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將軍次日未時便到長安,長安上下又是一陣雞飛狗跳,馬騰原本稍稍落下的心立時又提到了嗓子眼,因為這才是真正決定他命運的時候。
他已經不奢求繼續在關中叱咤風云,甚至不再期望能夠建功立業。畢竟韓遂已經死了,萬般謀劃,都抵不過如今實力上任人魚肉的情況。
他只想不辱聲名的全身而退,至少能安慰自己比韓遂的下場要好。
而李澈恰恰是如今能夠決定他命運的人。
長安城中的大人物們一夜未眠,李澈也一宿沒睡,而是在鴻門設宴,招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鴻門宴,衛將軍當真是看得起在下。”
身處軍營之中,四周盡是甲兵,賈詡卻依然談笑自若,仿佛不在意自己的性命被人掌控,施施然的向李澈行禮問好。
這是一場密談,帳中只有李澈、賈詡,以及鐘繇。
李澈瞇著眼睛打量了一番這位一直潛藏在幕后的“毒士”,他輔佐了董卓和袁術兩大叛賊,一手策劃了襲擊靈帝出殯隊伍的叛亂,也策劃了袁術廢立的逆行,堪稱如今現存的天字第一號反賊。
然而他一直把自己藏的很好,極少有人知道他的重要性,仿佛一條陰影里的毒蛇,始終尋覓著注入毒液的機會。
“如今值得本侯高看一眼的人并不多,但賈先生一手攪動了天下風云,造就這大漢亂世,自然值得本侯重視。”
鐘繇頗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賈詡,雖然李澈事先有講過賈詡的一些“累累惡行”,但見到真人又是一番感受,尤其是能得到李澈如此評價,雖是惡名,卻也是一種“殊榮”。
賈詡輕攬衣襟坐下,正了正衣冠,從容道:“衛將軍抬舉了,這大漢亂世,又豈是賈某一人能為?非得是數代帝王、朝廷百官、宮中閹宦、天下貴戚共同努力,才能有今日之成效。根腐、枝斷、葉枯,賈某也只是站在人群中輕輕一推罷了,甚至出力都不算最大。當不起衛將軍如此贊譽。”
“贊譽?”李澈挑了挑眉毛,饒有興致的問道:“賈先生別的能為本侯尚不算了解,這份面皮倒是足夠厚實,堪比長安城墻。本侯是朝廷重臣,你是朝廷叛逆,本是水火不容,你為何敢應邀前來?還敢在本侯與鐘府君面前大放厥詞?”
居移氣,養移體,李澈身居高位數年,言談舉止自有威嚴,一般人或懾于地位、或懾于威嚴,常常連話都難以說順,尤其是面對詰問,即便是一些高級將領,也難免有些惴惴。
然而面前這人畢竟是當世一等一的人杰,自不會被這番姿態嚇住,賈詡輕輕撫須,笑道:“衛將軍若真的這般在意天下是否大亂,當初就該留在京中輔佐天子與大將軍,而不是抽身離開。想來衛將軍也清楚,腐朽之物還是推倒為好,土壤之中自然會生出新木。
而如今看來,大漢的根部還未腐朽殆盡,舊根將再生新木,已勝過三代多矣。”
“賈先生,坐觀其變與主動施為可是完全不同的。”李澈眼中閃過一道寒芒,冷聲道:“任你如何巧言令色,大逆的罪行不會有絲毫改變,若論你之罪行,當夷族!”
賈詡笑道:“可衛將軍顯然不想論罪,否則早該一紙命令扔給士孫都尉他們,將賈某就地正法。而不是如今這般大費周章的布下鴻門宴。
項王不想殺高祖,故而設宴,鴻門之險不在項王,在范增,不知鐘府君是否要效仿范增,誅戮賈某?”
沉默許久的鐘繇悠悠開口道:“吾非范增,只是受衛將軍之邀來此做個見證。此間一切都由衛將軍做主,這也是陛下與大王所許,賈先生不必試探。”
賈詡輕輕頷首,旋即看向李澈,笑問道:“那不知衛將軍留下賈某這條小命,又想讓賈某做些什么?”
談及正事,李澈收斂起笑容,肅然道:“賈文和,或許你應該先明白一件事,你現在能坐在這里與本侯談話,是天子與大王仁慈,這并非你張狂的本錢。若你不能明白這一點,接下來的事也不必再談!”
賈詡也收起笑容,點頭道:“賈某本以為衛將軍會喜歡從容鎮定之人,倒是有所誤會。還請衛將軍放心,賈某自知罪在不赦,自不敢藐視陛下與大王。”
“既然你明白這點,那本侯也能放心將此事交給你,不知你對西域了解多少?”
漢朝的西域,通常是指陽關以西,即后世新疆地區。由于在這個時代,青藏高原堪稱人類禁區,北方大漠又是游牧民族的天下,漢朝只能通過二者之間的狹窄走廊通向西域,形成了所謂的“絲綢之路”。
理論上,漢朝的控制范圍是到涼州敦煌郡的陽關與玉門關,這是大漢國土。兩關之外即是西域各國,小宛、烏孫、疏勒等等。
西漢宣帝時曾經在西域設都護府以協調各國關系,維系絲綢之路,但由于匈奴勢大,兼之西漢國力日衰,最終不得不廢止。而東漢得益于班定遠父子兩代人揚威異域,大漢得以在西域重新設立都護府,對其掌控力度更強,已然快將其納入漢地。
然而東漢后期涼州不斷興起的羌亂阻隔了絲綢之路,再加上近些年的涼州叛亂不斷,漢廷幾乎失去了對涼州的掌控,更別說遙遠的西域都護府,漢化的進程終止,在可以預見的未來,西域又將失去與漢地的經濟文化交流,再難回到中原朝廷手中。
賈詡自然是知道西域歷史的,而李澈此時提起西域,其意不言自明,賈詡蹙眉道:“衛將軍是希望賈某效仿班定遠父子,再次出使西域?”
李澈站起身,掀開背后的幕布,指著那憑借記憶畫出的粗糙地圖,鄭聲道:“以朝廷如今的情況,要想重新把西域納入掌控可以說難如登天,涼州羌人都難撫平。
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大漢重歸一統是早晚的事,西域漢化可以說耗費了數代人的精力,后世子孫又豈能因其遙遠而棄之不顧?
大漢雖大,卻沒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若在我等手中,將西域,將涼州泰半拱手送出,百年之后,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見大漢先帝,去見班定遠父子?
賈先生有曠世之才,亦有難赦之罪。但本侯已征得天子與魏王許可,只要賈先生能在十年內將西域情況探查清楚,為大漢重返西域做出貢獻,自無不赦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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