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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遙祭

  如今已是快冬至的日子了,趙國位處北方,夜間的天氣已然可稱得上寒冷,冷風雖不刺骨,但猛然襲來也能讓人打個哆嗦。

  李澈披著大氅,在院內緩緩踱步,不時抬頭望望星空,時而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嘆息。

  “空自嘆息,何以解憂?試試這個。”院門外響起劉備的聲音,話音剛落,便見劉備與簡雍大踏步的走了進來,手中還提著兩壇酒。

  李澈抽了抽嘴角,話說釀酒技術這東西是隨著時代發展而進步的,東漢的釀酒技術比起西漢是有很大的發展,例如西漢一斛米要出三斛酒,東漢只出一斛,度數和質量都有了長足的提升。

  但比起兩千年后,這時候的酒度數較低不說,口感更是讓李澈極度不適,是以穿越過來這么長時間,除非是公共場合的需要,其他時候李澈是很少飲酒的。

  偏偏劉備和簡雍這種燕趙游俠的性子最喜喝酒,沒嘗過未來白酒,他們也不覺得手中的酒有什么不對。

  趙國的酒在全天下并不算有名,但其非常具有北方烈酒的特色,很受劉備等人的喜愛。

  想了想,李澈還是嘆道:“阿韻,拿些酒杯出來。”

  “這就是了,祭奠故人,豈能無酒?”劉備大步走近,輕輕頷首道。

  “云長與益德何在?”

  “去請公達一并前來。”

  李澈扶額嘆息,大半夜的,兩個大漢,這哪是去請,分明是要把荀攸給綁來。

  “玄德兄何以料定澈還未入眠?”

  簡雍無所謂的道:“沒入眠最好,睡著了也不是不能叫醒。”

  劉備狠狠瞪了他一眼,搖頭笑道:“公達與我們不同,他與大將軍更多的是合作關系;而我們,終究是承了大將軍好大一份人情,明遠并非忘恩之人。”

  李澈長嘆一聲,正如劉備所言,就算沒有何進征辟,也有大把的官僚愿意賣潁川荀氏的面子。堂堂荀氏五子,誰人不想做他的舉主?

  而自己這邊一幫布衣,若沒有何進大手筆的高官厚爵,僅憑曹操的關系,這時候劉備能做個縣長都是邀天之幸了,何來能掌一國之地?

  雖然是交換,在何進心目中也算是等價,但這份情還是要承的。更別說這幾百甲士為劉備一伙人掌控趙國立下的功勛了。

  “背后言人是非,不是君子之道!你們這些閑人要飲酒,把攸拉來作甚?”衣冠不整的荀攸還有些睡眼惺忪,張飛有些尷尬的邊走邊賠不是,而關羽一如既往地沉默,默默的走在后面。

  李澈搖搖頭,指著荀攸道:“先把衣冠稍稍修整一下吧,要是文若兄或者慈明公在此,你少不得一番說教。”

  “就是他們不在,才得以如此逍遙!”話是如此說,荀攸還是從善如流的正了正衣冠。

  幾人閑話間,呂韻已經拿來了酒杯,還備上了幾份下酒菜,李澈就地一坐,幾人隨之徑直往地上箕踞一坐,也絲毫不顧儀態。

  而呂韻則在李澈的授意下開始巡視周圍,防止隔墻有耳。

  荀攸嗤笑道:“李侯好高的門檻,登門無有坐席,客人只得箕踞。席地而坐,比陋室相待尚且不如,卻還教客人注重禮節儀態,誠為可笑。”

  李澈輕搖手指,駁道:“豈不聞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聚會高低豈在華屋陋室?羊興祖待人于陋室,十常侍常謀于宮闕,公達兄當年難道會為了張讓的邀請而推拒掉羊興祖的陋會?”

  羊續,字興祖,其為官清廉正直,下屬送來一條活魚,他便將魚懸于廳堂,再有行賄者便示之以魚,表明自己的立場,于是人送外號懸魚太守。

  其家常年家徒四壁,衣冠破舊,食物粗劣,漢靈帝想拜他為太尉,例行派宦官索賄,羊續卻扔給宦官一件破棉襖,致使靈帝不悅,一時傳為美談。

  荀攸被李澈拿話一噎,頓時不好再接,此時起床氣也幾乎消散,只能是沒好氣的道:“牙尖嘴利,沒有半句實話!不如說說你的真實想法?”

  “這么晚了,收拾屋子太麻煩。”

  荀攸頓時被氣樂了,伸手點了點李澈,卻沒有再說什么。

  見兩人交鋒完畢,劉備嘆道:“明遠、公達,你們倒也不必如此,人有生離死別,備也是見過不少生死的人。話又說回來,與大將軍的情分也沒到那一地步,倒不用擔心備心中郁郁。今日也只是有些追思故人,想與大家聚上一聚。”

  荀攸無所謂的道:“本有三分氣在心中郁結,不過順勢導泄出來罷了。”

  李澈微微頷首,轉而道:“這些事倒也早在意料之中,大將軍這么走下去,與太后水火不容也只是時間問題,但驟然來臨,還伴隨了這么多大事,終究讓人有些心神不寧。”

  默然半晌,劉備幽幽道:“明遠,你說大將軍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澈一怔,這才是劉備心中最郁結的事情。何進于他有恩情,但其舉動卻又無疑是逆大漢而行的權臣行為,他的死對于劉備來說,實在是不知該喜該悲。

  嘆了一口氣,李澈肅然答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只要他沒走到那一步,沒人能斷定他一定會這樣做。‘莫須有’是最簡單,也是最惡毒的罪名。”

  關羽、荀攸、簡雍三人低頭沉思,反復咀嚼這四句話,張飛眨了眨眼,劉備望天思索,良久之后一口飲盡杯中之酒,一聲嘆息道:“明遠說的對,沒有到最后一步,誰又知道他究竟是周公還是王莽呢?惡意的揣測最是省事,卻也非智者所為了。”

  李澈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埃,肅然道:“既如此,我等一起以酒遙祭大將軍吧。”

  “善。”劉備輕輕頷首,從袖中摸出一塊靈位,上書“故大將軍何公之位”。關張二人搬來木桌案幾,擺上酒菜、香案。幾人肅然三揖,劉備嘆道:“大將軍,一路走好。”

  李澈也只能嘆息一聲,何進如今的身份終究敏感,即便是祭奠,也不可能大張旗鼓,只能是熟識的圈子小范圍祭奠了,否則容易被扣上心懷叵測的帽子,畢竟有吳匡張璋在前。

  堂堂大將軍,死后卻全無哀榮,完美的繼承了東漢大將軍的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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