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導組內，李維民看著韓方遞過來的罪證，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錯，有些手段，偽造錄音逼迫陳文澤這一招，你很有做公安的天賦啊，要不要考慮來我們禁毒署？”李維民半開玩笑道。
“李局別開我玩笑了，紀委和公安是兩個系統，何況我一個外地加外行，你讓我怎么去？”
“知道你是京城的，看不上我們漢東這塊小魚塘，不過你的天賦，確實比我們很多專業人員還要好，要不是我做了這么多年緝毒，還真看不出來你不是緝毒系統的！”李維民笑道。
“或許吧！”韓方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然后問道：“李局，你們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塔寨即將出貨，一旦確定交易，就是我們把它一網打盡的時候！”
看著李維民一臉振奮的模樣，韓方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目前的形勢確實是有利于李維民這邊，無論是布局還是證據收集進度層面，李維民基本上都掌握了主動權，只要確定塔寨的犯罪事實，就能直接行動。
或許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沒有那些核心的制毒人員名單。
但根據前世之中的印象，破冰行動并非一帆風順，就算是趙嘉良親自與東叔交易，都被東叔囚禁到了塔寨里面，雖然這有些不合理，但足以證明東叔的謹慎程度。
印象中到了最后一刻都要給趙嘉良打東莨菪堿驗明事實的東叔，如今卻貿然出貨，顯然不像是他的作風。
就算是塔寨內部資金鏈斷裂，以東叔這么多年的根基，完全可以支撐塔寨一時半會不倒，何況東叔在塔寨內部的威信，絕不是三房和幾個村委會成員可以左右的。
東叔性格多變，既狠辣，又不忍心處理林宗輝，這么一個矛盾的復合體，是很難讓人揣摩清楚的，就算韓方知道劇情，但真正面對這么一位大毒梟時，還是要慎之又慎。
但李維民既然如此自信，韓方也就不好多說了，反正這位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原劇情里面一招瞞天過海，幾乎將所有人都騙過去了。
要說東叔的克星，恐怕也只有這位籌劃已久的維民局長了。
隨后的幾天，韓方明顯感覺到氛圍變了。
不管是督導組內，還是塔寨四周，都充滿著一股危險的氣息，甚至連韓方去東山市政大樓里調取材料時，都能察覺出一絲不同尋常。
陳文澤畢竟是大庭廣眾之下被帶走的，有關他的傳聞，這幾天就沒斷過，各種論調都有。
韓方大概可以猜到這些人的心思。
清白一系的，無非是考慮新市長的接替人選，有意于此的，或多或少已經準備使力氣了。
一起撈黑錢的，這時候估計已經在想退路了，畢竟指不定哪天就從陳文澤口中蹦出自己的名字，到時候重蹈覆轍，可不是這些人所希望發生的。
至于那種兩邊都不站混日子的，大多繼續談論著陳文澤的八卦，在心中猜想著事情的進程。
他們并不是關心陳文澤，只是時光漫長，又不能像宇宙區長孫連城一樣仰望星空，心懷銀河，按時領著工資打卡山下班之余，只能弄些談資打發無聊時光。
總之，整個東山上至政府人員，下至平民百姓，基本上都被驚動了。
區別僅僅在于有人覺得是一陣風，吹吹就過。有人則覺得是一場大地震，余震將持續不斷罷了。
這些韓方都不在意，他只是將目光再次投向了馬云波身上。
這位主管東山地區的公安副局長，此時此刻早已陷入泥潭，至于能不能拔出來，就得看他的造化了。
當晚，他派去蹲點守候馬云波的調查組成員，終于傳來了消息。
“韓處，馬云波出門了，我們要不要繼續跟蹤？”耳麥里傳來派去蹲守的調查組成員的聲音。
“不用，他在公安系統待了這么多年，反跟蹤意識肯定很強，你們貿然跟下去只會暴露，原地待命吧！”韓方稍一思索，就下達了命令。
“是！”
省紀委的這群人，韓方用起來很是順手，這里就不得不夸一下田國富了，這位書記很能洞察下屬的心思，知道該怎么派遣人事。
韓方的級別是副處，屬于臨時提上來的，若非此次南下先遣任務，他起碼還得再熬幾年才能到處級。
三十不到的年紀，做到處級干部，這點，就連仕途得意的侯亮平都比不上他。
侯局長三十多歲才在反貪局苦哈哈的熬到處級，四十五歲才堪堪提上副廳，還是得益于漢東的情況，若非如此，如今四十四歲的侯亮平只比韓方大半級而已。
當然，韓方也是占了學歷的便宜，二十五歲韓方就從人民大學法碩畢業，文憑可比侯亮平這個在職研究生含金量高多了。
侯亮平可不是畢業就去京城，他在漢東耽誤了幾年，最后還是靠著鐘小艾的關系才調過去，這兩點上，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否則像李維民、陳文澤之流，混了大半輩子也就是個處級干部，那又怎么說？人與人之間，真的很難進行比較。
以著公務員錄取程序，研究生入職便是副科，加之韓方一路順風順水，碰巧遇上漢東的任務，才有此成就。
換個人，換種情況，可能就不一樣了。
所以在調查組內，韓方有著說一不二的威信，這不僅僅是田國富的命令，更是職級、學歷、能力等多方因素帶來的變化。
京城、人民大學法碩等等幾個詞匯下來，這群調查組成員自然對韓方有些敬佩。
何況韓方的專業素養擺在那，幾天就拿下陳文澤兄弟，別人也沒有理由不服他！
“你們繼續整理材料，到點就休息吧，別工作太晚，我出去有點事！”韓方對著身旁幾個調查組成員說了兩句，獨自駕車往一條線路而去。
半個小時后，韓方在路口果然看到一輛黑色大眾，看著那資料上的牌照號，韓方默默踩上油門，跟了上去。
隨了一段路，韓方立刻繞過轉盤，往另一條路走去。
默默計算著時間，二十分鐘后，韓方果然在東山大酒店門口看到了那輛大眾。
“有動作啊！”韓方感慨片刻，直接拿出手機拍好照片，然后掉轉車頭離去。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渾然看不出任何跟蹤的痕跡。
這輛大眾是馬云波的車，韓方早就在資料里看到了，眼下到了李維民收網的節骨眼，韓方絕不會相信謹慎的東叔會沒有半點動作，找馬云波問清情況只是簡單地第一步，如果韓方沒猜錯，塔寨后面的那尊大佛，即將露出他的真面目。
“是祁同偉、趙瑞龍，還是高育良呢？”韓方默默呢喃道，直接將照片附送一段資料發給了李維民。
對馬云波的處理，韓方并不急于動手，先讓李維民這個師父決斷再說，反正總歸是要接受法律的制裁，眼下這個關口，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為妙。
李維民正在指揮室布局，忽然收到韓方發來的信息，看到照片和資料，他頓時沉默下來。
指揮室里的成員見此，各個不知所措，大氣也不敢出。
“大家繼續研究，我出去一會！”李維民終究忍受不住，對著眾人打了個招呼，獨自離開了指揮室。
其實李維民自從來到東山，就對馬云波有些懷疑了，起初他只是懷疑馬云波不敢作為，沒了昔日的風采，如今看來，似乎陷入已深。
對馬云波他是惜才的，將最看好的徒弟調入東山這個毒品泛濫地，未嘗沒有想培養馬云波做接班人的意味。
只要馬云波稍微給力一點，將東山的風氣打壓下去，自然就能順理成章將他升上去，最后再接他李維民的班，也并不是什么難事。
可惜馬云波第一關都沒有挺下去，也是他李維民小瞧了東山的形勢，小瞧了林耀東。
東山的水，已經深到淹死當地公安系統老大的程度了，就算是清廉如水，堅決不為毒販威逼利誘的好干部，也在一次次打擊下不得不隱忍沉寂下去，變得跟蔡永強一般。
這是大環境下的影響，上面只要一日不整頓，這個情況就一日不得緩解。
李維民是下棋人，卻從未考慮到棋子的感受，這一點，他還是考慮欠佳了。
東山大酒店，天臺之上，馬云波坐到東叔面前，有些不滿道：“有什么事，不能在電話里說嗎？非要見面，這個關口很容易出事的！”
“馬局，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電話里說，我怕你這個局長的位子坐不穩啊！”東叔頗有些感觸道。
“什么意思？”馬云波臉色微變。
“李維民，也就是你的師父，你覺得他還信任你嗎？”
馬云波聞此，頓時沉默下去。
“馬局，我們已經打算出貨了，這段時間肯定會有很大風險，陳光榮兄弟已經進去了，我不想你也出事，對于李維民，我想還是早點解決為好！”東叔不緊不慢道。
“你想做什么？”馬云波聽到李維民的名字，頓時激動起來。
“馬局，別激動嘛，有事好好說！”東叔抿了口茶，默默合上蓋子，淡笑道：“李維民繼續在東山，對你我可不是什么好事，最好還是讓他離開這，馬局你有什么法子嗎？”
馬云波不說話。
“省里面，我是有些人的，只要馬局你提供證據，我可以把他弄走！”東叔終于開口道。
良久，馬云方才緩緩道：“我師父他小舅子在外面養了一個情婦，當時他找過我，我讓人把這件事擺平了，不過我沒有出面，別人也不知道是我做的！”
“李維民知道嗎？”東叔眼神一亮，繼續追問道。
“不知道，他小舅子直接找的我，沒敢跟他說，我也沒答應他小舅子過，只是暗地里解決掉后患而已。”馬云波說完，忽然盯緊了東叔道：“林耀東，我警告你，你不要陷害我師父，把他弄走可以，事別做太絕！”
“放心！”東叔笑了笑，然后招了招手，林燦拿出幾包東西出來。
“這些是下個月尊夫人的藥，馬局先收著吧！”
馬云波見此，眉間明顯動了動，最后終究嘆息一聲，拿起那幾包東西，漫步離開了此處。
見馬云波走遠，東叔才對林燦吩咐道：“阿燦，把這件事跟趙公子說說，我不想看到李維民再繼續阻攔我們，最好永除后患，徹底把他解決掉！”
“我明白！”林燦認真地點了點頭。
看著遠處街角邊幾根亮著的路燈，東叔的心似乎被什么點亮一般，格外透徹明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