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丟人了,堂堂琉球王室的公主,琉球神道教的領袖,最高階的巫女,聞得大君居然會害怕幽靈或者僵尸之類的。
“放開我,如果連幽靈都怕,你還怎么保護你的琉球子民。”
“不一樣的,不一樣的,這完全不一樣的,我可以和任何妖怪,任何敵人大戰三百回合,甚至帝國我也不怕,可是這種東西,這種鬼東西,人家實在是沒有什么抵抗力。”
尚真海緊緊抱住黑川七夜,死活都不肯松手,鷹司和子臉色尷尬想要逃跑卻發現她的另一邊依然拽著繩子,恐懼的眼神中還有一絲狡黠。
被褥下的存在。
不是人。
而是一具尸體,干癟到極致。
明明皮已經貼在骨頭上,干尸卻依然躺在那里,似乎還能夠活動。
“清隆是你嗎,你已經回來了嗎?”
干尸的嘴里發出懷念的聲音,隱約能夠聽見是老婦人說話的聲音。
尚真海牙齒都在顫抖,這是什么鬼啊,明明已經是一具尸體了,可是為什么尸體似乎似乎還能說話,而且還有活著的生命跡象。
“清隆,她死了還是活著。”尚真海簡直快被嚇哭了,黑川家是怪物的巢穴嗎?
“既不是死了,也不是活著,而是一種莫可名狀的存在。”黑川七夜將尚真海從自己的身上放了下來,慢慢來到窗邊看著在外人看來可怕的干尸,低聲說道,“許久未見了,奶奶。”
尚真海聽見黑川七夜對著干尸說的話,尤其是那一句稱謂更是感到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面前的尸體竟然是黑川清隆的奶奶,這也就是說這也是黑川久望伯爵的母親,我的天啊,要知道黑川久望伯爵就已經是和明治天皇同時代的人了,面前的這位“老奶奶”至少是江戶時代的人物。
自己的母親曾經在黑川家的工作就有照顧這位可怕、可敬又可憐的老人,年幼的自己也曾經誤入這里。
那個時候年幼的他還不曾感覺到可怕,因為除卻送飯時,老人一直是全身被被褥遮蓋,沒有人知道老人的真面目,更不會有人知道,黑川久望的母親是一個“怪物”,黑川家的傭人只知道老夫人生了怪病。
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就如同許多年前一樣,和藹可親的老人在被窩里和自己的孫兒交談,黑川七夜就如同清隆小時候一樣陪著她說話。
黑川清隆只是將她當成年齡大了,染上了怪病的老婆婆。
只是曾經在年幼時期見到過她的真面目,原本所有的一切溫情脈脈都變成了恐懼。
已經回不到過去了,黑川七夜起身想要離開,就聽見了老人說著話,“請讓我獲得解脫吧。”
那是莊嚴以及莊重的聲音,就如同一頭老黃牛辛苦耕耘一生,最后卻被一根稻草壓倒,早已經不堪重負,即便是身體還能支撐的住,心靈上也早已經飽受折磨了,她開始請求他讓自己安息。
“我會的,請安心吧!”
黑川七夜向著老婦人鄭重承諾著,他離開了屋子,從黑川家的地窖里搬出了一罐又一罐的酒,為她重新蓋好被子,然后將酒潑灑在上面。
“清隆,你想干什么呢?”
尚真海意識到有些不對想要問他干什么,卻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手里已經拿著一張弓,綁著茅草的箭搭在其中,火焰在其中燃燒。
撕拉,箭矢在房間里燃燒著,熊熊的火焰燃燒著尸體,給予了這位老人最后的解脫。
“這是什么?”尚真海問道。
“這是一種咒術,在奈良、戰國時代很是流行,在那個動蕩不安饑饉的年代,總有父母因為意外活著疾病去世,擔心自己年幼的孩子無人照看,無依無靠,因此父母就像陰陽師請求自己活著,然而隨意增長人的壽命,即便是陰陽師也是無能為力的,可是讓他們不能死卻是可以辦到的。”
黑川七夜深呼吸一口氣,仰望著天空說道,“束縛人本質根本形貌的東西是咒,是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身體,肉體束縛著靈魂,然而當肉體老死時,靈魂必然也會離開,因此為了照顧仍在陽世的兒女,就要讓陰陽師做法,在將死的時刻,繼續留在已經腐朽的尸體里。”
理論上已經死去,可是卻還已經活著,這種不生不死的存在,是怪物。
“你的意思是你的奶奶為了照顧自己的兒子,所以選擇讓陰陽師將自己的靈魂封印在已經腐朽的尸體里。”
“你為什么會這樣認為,為什么不是,兒子為了留住自己的母親,不惜禁錮自己母親的靈魂讓她繼續留在陽世,也要將她的靈魂留在尸體里。”
“這不是孝,根本就不是孝,如果自己的家人真的到了天命,兒女應該安心地送她離開,而不是將其禁錮在尸體里,這不是孝,根本就不是不孝,這種事實在是違背人倫。”
尚真海情緒激動地說道,如果說之前黑川七夜講述的故事中,主人公要求陰陽師禁錮自己的靈魂留在人間是一種父母對于子女的慈愛之情,那么子女強留自己的父母在人間的話,這根本就不是與之對應的孝,而是不孝,甚至更是一種悲劇。
想要盡孝大可以在生前奉獻,為什么要在死后禁錮自己母親的靈魂,以至于變成怪物的老婦人會請求自己的孫子讓自己解脫,反而變成了對于自己母親的一種折磨。
黑川七夜搖了搖頭,他隱約知道真相,甚至知道得更多,那是關于邪神的秘密,他看向尚真海說道,“施行這種咒術,必須當事人親自同意的,因為這種法術本來就是民間陰陽師自己倒騰出來的,因為有傷天和,所以正統陰陽師都不屑甚至不敢使用。”
“是這位母親,要為自己的兒子犧牲,同意讓自己的孩子禁錮自己的靈魂,為的是避免兒子犯下不孝的罪名,獲得弒親的罪行。你看我說的對不對,黑川久望伯爵大人。”
黑川七夜望著前方如同鬼魅一般的人影說道,尚真海及時轉過頭看著面前的老人,心中震驚,對方是什么時候出現的,為什么自己什么都沒察覺到。
“你知道多少,清隆!”老人用著嘶啞的聲音問道。
“知道很多,因為奶奶成為怪物后,除卻我的母親和我會和她說話,她已經沒有人可以和她聊天,而老年人總是很寂寞的,因此當面對自己唯一的孫子,也是會絮絮叨叨說出很多該說以及不該說的話。”
黑川七夜看向面前的老人心情五味雜陳,似悲傷又似開心地說道,“只有將自己的母親靈魂禁錮在自己的身體里,這樣您就不會犯下弒親,或者說弒母的罪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