,我打算斷了他的手藝,哈哈。”
“主公說的可是瑯琊諸葛氏族之人?”公孫祿凝眉沉思片刻,問道。
劉云說道:“你們就別猜了,那小子如今才八歲!嗯…八歲,今年好像他的父親諸葛珪剛剛因病去世,那小子跟著他叔父諸葛玄投奔荊州劉表去了。”
公孫祿幾人齊齊目瞪口呆,說了這許久,主公所說的竟是一八歲小兒。
“八…八歲…,主公莫要說笑了。”公孫祿苦笑道,他還真以為是哪位天下名士,絞盡腦汁的想了一番。
劉云也是恍然驚覺,他來的好像有點偏早了。
他熟悉的那個三國,如今才只嶄露頭角。
諸葛亮這小子才八歲,孫權才他嗎六歲,好像也就劉備和曹操算是年紀大的。
這么算來,劉備是在四十歲的時候,三顧茅廬請的二十歲的諸葛亮…
我日來!
劉云不算不要緊,一算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
影視劇騙人吶,二十歲的小子貼什么胡子,裝什么老成持重…
“報!”
一道高喝之聲,打破了氣氛熱鬧的宴席。
一甲士沖到劉云跟前,揚聲稟道:“啟稟主公,皇甫將軍派人快馬來報,冀縣已被拿下,順道還把顯親城奪了!”
劉云拍案而起,大喝一聲:“干的漂亮!王治,姜正聽令。”
王治、姜正二人挺身而起。
“王治,命你帶領兩千人馬東行,星夜奔襲阿陽、成紀、略陽、望垣、上圭、五縣之地,務必拿下!”劉云喝道。
王治振聲應道:“喏!”
“姜正,命你率本部人馬,西行襲豲道、氐道,西縣三縣!可否?”劉云用問的語氣下了命令。
“喏!”姜正神色堅毅,大喝了一聲。
王治、姜正二將,領了軍令,立即出發。
此時,大軍正好吃飽喝足。
涼州兵馬最是善戰,吃飽喝足,一個個紅光滿面,氣勢濤濤下了出云山。
因為人馬有限,王治所帶領的,也是兩千降軍。
出云上,如今還必須要靠著降軍度日。
劉云隨后合兵一千五百人,直奔冀縣,如今該換換大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