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四尊衍道真君都被纏住,當孟天海召出又一尊絕巔戰力,還有什么能夠阻止那染血的星光薔薇?
被命運薔薇串起的三個人,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通過潛意識海洋進行溝通,憑借妄想的力量暢通無阻,而以斬妄看到最后的真相。
這就是他們最后所給出的,面對傅蘭亭的這一刀!
斗昭是第一個被命運薔薇貫穿的人,因為畢竟他在農田小世界中,與戰場還有些距離存在。緊接著才是真源火界的創造者,最后才是孟天海心心念念的重玄遵。
孟天海為了最大程度上避免意外,而選擇以這樣的順序貫穿三者。
所以斗昭是最靠近花朵的人,而姜望在最中間,重玄遵吊在最外面。
雖然身魂受制,雖然力量流散,雖然意識都模糊,但他們的斗志從未熄滅。
他們在潛意識的深海,完成了最后的溝通,而后一直等待。
等待這最后的時刻。
重玄遵睜眼斬妄,面對衍道真君,仍然斬出了微渺的間隙,以七顆星輪召應北斗七星,從而極限催發姜望的真我道劍,使得天下皆冬。
七星共照,才終于創造了一個出手的時機。
姜望則將這磅礴的天意之殺,盡數加持于斗昭之身。
而顯耀斗戰金身的斗昭,斬出了他最大的底牌,斗戰七式的第八式。
所謂“現世以降第一殺伐術”,是血淋淋的、殺出來的名頭!它就是蓋壓當世所有殺伐術,稱名第一,無可匹敵!
斗戰七式的形成,是整個斗家無數天才接力錘煉的結果。
大楚衛國公府,天下頂級名門,南域三千年世家,在漫長的歷史里,留下的便是這七式。
而斗昭,在三十歲的這一年,斬出第八刀。
他開創了歷史,拓展了第一殺伐術的邊界!
這是獨屬于他的第八式,但在若干年后,也未嘗不可以讓這一刀能為任何人所學,真正拓展斗戰七式為斗戰八式。
斬性見我是直指內心,天人五衰是刀殺天人。
而萬古成昨,殺的是“過去”,是一刀下去,昨日種種皆成昨。
故而此刀自斬,把過去的無力和虛弱都斬掉了。斬向姜望和重玄遵,便斬掉了過去這段時間里,存在于他們身上的束縛和禁錮。
當它斬向傅蘭亭,卻是要抹殺這個人所有的過往!
那個在龍門書院求道的傅蘭亭沒出現,那個擔任血河宗第五代宗主的傅蘭亭未曾有。那么此時此刻,眼前的血河化身傅蘭亭,又有什么理由,還彰顯存在?!
命運之薔薇,已碎滅。化作星輝點點,漫天飄舞。
一襲白衣沖出來,如月在高天!
重玄遵探手一抓,日輪、月輪、星輪,三輪相并,結成斬妄長刀。
在他身后,是無邊月相海的虛影,能見滿天繁星,日月當空!
而在那命運薔薇碎開的星輝中,姜望平靜握緊了他的長劍。
他加持了斗昭的刀法,斗昭斬開了他的禁錮。
此時他已尋回巔峰的狀態。
霜披飄展,蕩開星輝。
赤火繞身,點亮暗晦。
劍光照眸,直視衍道。
掌中真我道劍的寒芒,使得天下無顏色。
在他身后,更有一尊貴不可言的巨大身影。元神身披東皇衣,乘龍出竅!
當世最年輕的三位真人,也可能是最具天賦的三位天驕,同時殺向傅蘭亭!
誰能夠想象得到,在如此恐怖的孟天海面前,區區三尊真人,還敢反抗,還能有反抗的力量。且在束縛斬開后,無一人退卻,都擺出了搏命的架勢!
便是傅蘭亭,也驚了一氣,被殺至近前。
當今天下,或許沒有哪個真人,能夠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擋住如此恐怖的殺勢。
但真君畢竟是真君。
真君一氣回無窮,真君一念開天海。
傅蘭亭心念一動,道身所在空間,頓如水波漾紋。此身玄之又玄,不可捕捉。處于虛實之間、明暗分野,星光月光劍光,皆不能照耀之處。
雖三大絕世天驕,傾命相攻,又奈我如何?
他反手拔出倒插在后腰的折扇,也不去打開,折扇前端自有文氣糾纏,結成霜雪般的平直劍刃,折扇本身也就成了劍柄。
龍門書院,書劍第一。
此刻真君握劍,其聲曰:“惜乎傅蘭亭早生,你們晚至,不能公平一決!但世上公平,皆強權所系,弱肉強食,方為天理。烈山若無冠絕當世之勇力,法理也只是一紙空文!譬如傅蘭亭殺摯友,譬如血河吞傅蘭亭,時也運也,當無怨尤!”
他出劍。
他在出劍的時候,撞上了一團燦爛的金光!
說不清是他撞上了金光,還是這團金光籠罩了他。
總之事情就這么發生了。
在與三位絕世天驕正面交鋒之前,傅蘭亭先遭遇了另一種攻擊。
這是另一個層面的進攻,先于所有而發生。
當那耀眼的金光漸漸平淡,人們終于可以看到,在那高穹之上、星河之中,橫貫一道金色的拱橋。
拱橋之上,站著一個身穿金色華服,滿頭銀發簪成道髻的老嫗。
說是老嫗,是她眼神帶給人的滄桑感。事實上她面上的皺紋很淺,瞧來約莫是四五十歲的模樣。
面容顯貴,有堂皇之感。
她負手立橋頭,并不言語。
而她腳下的金橋,已徹底將這無根世界,照耀得一片亮堂!
這哪里還是什么人間兇地?分明金碧輝煌,有如神國!
傅蘭亭…已經消失了。
什么玄之又玄,虛而又實,全都沒有意義。
一道彼岸金橋,直接鎮殺!
姜望默默地收回了元神,斂風火于道軀,歸長劍于鞘中。面容平靜,而心有驚雷。
哪怕傅蘭亭只是血河化身,哪怕孟天海并不能真正理解龍門書院的力量,這尊化身在衍道層次決不能算真正強者…
但斗昭的太奶奶、這位大楚斗氏的鎮族強者,也實在太兇了些!
眾所周知,神臨境界是神魂戰爭真正開始打響的境界。在此之前的內府、外樓,只有少部分天賦異稟的修士可以提前開啟神魂戰爭,大部分修士只能固守通天宮,憑借先天蒙昧,不受外侵。
而至洞真境界,元神碰撞、神識交鋒,亦是斗法里的重中之重。元神對于戰局的影響,在方方面面都有體現。
等到了衍道境界,元神出竅、煉合小世界,成就法身。純粹元神的爭鋒,就幾乎不存在了。因為對于真君來說,神魂世界與現實世界,已經沒有區別。
宋菩提的彼岸金橋,已然具現為真!
相較于斗昭的彼岸金橋,還停留在鎮壓神魂戰場、把握戰斗局勢的層次。宋菩提的彼岸金橋,已經可以鎮殺真君!
斗昭和重玄遵自然也都止住攻勢,落下身形。
重玄遵輕撣衣角,面色悠然,不似剛剛死里逃生,倒像是隨手碾滅了什么劫道小賊。
斗昭則是緘然不言語。別人都沒有叫家長。姜望更是孤兒一個,沒有家長。他此時若是喊一聲太奶奶…不免太丟威風。
而姜望的眼皮跳了跳,他發現他還是震驚得太早了。
因為那立在彼岸金橋上的老嫗,又豎掌為刀,對著傅蘭亭消失的地方,虛斬了一刀。
他隱約認得這一刀,似乎是天人五衰。
但細究其道韻,又發現其它。原來皮囊敗、神性滅、身魂朽,都在天人五衰中!
斬肉身、斬神通、斬神魂,盡在一刀中。
宋菩提斬的是什么?
姜望心中剛生起這樣的疑問,便看到正與陳樸對焚于大禮祭火中的孟天海,胸膛崩開一個刀口,飛出一道血線!
相較于姜望的懵懂,陳樸當然看得分明——
傅蘭亭的痕跡已經徹底被斬空了,便是倚仗血河,也不能再復現。而宋菩提的這一刀,更是通過傅蘭亭與血河之間的聯系,斬到了孟天海的本軀!
“好刀法!”孟天海情不自禁地贊道!
站在金橋之上的宋菩提,隨手將場上的三尊衍道級惡觀斬碎,這才淡淡地看了孟天海一眼:“你還能分出多少血河化身?不妨盡都送來,我幫他們一一解脫。”
“這些不過是小道,是我扮演之時、些許不愿意浪費的心得,倒叫你們見笑了。”孟天海哈哈一笑,渾不以胸膛的刀口為意。
就像此時他的整只右臂都已經被大禮祭火燒得只剩骨架,他也云淡風輕:“宋真君是何時過來,又觀察了多久?能夠這么快就發現化身與血河之間的聯系,還一刀斬絕根源印記,你足可自傲了!”
宋菩提淡聲道:“你放出這么多血河化身,我就算眼神不好,也很難看不清。”
血河化身放出越多,孟天海就分心越多,縱然他學貫百家,同時驅動這么多尊絕巔,也很難再隱藏血河本源。
孟天海笑一笑:“自古而今,絕巔都是輕易不出手,唯恐道途被洞徹,難以護法持身。但我孟天海既然決定今日躍升,我的道,不怕你們看。”
他看向陳樸:“你們的人已經到齊了吧?我們現在的進程,太慢了。加速如何?”
說話之間,他的鼻息噴出赤紅色的文氣,落在熾白色的大禮祭火上,頓使此焰熊熊!他和陳樸的道軀手臂,幾乎是當場就被焚空,骨骼都不見。連接二者的熾白火焰,更是向身軀蔓延!
此為儒宗三十六文氣之丹心赤氣。
僅從這赤紅色文氣的精純而言,誰敢說他孟天海不是正統的儒家修士?放眼天下大儒,能有此般文氣的,也是屈指可數。
對耗道則,是衍道修士同歸于盡的兇狠手段,輕易不會發生。
孟天海有經營了五萬四千年的血河作為依托,當然不懼對耗,甚至在宋菩提降臨的此刻,強行加速,要立即耗盡對手本源。
而陳樸只是淡然一笑,也仿佛道軀殘損的不是自己,竟說了聲:“好啊。”
他輕輕一吹,淡青色的文氣呼嘯而起,隱隱生竹紋,同樣落進大禮祭火中,使它焚燒雙方道軀的速度再快三分!
此為儒宗三十六文氣之乾坤清氣。
他竟也提速!
兩位絕巔強者,都有一種迫不及待去尋死的氣勢。竟然誰也不避,誰也不讓,瘋狂加速對耗!
‘霍士及’輕嘖一聲:“讀書人發起瘋來,真是比誰都瘋。”
在那傾如天瀑的道術狂瀾中,司玉安的聲音響起來——“給了你這么多機會,你就技止于此?”
也不待回應,便有一道劍光躍出長空,夭矯如龍,只一個閃爍,便將‘霍士及’道身斬破!
那灰色長袍化為塵。
一息之后,‘霍士及’的道術洪流,才同樣在劍光里支離破碎。攪得元氣混亂,天地翻涌。
司玉安仗劍而鳴,送聲予孟天海:“你對得起‘霍士及’術道宗師的天賦嗎?!”
這一聲劍鳴,仿佛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強勢鎮壓赤州鼎的吳病已,忽然一抬手,竟然掐住了‘彭崇簡’的脖頸,而后將‘彭崇簡’的道軀,整個按砸在惡梵天山體之上!
他一只手掐定遍身溢血的‘彭崇簡’,另一只手蘸了蘸‘彭崇簡’的鮮血,在山體規整板書,宣曰:“邪祠豈堪為神?今以矩地之名,打落神位,敕令永眠!”
手上一用力,‘彭崇簡’的道軀直接被捏爆了!
整個惡梵天山脈死寂無光,轟隆一聲,沉入深海。
面容異常年輕的阮泅,這時候嘆了一口氣:“你們的動作都這么快,顯得我很呆啊。”
他回看‘官長青’,大袖一揮,這尊劍道絕巔便直接被卷進了星河里,落在金橋底下。星河輕輕一個翻涌,‘官長青’的道軀便消失無蹤。
立在金橋上的宋菩提,一言不發,以掌緣為鋒,抬手三斬。
‘霍士及’、‘彭崇簡’、‘官長青’,三尊衍道化身的血河印記盡被斬碎!孟天海的道軀之上,不可避免地又出現三道刀痕。
血河化身一旦被窺破根本,反倒成為他的弱點——當然,前提是孟天海分不出太多心力來演化絕巔戰力,而你要有宋菩提這么狠的刀。
這三刀下來,加速了孟天海道軀的瓦解。
轉眼工夫,他們四肢都焚盡,軀干也殘缺!
在兩大絕巔文氣的助推下,在兩位絕巔強者的道則本源補充下,大禮祭火此刻已有焚天之威。四周全是裂隙,時空都斷流!就連幾位大宗師,都下意識地挪開了幾分。
孟天海緊緊盯著陳樸,臉上帶笑:“你打算什么時候撤?有沒有做好準備?來不來得及?”
陳樸亦笑:“死有輕于鴻毛,有重于高山。孟先生覺得,若為誅你而死,算得哪種?”
孟天海認真地想了想,道:“起碼重過太嶷山!”
此時他只剩一顆頭顱,而陳樸還少了個下巴!
陳樸就用那半截嘴,漏風地笑道:“我所愿也!”
“雖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收獲,但我是尊重你的。”孟天海這樣說著,在他身后的血河,忽然咆哮起來,源源不斷的偉力,持于孟天海之身。
他的道軀幾乎是瞬間就復原,而憐憫地看著陳樸——
迎上了陳樸同情的眼神。
這時候他才發現,陳樸的道身也復原了!
在陳樸的身后,倏然降臨一片廣袤海域的虛影。
說是海域,細看來,其中每一滴水,都是一個文字,每一個文字,都能演化無窮意義。
瑯瑯書聲為潮聲,錦繡文章是浪涌!
陳樸他,居然將儒宗至寶學海搬來!
血河有際。
學海無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