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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 覺醒

  真夜站起身,看向佛陀說道,“你的教誨無疑是很有益的,只是我不理解,不明白?”

  “你現在這個樣子,已經說明了你的不明白,你在恨著我,甚至對于我的學說,你在內心里,會覺得好雖好,但也不過如此。”佛陀平靜地訴說,眼神里顯現出高深莫測。

  喬達摩一下子就洞穿了面前少年或者說少女的心思,不用揣測,只需要一眼就能夠看出來。

  “是的,我憎恨你,你這位自稱佛陀的覺悟者奪走了我的一切東西,我的弟弟原本是我的影子,他對于我的話言聽計從,現在他愛你更勝于愛我,他皈依了你,成為了你的影子,我已經什么都沒有了。”

  真夜撕開自己身上的偽裝,不再表演了,他原本以為對于自己深愛著的七夜,可以不用在意,可是當他要離開自己,去追隨另一個人,內心里涌出難以言喻的悲傷。

  “這就是你為什么不明白的原因,你在擁有這個世界上一切幸福的環境下長大,有愛著你的家人,而你擁有超凡的美貌,神靈祝福般的吉兆,優越的智慧,一切一切你所擁有的,是他人一輩子都不得到的,你從未得到過,又談何失去過,你并不是因為人生的痛苦而想要追尋解脫,而是因為你已經對于你擁有的一切厭倦了。”

  佛陀目光深邃,面容似笑非笑,“你很聰明,婆羅門之子,如果真要說你的人生有什么缺點的話,那么就是你太聰明了,以至于聰明反被聰明誤。”

  “你以為你是誰,你這個大騙子,聽聽,你這傲慢無禮的家伙,你的追隨者和信徒們居然稱呼你為世尊,你以為你是眾神之王因陀羅,還是梵天。你說你是覺悟者,是佛陀,那你就給我展現你的神跡吧!”

  真夜勃然大怒,撿起地上的一塊小石頭砸向喬達摩,砰地一聲,喬達摩的額頭瞬間紅腫,鮮血流了出來,跟隨在喬達摩的僧人們大驚,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少年,然后攙扶著險些跌倒在地上的佛陀,“世尊,世尊,你怎么了,沒事吧。”

  “我沒事,我沒事。”喬達摩在眾僧的攙扶下揮了揮手,示意大家不要擔心。

  “你這也是世尊嗎?瞧瞧你的樣子,不一樣是一個會流血,會受傷的凡胎,你只是一個凡夫俗子。”真夜輕蔑地笑道,隨后摸著自己的額頭,感覺到額頭疼痛著,鮮血瞬間流在了手中。

  “怎么會,我明明砸的是你的頭,為什么好像是砸在我的腦袋上,為什么我也會流血。”真夜詫異地摸著自己的頭,然后瞬間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喬達摩是喬達摩,悉達多是悉達多,可是喬達摩是悉達多,悉達多也是喬達摩。”

  “我要詛咒你,喬達摩佛陀。”

  “我不接受。”

  “什么?”

  “詛咒是言語,也是送與世人的禮物,若是當事人不想接受主人所贈的禮物,那么禮物又是屬于誰的,一切不過是自然界的回響罷了。”

  真夜原本聚集了法力,想要施展詛咒,可是在佛陀輕飄飄的話語之下,一切法力都消失殆盡,他捧著石缽飄然離開了,額頭上的傷不見了,可是真夜額頭上的傷還保留著。

  為什么?

  真夜在內心深處質問,然后下定決定要離開這里,離開佛陀,離開七夜,同時也離開自己昔日的家,要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自己獲得了重生,從今天開始,時間就在自己身上劃分了分界線,也正是當他離開佛陀的林苑時,他額頭上的傷勢也因此痊愈了。

  忘記傷勢,因此傷勢就不存在了。

  佛陀很慷慨地將自己的名字贈給了他,然而這對于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我選擇做一個女孩。”

  真夜來到恒河水邊,向著恒河之水說道,她再度成為了她,這次她從一個男孩變成了女孩,因此她也要接受自己的命運。

  路上,她看見了蛇完成了自己的蛻皮,猶如復活一般,看見真夜的目光注視著它,蛇用自己的頭咬著自己的尾巴,形成了一個無限循環的莫比斯烏環。

  這就是世界,這就是世界的真相。

  世界是摩耶,是幻象,是不斷重復的虛幻,總是在創造、延續、毀滅的過程中。

  梵天教派的婆羅門曾經說過,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生靈、天神、阿修羅、仙人等等都是梵天大神創造的,梵天是所有婆羅門的先祖,梵天就是梵的顯化,因此梵天是這個世界的至高神。

  毗濕奴教派的婆羅門這樣說過,世界雖然是梵天所創造,但是這個世界的維護者卻是大神毗濕奴,祂無數次化身為各種偉大人物,拯救世間的危難,所以祂才是這個世界的至高神。

  濕婆派的婆羅門這樣說過,世界始終是要歸于毀滅,因此毀滅之神是濕婆是三神中的至高神。

  真夜昔日對于這些爭論不置可否,祭祀因陀羅的剎帝利國王們始終認為王祭是最崇高的祭祀,神王因陀羅是至高無上的神祇,同理太陽神蘇利耶教派的婆羅門信徒們也說過蘇利耶大神在清晨是梵天,在中午是毗濕奴,而在傍晚則是濕婆。

  然而不論各個教派對于自己的神靈爭論如何,都無法擺脫的一個核心觀點就是,世界總是重復在創造、繁榮與毀滅的過程中,就如同初生的太陽與中午的太陽以及傍晚的太陽。

  一個人的一生又何嘗不是和太陽一樣,只是一段出生、成長、死亡的過程,靈魂總是在循環著這個過程,就如同世界的循環過程中。

  無所謂開始,也無所謂結束,或者說開始就是結束。

  這個世界是虛假的,也是真實的。

  真夜長長舒了一口氣,“與其了解整個世界,不如了解我自己,世界或許是虛假的,可是我是真實的,我不能回家了,我要享樂,我擁有知識,擁有智慧,擁有法力,我是仙人,我可以輕松獲得權力,也可以輕松獲得財富,我可以毀滅掉一國王權,也可以興起一國王權。”

  真夜想明白了,為什么七夜愿意留在佛陀的身邊,最終還是離開了自己,因為佛陀遠比自己更加完美,更加有魅力,他那無處安放的心會在喬達摩佛陀那里得到安寧,那么自己又該從哪里得到安寧呢。

  真夜一邊沉思,一邊行走著,時間對于她而言已經沒有了意義,她現在也不再修行,因為她看見整個世界都已經在她的眼前發生了改變。

  昔日的真夜是作為喬達摩的替代品出現,她并不像其他孩子享受幸福的童年和人生,在她的記憶中她的童年始終是家中神圣的經書,兒時的童謠是那神圣的經文,昔日的游戲是那祭祀的儀式。

  所有人都告訴她,她是一名婆羅門仙人的女兒,將來她也會成為一名出類拔萃的婆羅門女梵仙,甚至能夠成為凈修林的女仙人,至上仙人。

  自己是天神賜予至上仙人家族的孩子,天上的先祖紛紛給予了自己賜福,自己光輝燦爛,將來也會振興家族,父親是這樣認為,母親也是這樣看待的,甚至凈修林的所有仙人也是如此認為的。

  自己的弟弟總是用憧憬的目光看向自己,努力向著自己學習,明明無數次在內心中升起懈怠之心,她想要玩具,想要童謠,想要玩伴,可是在期待下,卻不得不做好所有人都認為,都應該是真夜的自己。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佛陀帶走了她的弟弟,可是送給了她自己,將真夜自己還給了她。

  “我要去享樂了。”

  真夜將自己身上象征苦行者的白袍給扔掉,換上了那一身華麗鮮艷的絲綢衣服,身上的金銀飾品閃閃發亮,自己將要去品嘗美味佳肴,像一名剎帝利王族公主那樣品味著詩歌和音樂,挑起歡快的舞蹈,然后暢飲濃烈的美酒,沉浸在這樣的生活中,打破昔日父親和世人為我親手帶上的枷鎖。

  “這位尊敬的先生,你知道附近的青樓在哪里嗎?”

  真夜在森林邊緣散步,欣賞著周遭美麗的風景,心態變了,原本讓她苦修的凈修林在她眼中也變得如此美麗,充滿了魅力,真實漂亮,大樹、鮮花和綠草,還有數不清的藤蔓。

  “青樓。”正打算進入山中打獵的獵人,看著這位宛若王族公主的少女,心中大為震驚,他難以相信自己竟然會在這樣美麗的少女面前聽到青樓這個詞匯,在他眼中,這個世界上任何粗俗的詞匯似乎都不應該由少女的口中說出。

  “往前一直走就行了。”獵人不由自主地說道,隨后看見少女向著他道了一聲謝謝就這樣漸漸離開了。

  林苑中,佛陀看著迦葉采來的那朵蓮花,其根部還有著泥污,他看向七夜說道,“如果你是一名真正的剎帝利王子,那么你會做什么?怎樣的人生對于你來說才有意義。”

  “世尊,以前我只是單純認為,我的人生要跟隨我的姐姐,才有意義,現在我認為我跟隨世尊尋求解脫之道,見證世界涅槃的榮光才是我的追求,不同的人身處不同的環境,需求和渴望的,始終是不一樣的。”七夜認真回道。

  “繼續說下去吧。”佛陀微笑著說道。

  “因為我非我,以前的我是一名剎帝利,可是卻出身于婆羅門的家庭,生活在凈修林的環境,因此我和周圍的人和事務格格不入,我本能依賴我的家人,因為家人才能讓我感受到我是我。一個人的人生要怎樣有意義,若是家庭中的意愿,自然是要讓自己的家庭繁榮,一個王子要使自己的王國繁榮,一個人類要使人類族群繁榮,所謂一個人進學,求知只是前提、建功立業只是行為,我歸屬于誰讓誰繁榮才是目的。”

  七夜平靜地說出自己的一員,人類的意義究竟是什么,這是很虛無縹緲的問題,若是對人類群體能夠有所貢獻,能讓人類繁榮,不管多渺小的貢獻,那么作為人類就是有意義的。

  因此細分下來,四種姓努力使自己的種姓繁榮,沙門也讓沙門繁榮,誰都有自己的圈子,貴族和貴族的圈子,婆羅門與婆羅門的圈子,人與人之間在彼此的圈子內互相依靠,即便是仙人們也會扎堆住在凈修林里。

  “很蠢,卻充滿了智慧。”佛陀微笑,眼神中帶著贊賞,“當初我悟道時也有所迷茫過,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尋求自己解脫,有的人努力在世俗生活中疲于奔命以求心安,有的人則離開世俗生活打坐參禪以求心安,這是入世以及出示的修行。”

  “入世者,將自己的人生目標,將自己對于家庭,對于社會和國家的責任而不斷努力,可是卻沒有想過自己的心是否安寧,自己的心是否需要休息,出世者為了自己的心安,拋棄自己塵世的妻子,家人、王國,以為這樣才能解脫,放棄了自己的一切,可是也放棄了自己的責任和義務。”

  “無論是全心全意投入自己的生活,還是全心全意禁欲苦行,都是極端,而不是中道。”

  “難道成為了出家人,成為和尚,還能夠愛人嗎?”七夜好奇地問道。

  “不能嗎?”佛陀反問。

  “世界不是虛假的嗎?眾生不是苦的嗎?”七夜再度反問。

  “你是真實的嗎?我是真實的嗎?話語是真實的嗎?眾生愿意生,還是愿意死?”佛陀再次反問。

  “我不明白。”七夜茫然地說道。世界是虛假的,可是自己也應該是虛假的吧,那么世尊豈不是也不是虛假的,人既然是虛假的,話語應該也不是真實的,可是還是很迷惑啊。

  “有意義嗎?”

  “什么?”

  “你說有,就有,你說無,就無。一個人的心會告訴你答案的。”

  “那佛陀你能直接告訴我嗎?”

  “七夜,我的心是我的心,你的心是你的心,世人的心,是世人的心,知識可以傳授,智慧卻無法傳達,你明白嗎?”

  “不是太明白,不過我會在接下來的日子,努力想明白的。”

  七夜似懂非懂地向著喬達摩佛陀點頭致謝,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望著天上的明月想問,這番話,自己的姐姐是否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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