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孩子大多七八歲,有些看起來才只有四五歲的年紀。
他們并不知道自己身陷什么樣的處境,眼中盡是懵懂無知。
劉云很費解,他們連孩子也抓,是要干嘛?
本不太想搭理剛剛還是仇人的王治,但心有疑惑,劉云還是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聽到劉云的問話,王治長嘆了口氣,說道:“這些小娃兒,生在此年間,是他們的命吶!男娃為卒,女娃多為科雉,或被賣到士族富紳之家為奴為婢!有些體弱多病的孩童,更是被做成了黃牛肉脯,此乃山賊慣用的伎倆。”
“科雉?黃牛肉脯?”劉云疑惑的反問了一句。
讀書少,就只能靠問了。正常交流問題不大,但牽扯到這些專用詞匯,劉云就很懵比了。
王治古怪的瞅了一眼劉云,說道:“科雉,幼雛也,諢話說便是那風花雪月之地的女子。至于肉脯…”
說到此處,王治低嘆了一聲,黝黑的臉上盡是苦澀無奈,接著說道:“肉脯…像你這樣的世家子弟,應是有所耳聞的,人肉干而已!稚子孩提,肉嫩,口感好。”
劉云的面色猛的一變,腸胃中瞬間泛起一股酸水,直涌上了喉嚨。
拿孩子做人肉干?!
這些人,還是人嗎?
還真他嗎的不浪費!
身強力壯的當兵,姿色好點的賣,一般的為奴,身體差的,就成了肉干,這簡直成了一條產業鏈。
扭過頭,劉云凝視著那些七八歲的孩童,內心不由百感交集,滿是苦澀悲憫。
他非常想解救他們,可現如今他自己也是這階下之囚,連自身都難保。
劉云暗暗發誓,若有機會,定還這些孩子,一個安然的童年。
不遭兵禍折磨,不為衣食所愁。
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這里,只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地方。
放眼全國,到底有多少的人,正在遭遇這般悲慘的命運。
或許,是全部!
劉徹不喜三國的結局,或許不僅僅只是因為漢室衰落吧。
劉云一目所及的這一片方寸之地上,差不多就是整個亂世當道的社會縮影!
在這大時局下,沒有人能真正左右自己的命運。
所有人盡隨在了時代的大流中,起起伏伏。
也僅僅,只有那極少數的人,成了時代弄潮兒。
至于,其他人,就盡是受盡折磨,罹難纏身的時代棄子了。
在這東漢末年,馬都,和這個小地方一樣,也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卒。
但,就是他這樣的一個人物,攪亂了這一地的風云,影響了數千人的生計。
浩浩蕩蕩的隊伍,裹挾著糧食和雞飛狗跳,出發了。
劉云等人被士兵夾在中間,像是一條長長的肉串,蜿蜒在山道上。
隊伍的后方,那座已然空空蕩蕩,只剩下無數尸體和孤寡老人的鎮子,宛若一座鬼城。
老人們用空洞的目光,望著迤邐而去的隊伍,連哭喊都沒有了聲音,只剩干癟的眼角那兩行清淚。
險峻的出云山上,奇峰密林環繞間,筑著一座占地極廣的石頭城,囊括了整整三座山頭。
周遭漫天旌旗,隨風獵獵招展。
青石鋪就的山道上,身著短褐,手執木槍的士兵,五步一哨,十步一崗。
守備森嚴,殺氣十足。
劉云仔細的掃視了一圈,心底寒氣直冒。
馬都此人是個實打實的偽君子沒錯,可做出來的事情,倒是有模有樣,看這般,可不似普通賊寇。
然而,對于劉云而言,這并非好事。
就眼前這陣勢,想要逃跑,猶如登天一般艱難!
劉云心中悲切,他這個穿越者,可真是有些窩囊。
上山后,馬都就不見了蹤影,不知去了何方。
而劉云等人被抓到了后山,在那里,有一座露天石場。
塵土喧囂中,有五六十人正頂在炎炎烈日下,忙碌的砸著石頭,乒乒乓乓之聲不絕于耳。
而四下周圍,有大約三四十人的士兵散開看守著。
大黑臉的士卒扔給了劉云一把錘子,喝道:“愣著干嘛?砸!”
他對劉云明顯格外的關照。
“去你大爺的!不讓人稍微歇會兒的啊?不知道這段路有多么難爬嗎?”劉云喝罵了一聲,想死的心都有了。
爬這座山就已經累的跟狗一樣了,現在立馬就要干活?怎么不直接弄死他呢!
他的命運怎就這么悲慘呢?連著被搶兩次!
現在還要來干苦力,就是抓起來養著,他也是能接受的啊!
邊上那黑臉包公一般的士卒,濃眉一豎,一腳踹翻了劉云,喝罵道:“趕緊給我砸!豎子鄙夫,我大爺早年間就餓死了,你告我家大爺也沒得用!”
劉云趔趄著勉強站穩了身體,認真說道:“你大爺就是餓死了,我也照樣去你大爺的!”
“再廢話,我弄死你!”士卒揚起了手中馬鞭。
劉云不敢再放肆,只得老老實實的拿起了錘子。
咂吧!咂吧!
他就孤家寡人一個,現在身處虎穴狼窩,真不敢過分放肆。
他還想活命!
石場上,三五成群的百姓聚在一起,一邊干著活,一邊竊竊私語的聊著天。
劉云等新來的人,讓他們又有了可聊的話題,說話的興致。
“嘖,瞧瞧,又一群可憐人上山了!瞧見穿黑袍那小子沒?我打八個錢的賭,他絕對是個士人。”
“東方老兒有拽文的伴嘍!你說那小子看著不像尋常人,怎就給抓來了呢?”
“這有什么?他是個讀書人就不能抓了?你沒瞧見這么多人呢!姓馬的想做皇帝,占山筑城,四處擄人,擱誰都一樣,不是人的都搶,更何況那還是個能動的活人。那小子也是命薄!再如何不尋常,到了這里,那也得食草根,咽黍皮,命不久矣。”
“你們說說,這姓馬的能當個皇帝嗎?即便成不了那皇帝小兒,若是能做個一方諸侯,我等要是及早效力,說不定也可給子孫后代混個福蔭不是。”
“他?白日做夢罷了!他想做皇帝,也不長長眼。當今皇帝雖是稚子小兒,可聽聞并州牧董卓已進了京,此人可是一方歹人吶!黃巾,羌人先后都折在了那董卓和皇甫嵩的手中。就這馬都?等朝廷兵鋒抵達,他就是那陳年瓦礫,轉眼成空了。”雪白眉毛的老頭直起腰,用錘砸著后腰,緩緩說道。
“公孫小兒的故事,就是耐聽!就是有道理,哈哈。”鼻孔如門洞的漢子,扣著鼻孔打趣道。
白眉老頭揮了揮衣袖,嘆道:“老朽倒是想讓你們多聽聽,從日升到月落,從春榮到秋枯,聽個百十來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