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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常山之戰(五)

  然而左校等人并不甘心,劉石質疑道:“既然大帥覺得我們已經輸了,為何不帶著弟兄們投了漢軍?”

  張燕輕笑道:“我自然是想投降的,當年隨大賢良師起兵,我也未曾想過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如今我若是投降,兵權自然是沒了,但封個列侯頤養天年還是綽綽有余。對于我來說,真的滿足了。

  可是不行啊,有人認為我褚飛燕是英雄,是能改變這腐朽大漢的英雄!他相信這一點,并為之赴死。他死了,卻給我套上了枷鎖,每當我生出投降的想法,那枷鎖就仿佛一雙手一般掐住我。

  我是降不了了,搏上一搏,也未必沒有個未來。你們若是想降了漢軍,自去吧。”

  左校幾人愣住了,急道:“可大帥你不是說不甘心嗎?不想像于毒那廝一樣。”

  “呵!看來我身邊果然有你們的人啊。”

  左校面色大變,手不自覺地伸向了腰間的刀柄。

  張燕嗤笑道:“左校,膽子大了啊,敢在老子面前玩刀了?跪下!”

  一聲叱喝,縱橫常山的巨寇左校卻是嚇得一哆嗦,雙腿一軟便跪在了地上,其余幾人也是一陣顫栗。

  張燕嘆道:“老子自然是騙那傻小子的。他和楊鳳一樣,都認為我是英雄,我不想戳破他的幻想,所以就讓他抱著這樣的想法。

  若官府出爾反爾,再有如我一般的人出現,他也會繼續追隨那個英雄吧。

  事實上,老子算個屁的英雄?當年家中略有些薄田,在鄉里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然而先是閹狗的家眷,又是那些狗官和讀書人,一個個拼了命的禍害鄉里。

  大賢良師傳黃天教義,普救受苦的黎民百姓,蒙大賢良師不棄,我便追隨左右,做了一方渠帥。

  后來大賢良師兵敗,我帶著弟兄們在山溝溝里轉悠,也不知怎么的,越來越多的人來投奔,最后竟然有了百萬之眾。

  可這又如何呢?閹狗沒了,狗官和讀書人繼續欺負百姓,如今又加上我們,百姓的日子反倒是愈發不好過了。

  弟兄們想走,這很正常。他們本就是被欺負狠了,想當賊寇再欺負別人。如今這條路行不通了,回去給官府種地,總也能活下來。

  你們也一樣,你們指望我能打贏李明遠,希望繼續過逍遙快活的日子,那就別去理那些有的沒的,全力備戰,打上一場,生死無怨。

  若是想過安生日子,不想冒險,那就去投了官府便是。只是這動不動就摸刀的習慣可不好啊,那些個官兒可不像我一樣心胸寬廣。”

  張燕蹲在左校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頭,轉身大笑著離開,只留下面面相覷的黑山軍高層們,癱坐在地上的左校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四月九日,站在衛水之畔,李澈俯身探了探清澈見底的河水,笑道:“幸虧如今還未到雨季,將士們可直接淌河而過。若是雨季再來,這多面環水的靈壽縣可不是一片好戰場啊。”

  呂玲綺笑道:“如此看來,張燕是插翅難逃了?”

  “莫要輕敵,對手是叱咤冀州數年的巨寇,就算如今窮途末路,也不能小覷。”

  “又不是我指揮戰斗,輕敵也無妨。反正韓司馬素來謹慎,讓他用兵,根本不用擔心意外因素。”呂玲綺翻了翻白眼,有些郁悶的說道。

  李澈含笑點了點頭,韓浩確實是很穩重的將領,他不擅奇計,但行軍打仗始終一板一眼,少有差錯,這樣的將領最適合指揮這種以強凌弱的戰役,可以大大降低被敵人以弱勝強的可能。

  “再說了,張燕手下的人怕是也跑了七七八八,那個左校,不是黑山渠帥嗎?連他也帶人投降了,你這屯田之法到底是怎么想出來的啊?上交六成稅額,這些人竟然還拼了命的要加入。”

  呂玲綺頗有些難以置信,以她的見聞來看,五一之稅便能讓民眾滿腹怨言,如今征泰半之稅,放在史書上那就是徹徹底底的暴政。

  李澈搖頭道:“這只是特殊時期的特殊辦法,并不能作為常例。連年戰亂,讓冀州地廣人稀,大片的土地荒蕪無人耕種,這是物質條件。

  而那些貪官污吏、世家豪強的欺壓,讓百姓苦不堪言,連活下去都難,這是環境因素。

  六成的稅額確實很高,但分的地足夠多,余下的口糧也足夠他們日常所需,更別說官府還借用耕牛,對于這些朝不保夕的賊寇而言,確實是善政。

  但此法絕不能推廣,普通百姓不該過這種生活,是以我先前去信使君,阻止了推廣屯田的做法。”

  屯田制是戰時之法,是亂世之法,實質上還是屬于惡法。在歷史上,曹魏早期強制推行屯田,導致的是“民不樂,多逃亡”,后來采用自愿應募的方式才得以繼續推行。

  但到了后期,官府帶來的壓迫愈發嚴重,出現了高達八成的稅額,而屯田作為軍事管理,民眾根本無力反抗,只能被壓迫。

  屯田的作用在于直接軍事管理無主土地,防止這些土地被世家豪強掠奪,直接收糧為軍用,也避免了被地方政府“中間商賺差價”,有其存在的必要性,但弊端也絕不能無視。

  如王夫之所言,屯田之法要“有其地,有其時”,只能利用荒蕪之地,然后募集流民、使用俘虜或徑直實行軍屯。

  若是強奪民眾之地而實行屯田,只會是“奪民熟壤以聚屯,民怨而敗速矣。”

  而時間也只能是在戰時推行,若在和平時期推行,則必然會滋生腐敗,也會削弱軍屯的戰斗力。

  呂玲綺眨眨眼,有些迷糊,轉移話題道:“不管怎么說,屯田制一出,那些豪強們似乎很是焦慮,連母親那都有人拜訪尋找門路,看來達到了你預期的效果啊。”

  李澈嗤笑道:“不過是一群跳梁小丑罷了,還寄希望于通過地方上的陽奉陰違,重新取回那些土地。如今徑直實行屯田,便是以軍規管轄,但有破壞屯田者,可以直接軍法從事!我倒要看看,有沒有不怕死的敢破壞屯田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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