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正為孔融的“天真”而頭疼,幽州牧劉表也在頭疼。
或者說,從被扔到幽州來的那一刻起,劉景升的頭疼病就沒好過。
漢室傾頹在即,這是不少明眼人早早就能看出的事,例如那位宗室前輩劉焉,漢靈帝時便興高采烈的跑去益州閉關,連唾手可得的三公之位都棄之不顧,只為求一片安身之地。
身為劉姓,在漢室衰微之時,下場恐怕并不會好,至少前后漢交替的那幾十年可以證明這一點。奪位的王莽對于反抗的劉姓宗室可是絲毫沒有手軟,可若是不反抗,榮華富貴沒有了不說,還得擔心死后被批為不肖子孫。
劉表自然很想學劉焉為自己找一條后路,可他比不得劉焉。因為黨錮的原因,他整整蹉跎了十幾年,他剛剛復出的時候,劉焉已經是九卿之首,沒兩年便成為十二位封疆大吏中最有權勢的一位,是天下有數的大人物。
既然躲不掉,劉表只能和大多數剛復出的士人一起,躲在當朝第一人何進的羽翼下,想試著改變天下形勢,誅除宦官。
當年意氣風發的士林領袖,蹉跎十幾年一事無成,若說劉表心中沒有對宦官的恨意,恐怕誰也不信。這股熾烈的恨意支撐著這些復出的黨人,將宦官燃燒殆盡。
而在此之后,認識到何進并非可以輔佐之人,劉表又動了外放的心思,此時的他已是何進麾下一等一的心腹,加上他的資歷和威望,外放一州刺史并不是什么難事。
而他所看中的州部自然不會是幽州這種苦寒之地,而是已經漸漸繁榮的長江流域地區,荊州與揚州。
荊州刺史王叡被武陵太守逼得逃離州治,這種事早就成了朝野的笑話,若是稍稍運作,外放為荊州刺史并不是什么難事。
屆時依托荊州的繁華與地形,雖然不如益州穩若泰山,但也是進可攻退可守,于亂世無憂,甚至可以稍展野望。
計劃很美妙,現實卻很殘酷。天子一心想尋找外援,將幽州牧劉虞給調了回來,幽州長官之位空缺,急于擴大勢力的何進順手便把急于外放的劉表塞了過去。
君命不可違,何進也不好得罪,劉表只能咽下這苦果,慘兮兮的來到幽州上任。
而幽州的局勢也讓劉表頗為煩悶,身為刺史,不說能不能一言九鼎,被一介校尉給逼得手忙腳亂也實在太過丟人。此前還在心里嘲笑王叡無能,如今坐到這位置上,劉表才發現封疆大吏真不是好當的。更別說刺史只是個沒名分的封疆大吏,頗為束手束腳。
眼瞅著南邊那位同族將冀州完整的掌控在手中,劉表的心態也漸漸發生了變化。幽州本就不適合安身立命,北邊那要命的鮮卑人就像懸在頭上的刀劍,一個不注意就可能取走了你的性命。如今南邊也凝聚了起來,處在夾縫中的幽州可以說根本沒戲唱,往哪邊去都是撞墻。
如今劉表只想著擊敗公孫瓚,完整掌控幽州。借此與劉備談判來保證自己的自主權,然后在未來投靠亂世的勝利者。
身為“守戶之犬”,本也只需要看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但幽州的這些人真的太吵鬧了,此前借勢將北逃的士人納入了幽州的領導圈子里,幽州士人雖然當時沒有發作,可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卻處處給劉表找不痛快。
但凡議事,兩方士人便要來一場唇槍舌劍的爭執,雖然往往沒有結果,但卻仍然樂此不疲。
劉表也是第一次發現,此前互相爭斗,都快把狗腦子打出來的幽州士人們竟然能這般團結,程緒、齊周、鮮于銀…這些人竟然罕見的沒有互相攻訐,而是齊心對抗北逃的士人們,地域觀念當真是可怕。
坐在下首第一位的護烏桓校尉邢舉則是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一尊石像般一動不動,被特邀到薊縣的他轉手便將烏桓人的指揮權交給了劉表,心甘情愿的做起了光桿司令,這般灑脫簡直讓人佩服至極,也讓劉表額頭青筋直跳。
畢竟邢舉自己都控制不了大部分烏桓人,交出來的指揮權更是沒什么用。對于要和公孫瓚打仗這件事,大部分烏桓人還是頗為發憷的。
看著下面一片吵鬧,劉表的頭更疼了。雖然他作為州牧,家大業大,勢力確實要強于公孫瓚。可是公孫瓚手頭的軍事實力卻是要勝于他。劉表的勝機在于拖延時間,公孫瓚遲早后力不濟,屆時再一舉擒殺便可。
但看看這仿佛市井爭執一般的議事堂,劉表突然有些懷疑自己的布置有沒有問題,究竟能不能達成目的。
一名中原士人忽的對劉表道:“牧伯,公孫瓚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牧伯既受命牧民,當為天子守御北疆。當此之時,正合以雷霆之勢誅滅王門、鄒丹,以懾服群賊。屆時縱然公孫瓚頑抗到底,其麾下也必有棄暗投明之人,如此大事可定,愿牧伯勿要遲疑。”
“不可!”幽州從事,代郡程緒站出來大聲道:“公孫瓚雖然兇殘暴虐,但其行事皆有預謀,有所掩飾。吾等未得明證,實在難以正其罪名。牧伯若不教而誅,此非仁者所為,亦非國之利。且兵兇戰危,公孫瓚素以驍勇稱雄于北境,不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愚以為當聚合大兵守城,遣使誡其退兵,此不戰而屈人之兵。若其冥頑不靈,再行誅除也為時不晚。”
“程從事這話大有問題,本王認為明公不可遲疑。公孫瓚卑鄙小人,若與其時日,恐怕會陷入陰謀之中。本王聽說中原兵書有言:兵貴神速,打仗嘛,哪還有進攻前先告知對方的道理?”
一時間眾人側目,說話之人乃是烏桓峭王,統掌數部烏桓,比起丘力居也差不了多少。其素念劉虞之恩威,也受劉虞之托輔助劉表,手中的烏桓突騎是劉表手下最精銳的力量之一。
程緒等人面面相覷,沒想到外州的士人們連烏桓峭王都拉了過去,不過想想這人素來與公孫瓚看不對眼,主張主動進攻倒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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