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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謀劃(下)

  荀爽此言一出,滿座皆驚,伍瓊驚道:“慈明公,何至于此?”

  印綬交到伍瓊手上,荀爽就再也別想撇清這件事,一旦伍瓊陷進去,荀爽不可能獨善其身。袁術如今接近窮途末路,心智都有些癲狂了,殺一個“碩儒”也算不了什么。

  “除此之外,又有何辦法?當日爾等皆在朝堂之上,作壁上觀,坐視天子被欺凌,許仲康又豈能信得過你們?唯有以老夫聲名,以荀氏聲名擔保,或可有一線機會。

  再者,當日若非老夫邀伯慎兄去吊唁太傅,又豈會有禁宮之變?鑄下的大錯,總是要彌補的。”

  似乎是豁出去了,荀爽仿佛回到了年輕時候一般,毫不客氣的直言痛斥在座幾位重臣。偏偏他資格最老、名望最高,就連官職也是最高,指著鼻子罵了,劉和等人也只能受著。

  唯一在波及范圍之外的張溫苦笑道:“慈明公,不如讓伍校尉帶我的印綬去吧。再說了,當日就算你不邀請,難道我還能不去吊唁太傅?這非你之過,不必介懷。”

  荀爽擺擺手道:“伯慎兄,我意已決,不必再勸了。荀氏享有偌大聲名,當此國難之際,自是當仁不讓,左右無非是一死而已,算不得什么。”

  見荀爽堅持,張溫張了張嘴,還是頹然一嘆,伍瓊鄭重道:“請慈明公放心,下官竭盡全力,也要完成太常之謀。”

  荀爽頷首道:“如此甚好,伍校尉或可往何伯求府上一行,他交游廣闊,或能有所助力。”

  自袁術秉政后,借機誅殺了丁原等當初向何太后妥協的何系武官,而何颙鄭泰等幕僚卻被塑造為忠于何進、忠于大漢的標桿,當空架子立了起來。

  何颙憂憤之下閉府不出,卻是任何人都不愿見。只是荀爽這般說了,伍瓊雖有疑惑,卻也點頭道:“若何伯求愿意相助,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看了看外間天色,劉和沉聲道:“諸君,今日便到此為止吧,時候不早了,袁術恐怕已經按捺不住了。”

  幾人輕輕頷首,荀爽道:“既如此,我等便先行告辭了,還請大司馬好生保重。”

  劉和揖道:“下官代父親謝過諸位關心。”

  待出了府門,幾人各奔東西,荀爽和和張溫卻是上了同一駕馬車,而車簾放下的瞬間,荀爽便捂著心口靠在車壁上,止不住的喘氣。

  張溫一臉擔憂,關切道:“慈明公,真的不需要醫者嗎?”

  荀爽顫聲道:“大司馬病倒了,楊文先作壁上觀,若是老夫再倒下了,恐怕有人會起異心啊。至少在誅除國賊之前,老夫不能倒下,也不能露出病態。”

  看著荀爽痛苦的樣子,張溫忽然道:“慈明公,你…時日無多了吧?”

  “你…”荀爽瞳孔一縮,震驚的望向張溫,背上甚至冒出了冷汗。

  張溫見狀苦笑道:“慈明公不必如此,我也只是猜測,卻不想真的猜中了。”

  荀爽面含厲色,喘著氣道:“你…為何會生出這種猜測?”

  “只是一種直覺,慈明公做事看似沖動,實則素來謀定而后動,如今日這般激進冒險,實在難見。除非慈明公另有后路,就如當年上書后掛印而走一般。”

  “呵,不想伯慎兄這般了解老夫?”

  張溫搖頭道:“慈明公天下碩儒,無數人都在探尋你的行事作風,你當王子師他們看不明白?無非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罷了。”

  荀爽嘆道:“他們也需要老夫這個架子頂在前面啊,各取所需罷了,又有誰是真的蠢呢?”

  本是無心之感慨,張溫卻認真思索了一番,笑道:“袁公路如何?”

  荀爽頓時失笑,只覺得胸口的疼痛也輕了幾分,搖頭道:“他也不蠢,只是太想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罷了。這世界上沒有那么多蠢人,多的只是不知己的人,自知者明,何其難也。”

  張溫贊同的點點頭,轉而問道:“慈明公,還有多少時日?”

  荀爽微微沉默,俄而幽幽道:“據府中醫者所言,病入膏肓,至多不過一月了。”

  “呵!”張溫倚靠在車壁上,苦笑道:“天不假年啊。”

  “但盡人事罷了。”

  另一邊馬車上,看著閉目沉思的王允,鄭泰嘆息道:“難道慈明公真的時日無多了?”

  王允睜開眼睛,嘆道:“允略懂一些相面之術,慈明公面色看似紅潤,實則透出一股灰暗之氣,這正是病入膏肓之相。結合其今日所為,當有八成可能。”

  “如韓融之輩,尚能壽逾古稀,上天何以如此苛待慈明公?”

  王允冷笑道:“盧子干如今是義軍盟主,天下道義所在。他一番批駁幾乎是徹底撕下了韓元長的面皮,對于韓元長而言,活著恐怕比死了更難受。

  這世上之人,也從來不是以活的多久來論高低,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千古之后,未必有人知曉韓元長之名,但荀慈明的大名卻會流傳下去。”

  鄭泰頷首道:“子師兄此言大是有理啊,若只論受命,那池中之鰲豈不是遠勝我等了?”

  王允頓時失笑道:“公業兄倒也會說玩笑話了。”

  鄭泰嘆道:“無非是苦中作樂罷了。先是董卓之亂時險些被治罪。幸得大將軍為泰平反,結果沒過多久大將軍也逝去了。如今被袁術這等小人利用以邀買人心,真是活著還不如死了痛快。”

  王允眼中厲芒一閃,冷聲道:“人總會死的,但與其這么憋屈的死去,允寧愿在死前拼上一把!這么窩囊的死去,可不是儒者當為之事!”

  鄭泰笑道:“子師兄鋒銳不減當年啊。這話大是有理,窩窩囊囊,啼啼哭哭,又如何能讓國賊授首?我輩既食漢祿,那自當搏上一搏,否則千古之后,難免受人指摘啊。”

  王允輕輕頷首,沉聲道:“是以希望不能全放在伍校尉他們身上,若有萬一,總該有所準備,坐以待斃可不是智者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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