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天下動亂的中心,河南尹的百姓在近幾年過的可謂是苦不堪言。董卓、吳匡、袁術、孫堅等各方登場,在河南大打出手,戰亂迫使百姓流離失所,原本還算富庶繁華的京畿之地,變得人煙稀少、土地荒蕪。
在袁術敗亡后,雙帝并立的時期,河南稍稍安寧了些,動亂轉移到了河朔以及中原,在劉備入京后,雒陽左近回歸的流民越來越多,京畿之地已經漸漸有了復蘇的跡象。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袁紹又要來了,剛剛開墾完的土地,剛剛撒下的種子,剛剛建成的房屋,似乎觸手可及的安寧又被打破,努力了年余,在這亂世中仍然身如浮萍。短短幾年的動亂,對于許多人來說卻長如一生,他們真的不想再經歷噩夢。
整個河南境內如今可謂是哀鴻遍野,不情不愿的百姓們拖著沉重的步伐,麻木地跟隨著遷徙回撤的兵卒向雒陽方向聚集,沒人敢去想象未來,大軍過境又豈能秋毫無犯?戰火燃起之時,他們留下的東西必然會被化為灰燼,屆時縱然朝廷平亂功成,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站在伊闕關上,看著長不見尾的百姓隊伍,劉備默然半晌,有些艱澀的開口道:“是孤考慮不周了。”
包括他在內,所有人都認為河南已經不會再有戰火了,畢竟沒有意義,雒陽的防御絕非輕易能破,而若是不能攻破雒陽,河南其他的地方又有什么戰略意義?
只是再周密的防御也有空當之處,原本再過月余,便要調張飛回雒陽駐防,沒想到袁紹會抓住這一空隙悍然出兵,去搏那萬一的可能。
雒陽九成九不會陷落,但這些百姓,相信朝廷所以才回歸故土的百姓,又慘遭橫禍。
陳群安慰道:“大王,世事難料,此事也非大王獨斷專行,而是滿朝諸公都認為袁紹已不足為慮。夫子說君子當處上位而不驕,偌大個朝堂,竟無一名君子…”
劉備呼了口氣,搖搖頭道:“錯了就是錯了,孤有負百姓,為今之計便是先保住百姓安危。地荒蕪了,房子被燒了,朝廷都能幫助,可若是人沒了,那就什么都沒了。”
負責伊闕關守備的孫慎硬著頭皮道:“大王…流民眾多,若是再繼續放開門戶,恐怕其中會有細作混入…”
“可若是閉上門戶,誰來保護這數萬百姓?”
孫慎頓時閉口不言,劉備拍了拍他的肩膀,嘆道:“優游,孤知你不易,盡力便可,若當真有細作導致關隘陷落,孤一力擔責便是。當務之急還是將百姓都遷徙到洛陽左近安頓,他們是相信孤,相信朝廷,才會回到河南。孤已有負信任,不能再負一次。只是連累了將士們…”
“大王!”孫慎面色漲紅,抱拳道:“末將父子承大王恩重,當以死報之!末將也已問明,伊闕關上下兩千三百七十二人皆愿為大王效死!大王既有愛民之心,吾等自無貪生之念!但請大王暫回雒陽,前線戰事盡可交付于吾等,必不負重托!”
劉備雙手按住孫慎的肩膀,肅然道:“滿朝文武,孤此時能信任托付的也只有你,守住伊闕,活下去,孤當年許你們的盛世,你要親眼看到!”
孫慎笑了笑,轉頭看了看長安的方向,決然道:“大王,縱然末將看不到,但阿衎一定能看到,對于末將而言,這已是盛世。”
河南尹新城縣,滾滾塵煙自南及北,幾乎遮掩了半邊天日。縱然已近窮途末路,袁紹手中仍然能拉起一支五萬人的部隊,至少在此時看來,士氣也頗為高昂。
大軍自南陽北上,幾乎勢如破竹,沒有遇到過成組織的抵抗,河南尹南部便盡數被攻陷,大軍士氣愈發高昂,袁紹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許攸蹙眉道:“看來消息泄露了,倒也不算意外,大軍調動若是能瞞過雒陽方面,那才是離奇之事。”
隨軍的郭圖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袁紹,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低聲道:“恐怕雒陽方面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這還用說?”許攸嗤之以鼻:“難不成劉玄德探得消息后不聞不問,坐在雒陽等勤王之師?那不如請公則先生帶人直搗雒陽,擒了劉備。”
郭圖面色羞紅,既怒且懼。在九江捅了天大的簍子,又被回歸的蔣欽二人告了一狀,郭圖幾乎失去了袁紹的信任,曾今的四大心腹之一,如今連話都不敢亂說,迎合之時也只敢說一些眾所周知的廢話,畢竟這樣不會出錯。
對于郭圖來說,最難忍的還是許攸等人時不時的嘲諷,偏偏他此時夾著尾巴做人,根本不敢反擊回去。
袁紹此時根本沒心情去關注麾下臣子的鬧劇,哪怕明知很難瞞過雒陽方面,但人總是有僥幸心理的,袁紹還是期望著能夠瞞過去,增加成功的希望。
可現實已經證明這一點完全是癡心妄想,甚至劉備還堅壁清野,撤走了雒陽南部幾乎所有的百姓,也順便帶走了囤積的糧草,就糧于敵的策略顯然行不通了,從南陽到雒陽長長的糧草運輸線也將成為袁紹的軟肋之一。
“既然堅壁清野,那就是要和吾決一死戰了?”袁紹狠狠一咬牙,冷聲道:“那也無需再想其他,公奕!”
“末將在!”蔣欽策馬而出,此時的他非但沒有因為郭圖的讒言而受罰,反倒是因為領兵回歸,忠勤于事而受到袁紹的褒獎,并受拜將軍。顯然此時的袁紹瘋狂與冷靜并存,還能明辨是非。
“領你本部騎兵,吾再與你一千精騎,攻打太谷關,以牽制拖延為主,吾將自領剩余兵馬攻打伊闕!劉玄德假仁假義,遷徙百姓,此時想必兩關還門戶洞開,以輕騎突襲,吾倒要看看他是要百姓,還是要關隘!”
袁紹臉上煞氣凜然,遷徙百姓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只要他們去的夠快,那些百姓或許就會成為劉備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