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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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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傷心亦死。

  傷情亦死。

  傷意亦死。

  一眼千萬年,苦海怒潮聲。

  占壽之疃,照見的盡是天壽者!世事無常,誰知你因何而死?吾無冤皇主,決汝生死無怨也!

  那變幻流彩的眼睛,仿佛收納了整個世界。所見即所有。

  包括那艘搖搖欲墜的戰船,包括那位名揚滄海的沉都真君,也包括了....—一柄洞穿了時間與空間的劍!

  此劍古拙,長有四尺,劍銘「沉都」。此二字無比清晰地映入占壽的眼睛,遂有劍芒耀世,反折流彩。

  在這一刻,赤色轉橙,橙轉黃。天地有枯色,劍光亦凋落。

  獨屬于沉都的劍芒寸寸消散,這柄耀世的長劍,收斂為視野中尋常的一橫。持劍的危尋,也再次出現在視野中。

  但也同樣是在這個時候,那一滴從危尋身上滴落、落向無盡之彼處的鮮血,恰在此刻,抵達了「彼處」。

  它墜落的線條非常自由,除了真君本身的道則存留,未有任何力量賦予的痕跡。但就是那么恰巧的,落進了此域混亂規則沖突最為激烈的那個點。

  而竟引發了混亂規則的全面碰撞!

  好似落進油鍋里的一點火星,立即便引發了爆炸。

  此地并非東海龍宮,而是東海龍宮之外的界域。危尋和祁笑殺進東海龍宮的兵鋒,被一路倒推出來,而后且戰且退至此,直至被海族大軍包圍。

  而危尋此刻一滴道血所引發的變化,絕不僅僅局限在方寸之地。規則的爆炸似星火燎原,頃刻波及整個界域!

  如果將一界規則比作海,此刻就是漣漪驟起,俄而波瀾壯闊。若這個界域徹底崩潰,那么海族大軍的包圍也要隨之崩解。

  絕大部分海族戰士,都不能在一個界域的崩潰中存活下來。無冤皇主在掌控大軍,調動兵煞之力的同時,也理所當然地要替整個軍陣承擔危險。他要替麾下的每一個戰士對抗界域崩潰,也就必然不能給予危尋太多的力量。

  于是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只秀麗的靴子。靴子本身并無殊異,特別的是靴子的主人。

  這是一個瘦高的女子,穿著一身繡紋詭異的祭袍,頭戴月白色祭冠,她只是走出來,走到視野中,隨意地踏落她的靴子。

  殃及整個界域的規則爆炸,一時頓止了!

  她踩住了規則漣漪!像是踩死了那種名為「崩潰」的東西。讓本該繼續的一切得以繼續。

  玄神皇主睿崇!

  說是龍種,本身有部分龍的血脈,但其實并不表現「龍」的一切。

  因為她走的是神道,如今陽神成就,名證皇主,早已無拘于龍血。但龍族仍然認可她,將她列入譜系。

  此界的崩潰剛剛開始就已經結束。

  但那一滴道血卻在此之前,就穿透此域。

  如此巧合的,當它落下之時,迎接它的剛好是一條五光十色的界河。

  鮮紅的血珠迅速被破碎的規則所分解,而這滴血珠上所殘留的來自于沉都真君的道則,一瞬間崩潰了。恰恰被分解的那一刻,恰恰在破碎的規則里,撥動了所謂的「破碎」。

  于是。當睿崇踏平規則漣漪,占壽重新將危尋拉入視野。那變幻流彩的眼睛,看到了色彩斑斕的河!

  界河位移了!

  且是如此巧合的橫亙在危尋和占壽之間。神通,卜數只偶!

  無拘天意,機緣巧合。

  危尋踏足絕巔,反溯道則,己心即天心,早已不束于「天意」、「我意」,萬法萬念皆自然。

如此才可以在大軍圍  困之時,在兩尊海族皇主的壓迫下,相逢自己的巧合。

  對于占壽、睿崇這樣的絕巔強者,界河根本就不能成為阻礙。他們即便赤身橫趟界河,界河也無傷其身。

  但界河于迷界的特殊性在于——它是唯一連同各個界域的通道。

  也就是說,在這條界河出現的此刻,危尋已經退到了另外一個界域里,脫出了海族大軍的包圍圈!

  占壽毫不猶豫,一步跨過界河,緊追其后。

  玄神皇主則是隨意一轉足,祭袍旋舞,身影已無。

  危尋在倒退,手提四尺長劍,不見半分煙火氣。但此界的空間、元力,都在「送」他。他仿佛在被推著走,如立潮頭,隨波遽遠。

  但占壽亦如影隨形,始終不曾讓他脫出視野。

  兩位絕巔強者一追一逃,瞬間轉換了五個界域——不是危尋不想回近海抑或去滄海,是那位并不顯露身形的玄神皇主,鎮住了他脫離迷界的路。

  而就在下一刻,危尋擰身一轉,于潮頭回劍。長劍所過,竟泛起流彩瞬轉的鋒線!

  他竟要劍開界河,再分一域!

  如果說先前的界河位移,是站在神通盡頭,對「道」的運用。現在則是毫無保留的絕巔戰力的強壓,強行以力破界!

  但虛空中探出一只肅殺的白色的小手,于不可能之中實現了可能,恰恰捏在劍尖!

  又有一只胖乎乎的青色的小手,按在了劍格之上,反推危尋之虎口。又有一只結實的黃色的小手,握成拳頭,砸在劍身,砸得長劍下沉!再有一只滾燙的紅色的小手,擋住了劍刃,蜷卷劍鋒。

  更有一只冰冷的黑色的小手,落在劍柄之上,觸及危尋五指,似要與他合握此劍。

  白、青、黃、紅、黑,睿崇所馭之五行嬰神!

  此嬰神不避神鬼,不死不滅,任意穿梭五行,而附著玄神皇主之意志,自生道則,自成五行神鬼小世界。于此鎮壓危尋!

  危尋早已被重創,那一滴道血就是本源受損的表現。此刻被睿崇強勢截停,道則相迫,便有絲絲縷縷的劍光,起于周身。

  一身獨照,劍氣如月。

  此刻后有睿崇虎視眈眈,劍有五行嬰神相鎮,前有無冤皇主步步緊逼。

  危尋獨握長劍,在這一刻劍氣升騰高懸,道則凝現下沉。

  以他為中心,浮現了一座虛幻的、殘破的、有著荒涼氣息的城!此城自虛而實,也不過是發生在一瞬間。

  滿目斷壁殘垣,而這般強悍厚重。

  白、青、黃、紅、黑,五只小手被此城的力量所約束,強行拽出了五尊哇哇亂叫的嬰神。金木土火水,尋五方,鎮五行。

  此城風水絕佳!

  五行嬰神被強行鎮于此城下,無冤皇主被阻隔于此城外。

  占壽抬眸,只看到城門緊閉,門匾高懸三字,日——「釣海樓!」危尋掌控卜數只偶這樣的強大神通,可他的道則卻無關于命運因果。他的道則...是釣海樓。

  天下修行者,各有各的路。優劣強弱不論,大多照見本心。危尋的路不在于劍,不在于神通,而在他的宗門。

  他生于此,長于此,成于此,最后也擔于此。世間以物為道則,少有強路。

  釣海樓作為道則也不例外。

  這并不是一個強大的道途,因為真正的釣海樓也從來不是世間絕頂,更不似命運因果這些有無盡的可能.

  可是危尋如此強大!

  被大軍磨損過道則,被皇主重創過道軀。仍能于此奮勇,傷軀獨戰兩絕巔!

  但玄神、無冤,哪個是弱者?

月白色的祭冠于此顯現了無邊  神圣,祭袍披身的睿崇徑自落在此城上空,足踏危尋,碾壓此城!

  祭袍上詭異的繡紋這時候仿佛活了過來,瘋狂扭曲著、似在表演古老的舞蹈。仿佛在祭拜,仿佛在歌頌。

  而磅礴似海的神性力量,顯化出無數扭曲的煙體,瘋狂地往危尋的道則城池里鉆!

  道則城池不斷地捕捉神性煙體,不斷地將之鎮于城樓,可城池本身,卻迅速地搖晃起來。在這種道則與道則的直接碰撞里,被撼動了根基!城中自有危尋所懷念的世界,可城外是他必須要面對的人生。轟!

  便在此刻,占壽一步踏出。

  這位無冤皇主簡單地一步,卻踏出了天搖地動,影響了此世根本。他看著那高高的城樓匾額,一雙眼睛轉為綠色。

  在此綠眸前,洞開了城門!

  風吹滿城,殘絮如煙。恍如新風吹舊氣,危尋在這里想要守護的過去,

  被無情地驅逐了。

  城中執劍正與睿崇對抗道則的危尋,全身骨骼都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整個人驀地下陷,雙腳入地,一直沒至膝蓋。

  于是玄神皇主睿崇的身形,再降一分,她的靴子距離此城,更近一步。

  占壽并沒有順勢走進此城中,只是靜靜地看著危尋。

  看著這位與海族對抗多年的絕巔強者,見其沉默忍受,不發一言。他也不言語,只是眼睛再一次發生變化,顏色由綠轉青。

  危尋的左眼當場爆開!鮮血與粘液渾濁地流淌。

以其為中心,整個道則城池的地面,蔓延開無數條裂隙,密密麻麻似■的電面,無水  蛛網一般!轟轟轟!

  被鎮壓的五行嬰神,開始猛烈地掙扎。搖搖欲墜城將破。

  滿天的神性煙體,已經侵入此城,開始在這座名為「釣海樓」的城池里肆意亂竄,穿過那些斷壁殘垣,在危尋的回憶里隨意涂抹。

  玄神皇主睿崇輕輕抬起她的手,掌心向下,遙覆危尋。

  縱然他有斬皋皆龍角之鋒銳,有組建鎮海盟之雄略,有搏風擊浪之勇力,此時也動彈不得。

  再多的機緣巧合_覆巢之卵救不得。而占壽的那雙眼睛里,青色遽轉藍。驟生海潮!

  此水不是簡單的水,取自滄海,煉自幽冥,一滴萬鈞,一瓢天傾。

  滄海之水卷飄蓬,從那顛倒混亂的所有方位一起涌來,瞬間便將整座道則城池淹沒。也將危尋淹沒在其中。

  這位縱橫迷界數百年的強大真君,終于倒下。緊握他的劍,仰躺在他的城。

  大海沉都。

  以危尋的神通之巧妙,僅僅占壽一尊皇主,雖然實力占據優勢,也未見得能留下其人。所以玄神皇主睿崇也第一時間追了過來。

  對于被調到東海龍宮的海族來說,滅掉九卒之夏尸的過半精銳后,最有價值的戰爭目標,當然是沉都真君危尋本人。

  危尋以「卜數只偶「之神通,機緣巧合地遁走,卻將福澤戰船停在了原地。

  這本質上亦是給海族留下的一道選擇題。

  在山窮水盡的最后,唯有如此,他和祁笑才能多出一分生機。當然這生機亦渺茫。

  在海族兩尊皇主逐危尋而走的同時,福澤戰船仍在戰斗。

  戰船上數不過千的將士,仍然憑借著這艘齊國第一的戰船,在做最后的掙扎——這些就是龍宮戰場上最后的人族戰士了。

密密麻麻的海族大軍,將這艘巨船包圍,其中亦有真王壓陣。且是與姜望交手過的那個水鷹嶸的老祖,號為「翼王」的水鷹地藏。他審慎地仍以對待真君的規格兵圍戰船,不斷消耗這艘代表了大齊匠師最高成就  的恐怖戰艦的儲備源能,消耗戰船上那些頑固近衛的性命。

  他不詫異這些人族戰士的頑強,因為他麾下的親軍亦有如此意志。只是注視著這個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代表了「危險」的人族名將的落幕過程,多少有行百里者半九十的忐忑。

  而另外的強軍,已在念王的帶領下,馳援娑婆龍域——念王鯨華本應是留下來的那個,只是他曾經吃過祁笑的虧,只怕為敵所趁。

  故是由他來做最后的了斷。

  曾經威壓迷界的福澤戰船,已經千瘡百孔。船身的覆甲,已經被掀得干凈。

  血跡斑駁,尸橫各處。

  此時此刻的祁笑,仰躺在福澤戰船的甲板上,身上的祥瑞戰甲已被擊穿,巨大的血洞開在她的腹部,流淌著衰敗的生機。

  嘉瑞五靈皆死,景星慶云盡碎。

  但在這個時候,水鷹地藏卻看到,那奄奄一息的躺在甲板上的夏尸軍統帥,虛弱地抬起了她的手掌。

  危險!

  水鷹地藏瞬間拔高遁遠,絕不給這困獸以任何反撲之機。然而與危險伴行的恐怖,卻并沒有降臨。

  幾乎沖到此界盡處的翼王,在遙遠的距離,警惕地注視著福澤戰船,看著此船終于在一聲痛苦的裂響里,從正中間斷開。

  看到船頭甲板上躺著的祁笑,自血污之中露出的笑容!他不知為何,悵然若失!

  虛空之中,推開了一扇左黑右紅的門。福禍無門,惟人自召。

  此即祁笑神通——福禍之門!

  而祁笑就那么笑著,虛弱地說道:「我予此戰鴻運當頭,一戰畢萬功!」

  「你是否聽到什么聲音?」

  在那沉都之海前,占壽正欲轉身離去,支援娑婆龍域,忽地停步。

  「什么聲音?」玄神皇主睿崇皺起眉頭,回看那具正在消解、正在感召天地的道軀,有些遲疑:「好像.....是聽到了什么。」

好微弱,但好用力。有個聲音在說  「我予此運機緣巧合,必定實現!」占壽與睿崇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大丈夫東去不須歸!滄海欲葬我便葬我。「我予此戰鴻運當頭,一戰畢萬功。」

  「我予此運機緣巧合,必定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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