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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萬仙之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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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恨唯一忌憚的是孔恪!

  祂不知這位儒祖是否醒來。

  因為左丘吾布局為書院剜瘡,無論做到什么程度,都算是能夠理解的事情。

  子先生最多是左丘吾請來清理魔瘡的幫手,借此就要布局殺祂這尊超脫之魔,卻是有些莫名。超脫之下如微塵,哪怕子先生這般登圣不知多久的人物,也和祂間隔萬里——祂不得不想,書山的底氣到底在哪里。

  祂口口聲聲的“孔恪”,當然只是試探,但凡現場有誰心中想到了孔恪的問題,祂便能窺知關于孔恪的真相。儒祖若是真個已經蘇醒,那自是沒什么好說,撒丫子跑就是,斷胳膊斷腿都忍一忍,能少流一點血,就盡量少流一點。

  但敢參與這一局的,都是對超脫者有深刻認知的,也理所當然地沒有任何人回應祂。

  “姜望!咱們是老朋友了!猶記舊約乎?!”七恨的聲音,在暗金色的閃電流光中響起,仍然不失從容。

  說起來他們還真有一場約定,關于阻止魔祖歸來。

  但這廝竟然還好意思提!當初給出《苦海永淪欲魔功》的線索,也是為了把姜望推上欲魔君的寶座。祂口口聲聲說要阻止魔祖歸來,卻一手推動了好幾尊魔君的歸位。口口聲聲“使不得”,一個個的魔君紅包收到手軟。

  姜望立于凌霄閣內,將瑟瑟發抖的白云童子撥到一邊,只笑道:“前番多次接觸,都未能招待好尊上,今來人間,何妨久坐?”

  “招待的事且不說——”七恨笑問:“我助你滅殺欲魔功,天魔對煉,萬界登頂,威震諸天。今以何報?”

  姜望遙指千秋棺,又加了一道專門為七恨研究的恨情鎮:“敬而奉之!如何?”

  “為我上香呀!”七恨直笑:“活恩死償,未免太不厚道!”

  魔猿忽地竄出:“給你上香就很不錯了!算是記得吳齋雪!要俺說,骨灰都給你揚嘍!”

  七恨眸光一閃,瞥了過去,卻見魔猿掌中,隱見白色鎖鏈,像一條藏于山體的蛇。鎖鏈的那一頭,穿在虛空里——法無二門的鎖鏈,早就連接太虛閣眾人。八人同在,萬事不改。

  看似得見圣魔功,而為魔意所激的魔猿,其實是一次關乎魔性的試探。試探祂是否愿意稍稍違規,出手吞下此餌。

  今日這一局,不止是子先生他們動了心思!

  看來接連幾尊超脫者的隕落,已經讓人們對不朽的存在,失去了敬畏之心。

  諸葛義先焚命所完成的事情,是個人都覺得自己能夠做到!

  既懷此傲慢之心,有的是機會叫他們吃虧,倒不必急于此刻。

  “姜望啊姜望,我可句句真意,為何你殺心似鐵!”七恨的聲音在那暗金色的閃電中響起,似等姜望的回應。

  而屬于吳齋雪的一只手,卻在閃電里探出來,在凝固的冰棺里,乒乒乓乓地以冰的形態移動——

  手握半白半黑、文氣與魔氣錯雜的狼毫,狂恣一筆。

  “曾記否!”

  那茫茫的仙念雨珠中,懸見億萬纖毫,真如橫劍。

  雨又開始落下,仙宮卻在上抬。

  僅以絕巔層次的力量,這樣輕描淡寫的一筆,竟然點破萬仙來朝,按停了云頂仙宮!

  暗金色閃電中的一縷黑芒,仿佛一雙注視著姜望的眼睛。

  這一幕何似當年!

  當年在兀魘都山脈的地底魔窟里,七恨尚未超脫,在一縷魔念被觀衍以佛唱阻止,意志被現世意志阻隔的情況下,仍以一縷連游脈境小修士都無法影響的魔氣化為魔槍,跨越現世出手。甚至這支魔槍在失去七恨控制的情況下,僅以早先發出的慣性,就將彼時已是黃河魁首的姜望一槍貫穿!

  但今時豈是當時?

  那時候的姜望,還是第一次接觸魔君級別的存在。現在的姜望,超脫戰場里都滾過好幾回合。

  湖心亭外的雨,只是仙術在這個時代的初響。

  真正的“仙”,此刻才正要被人看到。

  姜望半點不讓地與七恨對視,只笑道:“記得!都記得!”

  這后生晚輩在凌霄閣里站定了,仿佛站在茫茫宇宙的最中心。

  一個時代的輝煌,具體在此刻,具現在此身。

  他的衣角有仙光,他的頭發絲都冒仙氣,他的七竅都是白玉京,盡為仙人居!

  “虎鼓瑟兮鸞,仙之人兮列如麻。”

  眉亦仙人,指亦仙人,臍亦仙人,腋亦仙人,心肝脾肺腎,何處不是仙朝!

  當初他在五仙門得到一卷《萬仙來朝圖》,一度驚為天書,從中獲益匪淺。而那只是一卷不知復刻了多少輪的臨摹本。

  此時此刻,他往那里一站,這幅情景,就是真正的《萬仙來朝圖》。

  只要能把這幅畫面畫下來,就能從中得到幾分萬仙宮的真意。

  在從許懷璋手里接過《仙道九章》之后,姜望便以仙道總綱“凌霄章”,真正喚醒了云頂仙宮,也真正開啟了仙道的修行。

  或是因為早早修成耳仙人、以聲聞入仙道的緣故,在長壽章、如意章、萬仙章之中,反倒是只得半卷的萬仙章,為他帶來了最大的戰力層面的提升。

  長壽章更在于修行,如意章更強調變化,唯獨萬仙章,只強調一個“強”字,萬仙之所以來朝,是因為打得萬仙都拜服。

  一法通,萬法通。姜望手持仙道總綱,于絕巔之后再修仙,短短一年時間,就已經修成這“萬仙之仙”——仙人時代,號稱“一世無敵”的仙身。

  漫天墜落的仙念之雨,不過是飄揚衣角上暫歇的晨露。

  他一步走進冰棺里,仙宮也寄居在他的仙身。

  這讓他的腳步,重逾萬山。可是他的步履,偏又飄渺。實是萬山之重,也早就不夠壓肩。

  所謂“萬仙之仙”,開拓的是人身宇宙,能在一粒微塵里,開拓無邊的恢弘。

  當代云頂仙宮之主,行走在暗金色的閃電里,在計以億兆的微光顆粒中…去尋仙!

  尋一尊吳齋雪體內的仙,要將這尊超脫之魔的過去投影,煉成過去的仙,進一步擺脫七恨的控制,將這吳齋雪留下來,成為七恨永遠的弱點。

  “破落時代的貨色,已經被淘汰的東西,你還撿起來當個寶用!所謂‘時代驕子’,也沒有什么新時代的東西嘛!”七恨的聲音里,滿是嘲弄。

  但這個世界上,值得七恨張口嘲諷的東西,又有幾樣呢?

  那凍結在千秋冰棺里,視覺意義上十分細小、不過一拃長的暗金色閃電,因為萬仙之仙的踏入,仿佛成了天地間最長的峽谷。

  姜望的聲音和七恨的聲音都在其中恢弘。

  “仙,亦我劍也!神,亦我劍也!”

  “世間萬物,何事不可為劍?”

  “古今大道,何路不能行人!”

  “你拿著上古魔祖的遺留,一躍成就了超脫。今言近古,稱為破落,還真是不太有說服力!”

  姜望說著便是一抓,他沒有拔出長相思,而是抓住了一柄燃燒著紅塵劫火的魔劍,在這瞧來無盡的長峽里一劍劈落:“魔,亦我劍也!”

  七恨才剛剛剝走了吳齋雪身上的禮崩樂壞之魔意,又特意借著這場戰斗將魔意清除,姜望便將這至情極欲之魔意為祂送來。

  但見那暗金色的閃電,就此隙斷于中。

  天地時光爐里,新生的圣魔邁開大步,左丘吾還攥著魔軀里的暗金色書簡,卻被這般推著往前。

  “今之為圣,難言德矣!”熊熊烈焰中,魔瞳嘲弄:“我見世人多偽飾,世人見我更怪怖。左丘吾,揭開你的面具,不必壓制你的嫉妒心。它才是你的力量來源,是你成長的原因。”

  “你嫉妒司馬衡,嫉妒得快要發瘋。你嫉妒他的才能,嫉妒他為什么這么被擁戴。勤苦書院的院長都是他讓給你,他不要了,你才有機會。你兢兢業業、嘔心瀝血,卻是在吃他的剩飯,受他的施舍!你從來沒辦法甘心。你嫉妒他的力量,還嫉妒他的名聲。所以你不僅要比他更強大,還要比他更偉大——今日你所做的一切,不是基于責任,認清你的本心,你才能看見真正的永恒!”

  “不必為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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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魔抬手一指,點亮了左丘吾身上的嫉妒燈。嫉妒的火焰,是暗綠色。

  這焰光不僅暈染了左丘吾,讓左丘吾的攻勢暫止,還在吳齋雪身上亮起。

  嫉妒是常情!妒火常焚身。

  吳齋雪喃喃的聲音響起:“我何時才能像大哥一樣強大?為何二哥的人生這樣圓滿?為什么我…什么都得不到。”

  七恨本還有幾分拿著吳齋雪之身跟姜望過幾手的心思,在萬仙之仙出現后,倒也沒有什么必要了——確實打不過。

  當初在天道深海的那一阻,看來已經被完全消化。

  無論是許懷璋的隔世贈禮,還是姜望這段時間在仙道上的極度專注,都可以算得上是對那一阻的反撲。

  時代浪潮的力量,的確不容小覷。

  這具“吳齋雪”的投影又太弱了,無法承受更多的力量,不像圣魔功能夠幾不設限地灌輸。

  但打不過歸打不過,逃脫卻不算難。

  雖有黑白法界、時窗棋局、空間封鎖、法無二門、千秋冰棺…這重重迭迭的囚鎮,但這具囚身卻也不必逃獄,只求自焚。

  誰能關得住,一顆想死的心?

  那被一剖兩半的暗金色閃電狀流光,被暗綠色的火焰一燎就燃盡。

  七恨轉借圣魔之力,點燃了“吳齋雪”的嫉妒,瞬間以妒火毀滅此身!

  這一下姜望都措手不及,但他行走在暗綠色火焰燎過的暗金色長峽里,站在千秋冰棺里的這處空洞中,卻只是略略一抬眼。

  一卷黃披,便從眼前掠過。

  冰棺之上還開著菩提樹,菩提樹下滿面是血的黃舍利,卻已經跳進了冰棺中。

  大而有神的眼睛,閃爍著對“萬仙之仙”的欣賞。嘴角洋溢著自信又大方的笑容。絕巔的氣息,在她的身外流動。

  不知山外花何事,如今悟菩提。

  她張開五指,遙按這一無所有的空洞,慢慢將這只手,自右向左地平移——

  逆旅!

  忽然流光萬道,忽有無盡波濤。

  那暗綠色的火焰重新出現了!又一點一點地回退,“吐出”了暗金色的閃電狀流光。

  嫉妒之惡獸,將吳齋雪還歸冰棺中。

  “你可以再試一千次,一萬次。”

  “這段時間是你永恒的苦旅。”

  注視著逐漸清晰的暗金色流光,黃舍利長袍獵獵,氣勢煊赫:“不以超脫臨世,你怎么逃出我的時間?”

  千次萬次當然是虛言,她不可能支撐得起這樣的消耗。但今天的太虛閣是何等兵強馬壯,吳齋雪哪有那么多次試錯的機會?便是七恨代打也不成!

  此時此刻,嫉妒燈還未點亮,嫉妒尚未發生。

  立身長峽的萬仙之仙,正持魔劍劈落,怒喝:“魔,亦我劍也!”

  劍斬的同時,抬手就將妒火鋪開,使之蔓延在千秋棺外。他所掌握的妒火之術,哪怕經過了無數次演化升華,也遠不能跟七恨的嫉妒燈比。但用在這里,卻能以火隔火。

  這樣一來,即便圣魔那邊點亮嫉妒燈,觸動的也是他姜望,須燃不到吳齋雪身上去。

  “好一個逆旅!”暗金色的閃電狀流光,瞬間化回了吳齋雪,身上纏繞著揮之不去的至情極欲魔意,使得此身在書生氣質外,多了幾分陰郁。

  祂深深地看了黃舍利一眼,眸光危險而郁冷。

  黃舍利大大方方地與祂對視,高興地道:“你還蠻英俊的嘛!”

  “…”吳齋雪挪開了眼睛。

  此時此刻,祂想焚身養魔不成,與圣魔之間,間隔不斷延展的空間。想要滅殺此身也不成,無論想出什么辦法,逆旅都能叫祂重來。沒有任何一種法子,能夠在姜望面前突圍兩次。

  甚至于…

  這身上如附骨之疽的至情極欲魔意,正是祂當初所驅逐的。彼刻以七恨魔意替代至情極欲魔意,搶占了不朽之性,得到《七恨魔功》,給自己松了綁。這才有后來真正跳出命運的那一步。

  現今在這勤苦書院的歷史篇章里,祂為了消弭舊患,舍棄圣魔,剝開禮崩樂壞之魔意,留下一個干干凈凈的吳齋雪——此身卻為魔意所染,眼看著便要淪為欲魔!

  姜望的這一劍,到底是因為他超卓的戰斗本能,還是那立于魔之盡頭的…某種意志的影響?

  冥冥之中似有一種注定的命運,好像在告訴祂,祂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即便祂已經如此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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