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中原亂象四起之時,三輔之地的動蕩也沒有一刻停歇下來。
三輔,即右扶風、左馮翊與京兆尹三地,而這三地的行政長官亦是以此命名。
三輔之地對于漢王朝來說有著極其特殊的意義,因為這是前漢的都城,是太祖高皇帝劉邦定下的都城。劉邦當年入關,與老秦人約法三章;后來出漢中時,也是先除掉了三輔的三位諸侯王,獲得了三秦子弟的支持,才以此為基與項羽抗衡。
這里不僅有著前漢的宮城,還有著包括高祖長陵在內的前漢十一帝陵。光武帝劉秀立國之時,以讖緯之術鞏固政權,大力扶持今文學說,對所謂的以喪顯孝頗為重視,是以這十一帝陵是東漢王朝極其重要的一部分。
然而如今涼州的鐵蹄已經開始踐踏在三輔的土地上,京兆尹遭到威脅,帝陵自然也不再安穩,首先遭劫的便是位在右扶風,首當其沖面對涼州鐵蹄的漢武帝茂陵與漢昭帝平陵。
尤其是漢武帝的茂陵,作為漢朝二十多代帝王中最繁盛時代的統治者,漢武帝死后的陵寢自然也是冠絕所有漢朝帝王,甚至超過了他的曾祖父高皇帝劉邦。
這樣一座華美之際、陪葬豐盛的帝陵,對于涼州軍來說可謂是頗為眼熱。
雖然馬騰和韓遂及時制止了自己的部下,但茂陵與平陵還是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損毀,這兩位位居漢朝諸帝前列的帝王,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死后陵寢會在幾百年間被兩次踐踏。
上一次還是光武皇帝建武二年,赤眉軍撤退之時盜掘了茂陵。
但盜掘墳墓,尤其是帝陵,是很不遭人待見的行為。尤其會被士人階層所抵觸。當初的赤眉軍是窮途末路,故而才在跑路前搞點盤纏。
如今涼州軍氣勢大盛,馬騰和韓遂自然不想被這種事壞了名聲。
“壽成兄,當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如今你我不大不小也算是天下有頭有臉的人物,又豈能為了這些小利而忘大義?”
說話的人姓韓名遂,字文約,涼州金城郡人。此人名傳涼州,聲名不小,中平元年前往京城公干甚至被何進邀請會面問計,韓遂也很是大膽的向何進提出了誅宦的計劃。
然而當時的何進不過新任大將軍,羽翼未豐,比起權傾朝野的十常侍來說還差了太多。尤其是當時的漢靈帝還頗為信重十常侍,何進自然不會做以卵擊石之舉。
韓遂返回涼州后,北宮伯玉、王國等造反,劫持了韓遂。涼州刺史左昌干脆的宣布了韓遂從賊,于是韓遂也就如了他的意,正式落草為寇,從一名涼州名士,變成了涼州亂軍的首領之一。
而時至今日,韓遂已經成為了涼州叛軍兩大首腦之一,當初起兵的王國已經被廢,北宮伯玉更是被韓遂所殺。
至于他對面的那人,身高八尺有余,身體洪大,面鼻雄異,望之凜然生威。此人姓馬名騰,扶風茂陵人,為伏波將軍馬援之后。其父曾為天水郡蘭干縣尉,丟官后在隴西定居,與羌女生下了馬騰,是以馬騰的姿容看起來與漢人比頗有相異之處。
此時的馬騰騎在馬上,正在掃視周圍的環境,神情頗有唏噓之色。聽到韓遂問話,馬騰嘆道:“這里是騰的故鄉,家父便是出生于此。雖然騰少有來此,但終究不希望給鄉梓留下不好的印象。文約卻是高看騰了。”
韓遂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壽成兄過于自謙,重視鄉梓又有何錯?吾輩中人求得不就是光耀門楣、衣錦還鄉?若鄉梓不存,還鄉又有何意義?
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壽成兄此時恐怕很想高歌此曲?”
“騰何德何能與高祖相比?如今以叛賊之身歸鄉,不被鄉梓仇視便算好的了。”
“叛賊?馬上就不是了。”韓遂冷笑一聲,玩味的道:“雒陽朝廷的有些人真的是病急亂投醫,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們身上來了。希望我們兵出武關,兵壓南陽?當真是不怕引火燒身啊。”
馬騰搖頭道:“蓋勛看來是不贊同的,他仍然將我們當成賊寇在對待。”
“蓋勛…他是一個忠臣,而且是一個死腦筋的大漢忠臣。這樣的人越來越少了,五年前我還見到過很多這種人,現在真的是死一個少一個。”
韓遂的語氣無比復雜,在他還叫韓約的時候,他也是一個忠于大漢的熱血之人。敢在宦官如日中天之時,在京城向當朝大將軍直言誅宦,這份膽量便勝過了不知多少名士。
然而幾年的叛賊生涯,韓約已經是死的徹徹底底了,只剩下涼州叛軍首腦之一的韓遂。
“看來文約不想殺他?”
“沒有意義,不是嗎?既然已經和雒陽方面達成了默契,再攻打長安就有些說不過去了。蓋勛手上沒人了,他對我們構不成威脅。長安卻是堅城,若要強攻,恐怕會傷亡慘重。”
馬騰輕輕頷首道:“既然文約希望這樣,那便如此吧,只要你我同氣連枝,天下便無人可敵。”
“正是如此!”韓遂大笑道:“那就讓我們看看,雒陽朝廷會開出什么樣的價碼吧。”
循著二人目光看去,幾名軍士正引著一隊官吏走了過來,韓遂和馬騰仿佛沒看見一般,仍然騎在馬上,絲毫沒有下馬的意思。
官吏近得身前,強自按捺住暴怒的心情,深呼一口氣,正待讓二人下馬接旨。
馬騰不耐煩的道:“若想我們出兵,那便快些結束,軍情緊急,若是遲了片刻,你這許的官兒恐怕就無效了。”
領頭的官員險些沒被一口氣噎死,勉強緩了緩心情,他沉聲道:“陛下有旨,免去韓遂、馬騰二人此前罪責,敕拜韓遂為鎮西將軍,馬騰為征西將軍,至于誰做涼州刺史,由你們自己安排。”
“呵,這時節了,還用這種老掉牙的方法?兩桃殺三士?”韓遂一臉不屑,冷笑道:“壽成兄名望昭著,深得人心,正合為涼州刺史。至于我嘛?咱可是大漢忠臣,本地人不得為主官的規定還是知道的。”
馬騰也淡淡的道:“既然旨意已經說完了,那就滾吧。”
“馬壽成…”官吏正要破口大罵,一桿長槊抵住了他的脖子,一名身姿英武的中年將領冷聲道:“不懂規矩的東西,記住了,以后要叫馬使君!”
“奉先,不必如此,讓他走吧。”馬騰擺擺手,又道:“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我們收了好處,自然會去做事,無需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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