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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三章 成都風云(二)

  益州牧的三位子嗣被朝廷放回來了。這一消息根本無法隱瞞,成都的上層人物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劉焉真正的繼承人即將來到成都。

  往大處說,這是天子和朝廷釋放的友好信號,也是有恃無恐的信號,希望劉焉能夠看清形勢,放棄幻想,歸順朝廷。

  往小了說,成都乃至益州的局勢也會因為他們的歸來而發生巨大的變化。

  畢竟…如今得寵的那位女子從根本上與三位公子水火不容,她的兒子又握著益州與外界的同道,相當于扼住了益州的咽喉。若是爆發了沖突,益州很有可能分裂,那位張府君一氣之下再投了朝廷,劉焉也就可以準備洗洗脖子挨刀了。

  最關鍵的,便是這三位公子究竟對朝廷持何種態度?他們的態度,也極有可能影響到劉焉的態度。

  按理來說,受影響最大的,無疑便是張魯之母,在成都乃至益州都赫赫有名的盧夫人了。然而近來抱著別樣心思拜訪張府的成都上層人物卻發現這位盧夫人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問題,一如既往,不管是舉止神態還是言談,似乎都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夫人,您當真不擔心嗎?”登門拜訪的趙韙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這張夫人莫不是以為劉范等人會和她來一場“母慈子孝”?劉范他們若是碰上張夫人,“母辭子笑”還差不多。

  劉焉那邊已經有些瘋魔了,去歲便因為忌憚袁紹和劉備,也因為賈龍叛亂的事情發了一場大病,驚懼之下以極快的速度將治所從綿竹遷至成都。如今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他還為那一庫的乘輿和冕服著魔,下不了決心。

  要想影響劉焉的決策,比起去找劉范,趙韙認為張夫人或許更有用。畢竟劉范等人極大概率是作為朝廷的說客而來,也不用他去溝通。

  張夫人盧氏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但卻風韻猶存,養顏有術,一顰一笑媚而不艷,全不似一般神婆那般神神叨叨的模樣。

  紅唇輕啟,吹了吹茶沫,盧氏細長的眼眸也不看趙韙,只是輕聲道:“趙從事認為妾身應該怎么做?自縛跪于道旁,請求三位公子的寬恕?”

  趙韙蹙眉道:“旁人不知,難道你還把我當成那些蠢笨之人?他們以為你是以色幸于牧伯,卻不知其中緣由。你若是甘為草芥之人,當年便不會入牧伯府中。”

  “水性楊花的寡婦,不也是草芥?”盧氏眼瞼垂下,淡淡的道:“不過承蒙趙從事看中,妾身也不瞞你。三位公子所慮之事已經不會發生了,妾身可以多退幾步,只為共同的利益和未來的性命。”

  趙韙一怔,默默盤算了一番,苦笑道:“是了,三個年輕人沖動,那是沒有考慮清楚利害。張夫人自然不同,此間事了,最好的情況下,牧伯基本上也只能以虛職虛爵在雒陽度過余生,并無可覬覦之物。而張府君卻手握大權在漢中攬盡民心,再加上無甚根基家族,極有可能得到長安那位,乃至雒陽那位的信重,強弱之勢,事實上已經易位了。”

  “而他們,還需得依靠妾身來打破劉益州的天子夢,若妾身不配合,耽誤了歸屬的大好時機,損失的可是他們的利益。”

  “夫人不擔心三位公子魚死網破?”

  盧氏悠悠道:“賤命一條,有何可懼之處?只要公祺還在漢中,妾身死了又如何?倒是三位公子,也不知他們是不是想要劉益州這一脈就此絕嗣。”

  “那不知夫人何以教我?”

  “趙從事是要妾身教大,還是教小?”

  趙韙神情一陣變幻,咬牙道:“教小!”說完,從袖子里摸出一疊地契,手都在顫抖。

  “既是教小,那這地契也就不用了,趙從事還是收回去吧。”

  “?”趙韙大驚失色,忍不住脫口而出:“出什么事了?”

  盧氏額角青筋跳了跳,慢條斯理的道:“看來趙從事對妾身有些誤解。如今這種情形下,大家還是通力合作為好,畢竟劉益州還做著天子夢,大家卻不想去九泉下做什么從龍功臣。妾身通曉鬼道,也知道那并非什么善地。”

  趙韙暗暗吐了口氣,笑道:“那便請夫人指教。”

  “趙從事所慮,說難倒也不難,您是益州治中從事,是益州核心人物,又是本土大姓,不管是誰掌管益州,都得倚重您。然而,您想必是不滿足于此的。”盧氏抿了一口茶水,呵呵道:

  “誰又會嫌棄自己權利太多呢?只是這仕途,須得有人提攜,趙從事此前看中劉益州,如今是指望不住了。那接下來這座靠山就要選好了,雒陽天高皇帝遠,短時間內,主宰益州的恐怕就是長安那位,趙從事何不好好想想,該怎么投其所好。”

  趙韙并不說話,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盧氏。

  良久,盧氏掩面笑道:“趙從事可真是無趣,罷了,依妾身之見,趙從事或許可以嘗試捐獻家財,并非是直接賄賂,而是將家財用于建設學堂,面向所有人的學堂。再將家族所侵占的田畝盡數交出,請分屯田于流民,如此,必受青睞。”

  “如此…當真有用?”

  “趙從事難道沒有細細了解那位的過去?凡到一地,收土地、屯田、建學堂,都是必做之事。到了他的地位,除了自己的抱負,還會追求什么?美人?財富?別說笑了,他一聲令下,天下美人都會云集長安,他若想斂財,財物恐怕能堆過長安城墻。

  妾身別的不懂,對男人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妻子兒女、財富功名,有時候都敵不過心中最深的追求。趙從事,你心里難道就沒有一件愿意為之付出一切的事?”

  盧氏的語氣變得有些復雜,似乎是想起了過往,趙韙也微微出神,一時失語。

  兩人靜默對坐,盧氏的心底浮現出豆蔻年華時初見那人的模樣,那一年,她十四,他五十四,老夫少妻,因為養生的緣故,看起來卻異樣的般配。

  只是三十年夫妻,盧氏心頭纏繞的問題始終沒能得到解答。

  在張衡心中,是張道陵傳承的“道”重要,還是家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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