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國護國圣獸還在攻擊件官王,
龜背所負的上城,猶在沸騰血火,
鄭朝陽與平等王的對撞還未出現結果。
閻羅王已經落下了終結命途的一擊。
件官王憑借超強的生存能力,站出來打草驚蛇,引發佑國護國圣獸的攻擊。
都市王通過趙蒼對護國圣獸的操縱引導,迅速找出趙蒼的真身所在,同時擾亂城防轉輪王第一時間趕到目的地,封鎖目標酒樓,構筑四籠。
泰山王攻堅,楚江王、宋帝王直接入籠清場。
平等王趁機居龍殺帝,竊奪國勢,并以此阻截強援。
閻羅王則負責抹殺意外…
甚至于,新請來的卞城王,和首領秦廣王本人,也都是應對意外的后手一一不知是否應該說遺憾,趙蒼對于自己的生死,并沒有準備足夠多的意外。
所調的“民心所向”根本不能護住他。一頭空有接近洞真實力、但缺乏足夠智慧的巨龜,不足以攔下所有敵人。精心構筑的“隱巢”,很快就被找了出來,精挑細選的貼身護衛,根本不堪一擊…
地獄無門的整個行動過程并不復雜,每一個環節都很清晰,有一種行云流水般的美感。
這種流暢,體現的恰恰是地獄無門對殺人這門技藝的深刻理解、對整個佑國的情報洞察。至于幾位閻羅卓越的執行能力,卻是最不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能夠在地獄無門這種長期游走在生死邊緣的組織里活下來,坐穩閻羅之位,怎么可能有弱者?
閻羅王為趙蒼蓋上眼簾,順手將這具尸體推落高空的同時。
鄭朝陽與平等王的對撞,已經產生了結果。
哪怕平等王利用居龍殺帝竊奪了巨量的國勢之力,也終沒能擋住駕馭軍陣兵煞的鄭朝陽,直接被一拳打爆了護身金焰、打爆了烈陽之環鮮血狂噴地墜落。
但趙蒼已經死了。
天佑之國實際上的統治者,操縱朝政近百年的趙蒼,死在秦廣王都還未出手的此刻。
曾經高踞上城,生殺予奪的大人物,在三年之后再次面對那個逃出下城的青年…這三年來所有的精心準備,竟然一觸即潰。
他們三年之前其實沒有見面,沒有對話。
三年之后也沒有。
彼時一個馬上要成為龜獸食糧的年輕城主,還沒有面見國相的資格。
現在一個召集諸多修士護衛、布置狡兔數窟,躲在暗處操縱護國圣獸的老朽,也不足以等到秦廣王親自出手。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間事,誰能料盡?
此刻,整個上城在搖晃,整片大地在顏抖。
失去了秘法引導的巨大龜獸,好像情緒漸趨失控,
在追逐件官王的過程里,它逐漸不再控制力量,而是肆無忌憚地宣泄自我,在這第二十七城肆意踐踏!
件官王在極短時間里,接連使用替死手段,方才留得殘命。此時左手已經齊臂而斷,右手五指也已經光秀秀,基至于黑色棺材里的血液,都已經干涸。
但這個時候,忽然光影一晃。
在巨大龜獸的眼眸里,有一副圖景如此清晰,且越來越清晰一一身黑色帶血紋的官服,一個挺拔的身姿,一張名為“卞城”的面具!
嘩啦啦。
這頭巨大龜獸的神魂世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海。
卞城王顯現六欲菩薩之相,踏足這片狂亂的海洋中。
他看到——
驚濤狂卷,浪涌如奔。
重云低壓,雷蛇萬轉。
一頭巨大如山巒的龜獸,在茫茫無際的怒海中拼命地巡游,攬動狂瀾。
神魂世界的它,比現實層面更顯龐巨,它擁有龐大到難以估量的神魂力量,但在此間的表現,卻比現實層面更呆滯。
這樣的一頭巨龜,橫沖直撞于黑水濤峰,狂亂的狀態之下,竟有一些驚怯。
而神識所化六欲菩薩降臨此間,照耀佛光,顯現異彩,叫它看到一重云散去了,雷光已無蹤,金黃色的太陽懸在遠彎。天與海在遠處相接,大片大片的山爛晚霞,漂浮在穹頂,也垂落在水中。
萬里清波如鏡,平緩得沒有一絲波瀾。
微風輕輕地拂過,將陽光勻稱地吹散在它身上,懶洋洋的,叫它舒適極了。
在神魂世界中仍然遮掩以閻羅面具的姜望,自是不能如他此刻所表現的那樣輕松。
這只龜獸的神魂表現,叫他聯想起曾經在近海群島遇到過的海獸一被海外宗門以禁制奴役的那種。
相對于現實層面幾乎無法被打破防御的恐怖表現,這頭巨龜的神魂要混亂得多,也脆弱得多。
盡管如此,這頭巨大龜獸的神魂之力,也實在太龐大了一些。
以姜望遠超一般神臨修士的靈識,與之相較,也好似巨石于高山。
要以六欲菩薩鎮撫這樣的神魂,幾如幼童馭瘋馬。一個不慎,就要被掀翻踩踏。他現在完全是憑借高超的騎術,在刀尖上漫步。
姜望并不打算抹殺或者傷害它的神魂一那樣必然會引起激烈的反抗。以這頭龜獸恐怖的神魂力量,
一旦毫無保留地宣泄出來,現在的六欲菩薩根本無力壓制。
他只是要叫它安靜片刻,平撫它的情緒,叫它不至于影響其余閻羅的行動,而這正是尹觀交代給他的任務。
戴閻羅面具的六欲菩薩,愈發有神魔一體的矛盾感。
在戰斗中對這門道術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在遍照八方的佛光中,姜望體悟著莫可名狀的罪與慈悲。
先時趙蒼遠距離引導巨大龜獸的囈語,于此時被完整復刻出來,在這片海域里如歌輕吟。
雖然缺失法陣,也沒有相應的秘術配合,但仍然帶給了龜獸極大的撫慰…且在聽欲極限的膨脹中,
使得它其樂無極!
于是在靜海之中,賞美景,聽美聲,感受溫暖滋味,載浮載沉…
神魂世界里發生的一切,極難為外人察知。
人們只看到,那巨大龜獸本來狂肆暴虐,幾乎要將仵官王撕碎,將整個二十七城都踏破。卻在神秘的卞城王出現后,立時靜止了。
氣質冷酷的下城王,以體型論,甚至沒有佑國這護國圣獸的眼睛大。
可是他城默地懸立在巨大龜獸的身前,壓制得巨大龜獸一起城默!
從巨龜足下幸存的下城百姓,倉皇地逃往更遠處,當然不會感謝下城王,只覺得地獄無門的這一位閻羅,比發怒的圣獸更可怖。
秦廣王在哪里找來的人?
件官王在心中淡淡地轉過念頭,還在猶豫要不要繼續進攻,耳中已經聽得這位新晉卞城王,冷酷如刀鋒般的聲音—一 “去找你的目標,這里交給本座。“
嘿件官王不再猶豫。反手一招,將他的黑色棺材收攏縮小,斜負于肩后,而后身體怪異地一扭,已經竄向上城。
若是之前,他或許會生氣,一定要找個什么機會,把這煉了才行。
但是現在…
消極怠工有什么不好?
本來他一番辛苦進攻,連這頭大烏龜的皮都擦不破。
且他正要去看著鄭朝陽,免得那群兇人把這具兵道神臨肉身破壞得太嚴重,影響他的后續使用。
一拍即合。
卞城王體貼得令人感動。
舉國菁華所累聚之上城,此刻陷入壓抑的靜默中。
現在,地獄無門全員降臨。其中四個神臨戰力,六個外樓巔峰!
反觀佑國這邊,只知翻滾龍床的廢物國主披人摘了頭顱,實際掌控朝政的趙蒼身死,護國圣獸也不知被對方以什么法子鎮住。
諾大的一個國家,群龍無首。空有一個掌握五千負碑軍軍陣的鄭朝陽…
能打幾個?
這位佑國最強硬的將軍,緊握著一雙鐵拳,滾滾兵煞中看不清表情。
那些個文武官員,全都茫然不知所措。
先前的混亂雖然無序,還是一種生命力的體現。現在的靜默,幾乎等同于放棄。
上城人已經放棄掙扎,
佑國承平太多年,僵化太多年,于內沒有競爭,于外沒有威脅,在上城統治這個國家的當權者們,早已是一潭死水。驟逢劇變,能站出來的人寥寥無幾,還幾乎都被殺凈了,
但在這個時候,有一人飛天而起,昂然立于上城高空,在楚江王等一眾閻羅冰冷的目光下,朗聲道:
“尹觀何在?
此人面容年輕,衣飾質樸,腰間掛劍,其修為一堪堪騰龍。
是才能夠飛天的地步,
但此時的他太見勇氣,叫正于神魂層面安撫巨龜姜望,都有些驚訝莫名一一這人還是當初那個粉面公子趙澈嗎?
其人身周并無一個護衛,也無法在任何一個閻羅手里撐過一合。
但他卻似全無懼意,只是大聲地減道:“伊觀!我們聊聊!
啪嗒,啪嗒,啪嗒。
長發披肩、把閻羅面具系在腰間尹觀,便從那下城之中,慢慢地走上來踏在虛空,卻有清晰的腳步聲。
他的腳下,是破碎的城市、靜止如山岳的巨龜。
他走到比上城更上的位置,平靜地看著趙澈。
在場的諸位閻羅,全都默默地散開,不再關注一個必死的人。
此時此刻,鄭朝陽感受到一種淵深如海的恐怖壓力,他下意識地抬足,想要站到趙澈身前。
但楚江王和件官王幾乎同時看向他,一瞬間與他糾纏了氣機。但有動作,必然爆發。
他只能駐足,
身成神臨,麾下千軍,今日競不能移一步!
而在這種壓力下,趙澈依然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冷靜,
他看著尹觀道:“你今天回到這里,是為了什么?”
尹觀看著這個隨手即可滅的約绔公子,并不說話。
趙澈自顧自地道:“如果你是為了給你的好友曾青報仇,為了給那些被護國圣獸吞吃的人報仇,那你現在已經做到了。
“國主你殺了,國相你也殺了。順著這條線,滿朝文武你皆可殺之!這頭烏龜,如果你能殺,也盡可殺掉。
然后呢?你想做什么?皇帝嗎?“
他左手提起一方璽印:“玉璽在這里,你可以拿去。“
“你想挑戰舊有的國家體制嗎?你想改變這個畸形的國家嗎?你想帶給他們一”
他伸手虛虛劃過下城,遙指整個國家:“給他們更好的生活嗎?“
他躬下身來,雙手將玉璽捧起,恭敬地往前遞:“來,你現在就可以這樣做。你這樣的絕世天驕,想必有非凡的洞察,和庸才所不及的能力,想來可以為佑國找到一條更好的路。我期待你,"
他往前走,
弱小如他,這一刻竟然礎逼人:“我期待你!來啊!”
他的情緒如此激烈。
但尹觀的表情平靜極了,
這位一手創建地獄無門的秦廣王,只是平靜地看著趙澈:“這就是你想跟我聊的一切嗎?”
尹觀!今日流的血,已經夠多了,就到這里吧!“鄭朝陽散開了面部的兵煞,此刻他萬分痛苦。
那皇宮一路誕而來,都是帝室的血。
為護衛趙蒼而死的修士,都是佑國本就不多的強者。
如斯繁華的上城,已經滿目瘡痍。
此刻護國圣獸所踏足的下城第二十七城,更是毀掉了大半。
他的目光從這些地方掠過,每一處都叫他心如刀割。
最后這痛苦的眼神,落在了尹觀身上,剛硬如他鄭朝陽,一時也聲音帶額:“若早知你會造成這樣的殺孽,當初我一定不會留手!
尹觀歪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輕地笑了:“你好像覺得,你在我這里有什么情分在到底是什么讓你鄭朝陽產生這樣的誤會?”
他懶得跟趙散多說什么,卻對鄭朝陽有些話說,
因為這位佑國大將軍,正是兒時好友曾青的偶像,曾青一直到被送進龜獸嘴里的前一天,還相信鄭將軍會給他主持公道一明明他的施政沒有問題,怎么就被評為了最差?忠心為國負碑軍統帥,一定不會坐視奸人亂政。
一直到行刑的那天,已經倉一息的曾青,被臭雞蛋爛白菜涂了滿臉滿身的曾青,看著尹觀,嘴唇翁動的還是一申冤信送到了嗎?
而后被一口吞沒。
“是,三年前你的確沒有全力出手,所以覺得這樣就可以安撫你愧疚的心了嗎?這個國家的朝政不是你來掌控的,所以你可以安慰自己,那令人作嘔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一個個的佑國天才被安上無能誤政的名號,送到這只丑陋的大烏龜嘴貍,成為它的類便。你也能夠安慰自己,你只管兵事,只對兵事負責嗎?“
尹觀就這樣看著鄭朝陽,拾起手來,遙按其人,
他的眸中游過邪異碧芒,鄭朝陽周身的兵煞驟然翻滾,產生激烈的抗拒,而后竟如某種腐朽了的實質,一大片一大片地剝落下來!
“鄭朝陽,這么多年,你就是這么安慰著自己過來的。擁有整個佑國最強健的體魄,卻蜷縮著最軟弱的靈魂。”
“你還不如趙蒼!“
尹觀一邊說話,鄭朝陽聚攏五千負碑軍所涌動的兵煞,一邊紛如雨落!
“你是怎么成的神臨?“
“哪里來的國勢養你?
"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你的一身修為,都是下城血淚,而你居其位,不謀其政,竟然能夠心安嗎!?"
最后一個問題問完。
軍陣直接崩散,五千負碑軍戰士,全都委頓于地面,暈厥過去。
而鄭朝陽已經面色煞自,整個人一絲兵煞也聚不攏地立在那里,
像一只被拔掉了所有羽毛的鵝。
現在我告訴你,三年前你未盡全力,我亦未盡全力,你本就殺不了我。那時候我離開,只是因為那種程度已經足夠。所以真的不用表演痛苦,不用感動自己。你從來就不能決定任何事,你沒有那個能力。
尹觀失望地搖了搖頭:“這三年的時間你也虛度了。對內你保護不了本國的天才,對外你在我面前連還手都做不到你怎么心安理得地做大將軍?
殺人誅心,莫過于此,
一大片一大片的氣血,從鄭朝陽的身體里剝離,如花調落。
而他再也無法站穩,頹然跪倒在氣血花瓣之間。
他的兵然被剝離,他的氣血被剝離,他的尊嚴、他的遮羞布、他的榮譽、他的人格,也被一并剝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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