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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人潮如海

大熊貓文學    赤心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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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冬月,霜風掠境。

  東南兩域之交界,早已被馬蹄踏得模糊。。。

  若有人自高天往下俯瞰,當能見得——

  密集的甲士排開長龍,如河流在蒼茫大地奔行。旌旗迎風,仿佛與天宣戰。

  那妖獸戰馬、馱獸,似是這“河流”里躍飛的奔魚。

  那戰車、箭車,是堅決的激涌。

  而“河流”里的礁石,最引人注目的存在,當是一種如接天闕的巨大樓車。

  樓車高三十丈,有斗角飛檐。

  頂部形似鐵傘,混元有光。

  頂蓋之下的一層,鑄如城垛,其上架有大弩,甲士執戈守之。

  自此以下似乎皆為鐵壁,漆黑不透,堅實無漏,好像移動的城墻。

  鐵壁之內,有機關運動的聲音,咔咔,轟轟!規律且恒定。

  最底部則有厚重的車輪八對。

  碾過的地面,都變得平整了…

  整體的外觀,像是一個巨大的鐵桶,被加上了車的底座,蓋上了樓的穹頂。這樣的結構本應該是有些別扭的,但齊國大匠巧奪天工的設計,讓它顯得如此合理、完整。當它具體地駛進視野里來,你感受到的只有威嚴,只有恐懼。

  一頭身高七丈余、體長十二丈,通體皆白的獨角異獸,獨自負索在前。

  如山巒般的背肌,將鐵索崩得極緊。

  白絨包裹的四足,抓地極穩。

  以如此巨大的體型,每一步踏下的時候,卻沒有太大的聲響。

  真有山岳之力,流涌于肌骨。偏又溫順,不發出什么聲音。

  此車名“戎沖”,乃是齊國制器坊秘密創制的軍陣殺器,這還是第一次顯于人前!

  這一次伐夏,大軍云集百萬,從制器坊中,也只調動了三輛戎沖。可見其珍貴。

  而拉車的這頭異獸,名為“負山”。

  亦是大齊馭獸坊專門培育出來的異獸,就是為了增加如戎沖這般巨大軍械的機動性。戎沖本身能夠移動,但因為重量的關系,怎么都快不起來。有了負山之牛獸,就完全可以跟得上大軍移動的速度了。

  對軍械的研究、對異獸的培育、對道術的開發…方方面面,都是各大霸主國競爭的領域。

  以現世之遼闊,只有六國得握霸名。這六個國家強在方方面面,最后匯聚成滔天國勢,是霸主之基。實力底蘊,遠不是其他國家可比。

  此時,在居中一輛戎沖的內部房間里。

  密密麻麻的復雜陣紋,鋪滿了整個房間。穹頂、四壁、地面,無論抬頭還是低頭,都繞不過去。

  房間里其實有窗,能從里間看到戎沖外間,能夠投射陽光,能夠感受行進過程里的風。從外間看進來,卻只看得到鐵壁。

  曹皆獨坐于案前,卻是并沒有忙什么軍務,手里捧著一卷書在讀。

  這種軍陣殺器內部,是恨不得每一寸空間都利用到的。是以哪怕是伐夏主帥停駐的房間,也并不寬敞。

  甚至于都沒有一點拓展空間的陣紋應用,因為在此處鐫刻的陣紋,要更服務于整座戎沖。

  戎沖者,為戰爭而生!

  在曹皆對面的位置,面貌年輕得過分的欽天監監正靠窗而坐,在行駛中的戎沖里,靜靜看著天空。

  星圖道袍垂落,如夢影一般。

  “監正可算到了什么?”曹皆隨口問了一句。

  許是有些乏了,順手把書放下,倒扣在書案上。

  書封顯現出來,書名為《大夏方志》

  這部記錄大夏地理風物的書,他早已讀得爛熟,這會兒的閑翻,更多是為了捕捉戰爭靈感。

  夏國絕不是現在很多齊人所認為的“彈指可滅”的對手。

  偏偏這種認知大范圍存在。

  且一定會左右他曹皆的風評。

  完全可以料想得到,此次伐夏之戰只要稍有阻礙,朝野間一定會有人跳出來罵他曹皆不行…

  當然,這并不是他現在會考慮的事情。

  而他隨口問的問題,也并不指望得到什么回答。因為齊夏大戰一起,雙方國勢糾纏,天機混亂。此時涉及齊夏的一切,早非人力所能測算——

  除非那“人力”強過齊夏之和,但那又怎么可能?

  “算盡蒼生,不能算戰。測度鬼神,不能測國。”此卦師至理也。

  哪怕是大齊欽天監的掌管者、星占之術的大宗師,命運之河里占據卦師主流的存在,也不可能針對這場齊夏大戰,卦算出什么來。

  “我只是在看云。”阮泅道。

  曹皆搖頭苦笑。

  看來這“鎮軍軍師”的職務,阮泅只打算履行“鎮軍”二字。

  當然,阮泅若真要對軍略指手畫腳,他的態度也不是如此了。

  這張略帶苦色的所謂“小媳婦面”,在軍務上卻是冷硬如鐵的。

  “傳訊通道的隔絕,您多費心。”曹皆最后如是道。

  談及正事,阮泅倒是收了散漫,很正式地道:“三個時辰前就已經擊破了夏國的主傳訊通道,明天正午之前,能夠徹底鎖死夏國境內的超凡傳訊。”

  必然存在于夏國各府的傳訊法陣,有一個獨特的、存在于超凡層面的通道。以便于夏廷對各地的統治。這個傳訊通道連接各地,它必須具備獨特性和不可復制性,在隱秘的時空里貫通,貫徹獨屬于夏廷的意志,不會被符合條件之外的意志侵入,絕對安全可靠。

  所謂夏國的主傳訊通道,指的是就是這個。

  或以聲紋,或以元力,或注于五行,或連同空間…總之有各種復雜構成。比如齊國境內的主傳訊通道,就是以星力為基礎構建,由阮泅負責維護。

  任何一個國家境內的主傳訊通道,其構成和本質信息,必然是國家方面的最高機密。

  要找到它,并不容易。要捕捉它,更是一場復雜至極的交鋒。

  但雙方大軍還未接觸,齊方就已經在阮泅的主導下,先一步將夏國境內的主傳訊通道擊破——真要說起來,這倒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事情,戰爭真正開始的時候,國勢一壓,軍勢一絞,隔絕通訊只是時間問題。了不起的地方在于時間…

  阮泅完成得太快了!

  這意味著齊軍客場作戰的通訊劣勢,在明天正午之前就能被抹去。

  于整場戰爭都有相當的意義!

  在一場真正的戰爭中,戰場傳信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雙方關于通訊所做的一切努力,無非是為一點——在構筑己方通信通道的同時,打斷敵方的通信通道。

  這其中最容易隔絕的是遠距離傳音。

  其次是如同心箋一類的器物。

  如太虛幻境這種級別的存在,也在雙方準備戰爭的第一時間就被隔絕了。

  從聲音、到道術、到靈識、再擴大到所有超凡層次的通訊,基本都不可能在國戰中持續。

  所以為什么真正在戰爭中,什么千里傳聲匣,什么遠距離傳音秘法,全都無用。傳遞信息仍然要以最原始的方式,靠人遞馬送。

  人類本身,才是最可靠的存在。

  戰爭期間尤其如此。

  于齊而言,傳訊通道的建立,主要依靠此刻巡游在戎沖附近的那些快馬旗卒。

  騎的是馭獸坊所培育的踏風妖馬,在培育中拋棄其它,只專注于速度。跑動起來可比內府修士全力疾飛,最高速度追近外樓修士!

  馬上旗卒人人束褲輕衣,背負令旗三桿,腰束小旗一圈,人人一領紅披,策馬如赤云逐走。

  軍中傳訊,在于令、在于旗、在于印,在于鼓。

  這些旗卒,可都是打破了天地門的騰龍境修士。這支旗軍,幾可說是整個伐夏大軍的經絡,貫徹帥府意志,維系百萬大軍運轉。

  “監正的效率真是讓我驚訝。”曹皆笑了笑,他身后亦有一扇窗,學著阮泅的樣子,往窗外看去。

  只聽得身后阮泅淡聲道:“順天應命,自然無往不利。”

  而他目光所及,高高的戎沖下方,人潮如海。

  每一個組成人海的士卒,在強者的目光中,面容都很清晰。

  虞禮陽坐在城樓最高處,靜靜看著那些披堅執銳的士卒,心里忽然想…不知此戰之后,還能再見幾人呢?

  這傷懷的心思實在不該有,對于一位衍道強者來說,更是罕見。

  但目光所及,畢竟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有自己的父母家人,愛恨情仇,獨特一生。

  活生生的士卒如螞蟻,密密麻麻地爬上爬下,在忙著修筑工事。

  大夏以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六部行政。其上二王柱國,太后垂簾。

  國相柳希夷兼掌吏部,國師奚孟府兼掌禮部。

  至于工部,則歷來是太氏的根基所在。

  擅用土行道術的修士被聚集在一起,在統一的調度下施術,分溝填壑,壘土積墻。

  身著白袍的工部陣師們,正在小心地刻畫著陣紋,要趕在齊國兵鋒抵達前,緊急建設防護大陣。當然,這些陣師絕大多數都是太氏出身。

  那個名為太寅的年輕人,也正在其中,且效率很高、很賣力。并不見任何貴公子的輕慢。

  每個人都很賣力。

  這里是同央城,所屬祥佑府。

  東北方向就是奉節邊府。

  源源不斷的軍隊繞城而過,步履堅決地前往奉節。

  然而虞禮陽非常清楚,奉節府是守不住的…

  奉節府最險要的關隘,就是劍鋒山。

  除此之外,一馬平川。

  可是劍鋒山早就已經被打爛,防御體系整個給姜夢熊毀掉,自去年至如今,工部消耗了大量資源,一直在盡力修補…但沒有十年工夫,不可能恢復舊觀。

  棄奉節府、守祥佑府的決定,是姒驕和他一起做出的。

  但奉節府不能丟得那么輕易,至少也要給祥佑府的防御構建爭取一點時間,所以還有這么多軍隊開往奉節。

  他們的任務不是擊退齊軍,也不可能做到,而是要把奉節府變成泥潭,以血肉之軀,遲滯齊鋒。

  “岷王在看什么?”忽有一個聲音,響在耳邊。

  此刻衛兵都站在遠處,城樓的獵獵天風下,一個氣息古老的威嚴男子,出現在虞禮陽身前。

  風靜止了。

  虞禮陽沒有起身,只道:“人。”

  放眼整個夏國,能在此刻這樣出現在他身邊的人,也只有武王姒驕了。

  這位已經八百九十七歲的大夏親王,早在夏襄帝之前兩代,就已經成就真君,立為國柱。在夏襄帝主政的時代,更是綻放出璀璨風采。于萬妖之門后,于迷界,都有不朽功勛。

  那真是一個光耀的時代,大夏既壓魏梁,敢問雄楚,赴故旸舊地,爭霸于東方…

  但那個時代的姒驕,只是大夏諸多光耀人物中的一個。

  現在卻成為了夏國不可替代的擎天玉柱。

  于姒驕本人,想必滋味難言。

  “是啊。”姒驕也順著虞禮陽的目光往下看,嘆息道:“若是沒有這場戰爭,這些人里,說不定也有人有不凡的未來呢。”

  虞禮陽一時沒有說話。

  姒驕忽然又道:“靳陵請命去鎮守劍鋒山。”

  “安國侯…”虞禮陽嘆道:“赴楚無功,并不是他的錯,何至于此呢?”

  趕往奉節府的普通士卒,并不能知道他們的命運。

  但如靳陵這樣的帝國高層,當然不會不明白。那是一個在戰略層面已經被放棄了的地方,他們用生命守護的不是奉節府,而是時間。

  姒驕只道:“劍鋒山總要有人守。我們不能一刀不出,一箭不射,就將那個地方丟掉。”

  虞禮陽直接站起身來:“還是本王去吧。安國侯此去,有死無生不說,恐怕也并不能完成戰略構想。”

  面對浩浩蕩蕩的齊國大軍,要想完成將奉節府變成血肉泥潭的構想,至少也要填進去一個真人才行。

  然而現在的夏國,哪里能就這么舍了一位當世真人?

  靳陵主動請纓,是心懷死志的。

  但有些距離,不是勇氣和意志就能夠跨越的。比如劍鋒山西面…那至今未填的百里之淵。

  靳陵很可能連拖延時間都做不到!

  岷王親去則不同,真君強者配合劍鋒山的已有工事,怎么也能在奉節府糾纏個幾十天。

  但是,又要說但是…

  虞禮陽身為大夏岷王,真君強者,過早出手,無疑會讓他的“道”被觀察更多、窺探更多。這會提高他在這場戰爭里的危險可能!

  ------題外話------

  感謝書友“情人節安靜”成為本書盟主!是為第282盟!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昵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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