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烈烈的第一次討袁戰爭在中平六年冬十二月底落下了帷幕,天下忠君之士自然是扼腕嘆息,雒陽城的袁公路提心吊膽了月余,終于將心落回了肚子里。
志得意滿的袁術愈發驕橫,宣稱自己擊敗了盧植與蓋勛亂黨,其朋黨自然為袁術搖旗吶喊,上表請奏,袁公路進封車騎將軍,一時威勢大增。
而袁術也聽取了幕僚的意見,派人前往中原各郡安撫各地牧守,希望他們能認清現實,不要做頑抗之事。
一片贊頌聲中,袁本初被打發出京,為汝南太守之事實在是太過不起眼,除了幾位明眼人或嘆或喜,其他人都將此事當做袁公路不計前嫌,守孝悌之義的例子大肆贊揚。
司隸校尉之職也空了出來,由袁術的朋黨接任,自此,袁公路志得意滿,自認為京畿之地已盡在掌控,天下無人能動其根基。
袁術開始在雒陽胡作非為,奢靡享受,動輒打殺官吏、問罪公卿,丁原等人被其奪職問罪,既是示好何進部曲,亦是收攏兵權。
其麾下的雞鳴狗盜之輩亦是隨意劫掠百姓,繁華的京畿之地一時間仿若人間煉獄。
雒陽城一片亂局,東邊的牧守們也抓了瞎,袁公路竟然沒有嘗試一鼓作氣拿下盧植,而是假天子之名傳旨各郡安撫的同時,號召所有牧守討伐盧植。
原本穩坐局外,試圖乘著鷸蚌相爭從而漁翁得利的諸侯們頓時成了局中的鷸蚌。
討伐盧植自然是不可能的,雖然各大諸侯的臉皮都挺厚的,但剛剛應盟,聲稱與袁術勢不兩立,轉身便接了偽朝廷的旨意,要不要臉是一說,盡失人望,讓天下聲討才是這些諸侯最怕的事情。
那選擇只有一個,各路諸侯驅逐了袁術的使者,比較決絕的人,例如曹孟德、王匡等人,更是痛下殺手。將作大匠吳循、越騎校尉王瑰,以及新任執金吾胡母班等人成了刀下亡魂。
隨即,討袁的聲勢不降反增,豫州牧黃琬、烏程侯孫堅等亦舉義兵,陳王劉寵雖未應檄文,卻屯兵陽夏,自稱輔漢大將軍,心思已是眾人皆知。
整個中原大地已是烽煙四起,各大諸侯開始積極的募兵擴軍,準備應對即將來臨的風浪。
而黃河北邊的冀州,冀州刺史韓馥此時落入了極其尷尬的境地,撤軍的盧植停留在了魏郡與河內郡的交界處,其兵鋒是任何人都不能無視的。
偏偏韓馥還好名,不給過冬物資還能找到借口,若不供給糧草,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將其淹沒。
而盧子干似乎并沒有找他麻煩的意思,漸漸的,韓馥與王匡也默認了盧植的存在,將蕩陰、林慮、黎陽三縣事實上交給了盧植。
陳留郡酸棗縣,一座位于黃河之畔的小縣城,其并無太大的名氣,于天下而言可謂默默無聞。
然而自初平元年正月開始,此地將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趙國相劉備、巨鹿太守李澈、冀州刺史韓馥、中郎將盧植、陳留太守張邈、濟陰太守曹操、豫州牧黃琬、河內太守王匡、東郡太守橋瑁、兗州刺史劉岱,合計十路諸侯應檄文匯聚于此,共商討袁大計。
旌旗招展,打著“巨鹿太守李”“中郎將盧”“趙國相劉”三面大旗的隊伍緩緩進入酸棗城,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中間的馬車里,李澈與盧植相對而坐,盧子干面容愁苦,比起旬月前,臉上的皺紋又多了不少,頭上的發絲已經盡數變成白發,看起來蒼老了何止十歲。
李澈輕聲寬慰道:“盧公勿憂,勝敗乃兵家常事,今日各路勤王之師匯聚于此,袁術的敗亡只在眼前。”
看著城頭上各色大旗,“奮武將軍曹”,“豫州牧黃”,“兗州刺史劉”,這各色大旗迎風招展,很容易讓觀者熱血沸騰。
而盧植只是苦笑一聲,嘆道:“袁術敗亡只在眼前,大漢的國祚又能有多長呢?這各路諸侯,有幾人是真的想勤王?若他們真的有忠君之心,老夫與蓋元固又豈會兵敗?”
李澈扯了扯嘴角,轉移話題道:“事要一件一件的解決,目前的首要問題是救出天子,討伐袁術,如今匯集于此的勤王之師們必然不會忘記這一點。至于其他的,留待以后再說吧。”
“玄德為何不至?”見李澈不想正面回答,盧植搖搖頭,肅然問道。
“自是有要事在身。”
盧植并不滿意這個答案,尋根究底的問道:“老夫現在想知道,是什么要事?”
李澈沉默了片刻,嘆道:“去拜訪廣平沮氏。”
盧植瞳孔一縮,怒道:“這般時候了,爾等還在做爭權奪利之事?”
李澈反駁道:“并非爭權奪利,只是自保罷了。盧公屯兵邊境,你可知給韓馥帶來了多大的壓力?
韓文節滿心以為盧公會幫助玄德兄奪取冀州,整日里茶飯不思,已然隱隱對玄德兄動了殺念。其麾下麴義率兵屯于趙魏邊境,是為何事已經不用多說了吧?”
盧植有些意外,沒想到事情還扯到他身上了,凝聲道:“老夫又豈會助玄德做這等違背朝廷制度禮法的錯事?”
“盧公高潔,卻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您高潔。韓文節自己小人行事在先,以其心度君子之腹,自然擔憂盧公會趁勢報仇。
麴義兵鋒銳利,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與其動刀兵讓生靈涂炭,不如用政治手段解決問題,盧公以為然否?”
李澈一番話語,讓盧植陷入沉默,他自然不能說出讓劉備引頸待戮的話。話說回來,他的心中也未嘗沒有憤恨韓馥的所作所為。
“韓文節是朝廷任命的刺史,若是貿然動手,有失大義。”
見盧植不再直接反對,李澈笑道:“刺史的權力除了來自于朝廷,還有就是境內的大族支持,若是眾叛親離,韓文節這個刺史又有什么意思?”
“你就這般自信?”
李澈高深莫測的一笑:“若是旁人為冀州刺史,尚且有些麻煩。似韓文節這般庸才,為私憤而遺賢才于野,為小利而棄大義于不顧,要拿下他真真是易如反掌,盧公且看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