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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不能決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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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者是一個國字臉的中年嚴肅男人。

  空手而來,但身穿官服——顯然是來得匆忙,未及換裝。

  鄭商鳴一聲不吭,只覺羞憤到極點。因為其人正是他的父親,人稱北衙都尉的鄭世。

  又不是三歲小孩了,出了事還要家長出來扛,對于本質心高氣傲的他來說,這簡直是一種恥辱。

  這一身巡檢都尉的官服,自然體現身份。

  王夷吾此前雖未與北衙都尉照過面,倒也不至于這時候認不出來。

  怕倒是不怕,只不過這已經在文連牧的計劃外。

  事情超出掌控,總歸是令人不快的。

  目光審視地打量了來人一陣,王夷吾先道:“此人擅闖鎮國大元帥府,我正要擒下他,等大元帥回來發落。你為何阻我?”

  鄭世絕對想不到王夷吾打量他是在掂量擊敗他的可能。

  不過他現在也已經相當生氣,軍神這位關門弟子,實在也是太狂妄了些。

  他向來就很嚴肅,這種憤怒在表情上倒是體現得不多。

  “巡檢府司職治安事。你們在大街上公然動武,難道本尉竟都沒有阻止的權力嗎?”

  這話是誅心之論。

  跟一個小輩說話這樣下套,鄭世的憤怒從中可見一斑。

  都城巡檢府負責臨淄治安的權力,那是律法規定,齊帝授予的。

  王夷吾憑什么否定這種權力?

  說句不客氣的,姜夢熊都沒有這個資格。

  “大人當然有這個資格!”

  文連牧趕出來得也很急,事實上在聽到鄭世的聲音后,他只驚了一下,立刻便往外趕。

  就是怕王夷吾傲性發作,繼續惡化局面。

  他出來后先果斷出聲,接過對話權,然后才道:“只不過我們處理大元帥府的事務,似乎也不必經過巡檢府。”

  “你看看你們現在站著的位置,是在大元帥府里嗎?”

  鄭世斥道:“大元帥府里,你們關起門來,本尉不管。若真有什么傷天害理的事,自有圣意裁決。但出了大元帥府,治安事就由本尉負責!本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大元帥又如何?你們若是作奸犯科,難道大元帥會姑息你們嗎?”

  鄭世一番話說得正義凜然,又如刺猬般處處扎人。

  王夷吾并不言語,現在文連牧出來了,這事既然交給文連牧謀劃,他也就任由其人表態做決定。

  “都尉大人說得是,在下等人必不敢作奸犯科。”

  文連牧先認了一句,忽而話鋒一轉,又露鋒芒:“不過據我所知,這位擅闖大元帥府的鄭商鳴,正是令公子。您恐怕不方便裁量此事。”

  “這也好說。”鄭世繼續冷著臉道:“請王夷吾王公子,和鄭商鳴一起,陪我走一遭巡檢衙門。我鄭世需要避嫌,巡檢府里多的是鐵面無私的官吏!就算巡檢府上下都得不到軍神信任,咱們還可以恭請圣裁嘛!”

  把這種事鬧到齊帝跟前,那就真的是大大失分了。

  但為了自己的兒子,鄭世顯然有這樣決心。他也將這種決心表現了出來。

  出現在這里的他本人,包括此時他身上的官服,都是這種決心的體現。

  文連牧與王夷吾對視一眼,才出聲道:“王兄和我都有軍務在身,巡檢府若強要王兄配合調查,得先向軍部申請,向天覆軍要人才是。”

  這底線也劃得很清楚,如果鄭世強行要當場抓走王夷吾,王夷吾絕不配合,一定反抗。并且他也一定會鬧到姜夢熊那里去。

  說到底,鄭商鳴大鬧元帥府是事實。而他通過斬雨軍雷都統,調動鄭商鳴去跟蹤姜望,整個過程都是合規合矩的。

  即使真鬧大了,這官司也且有得打。

  北衙都尉雖然是臨淄實權人物,大元帥府倒也根本不虛。不然他們也不能有直接扣押鄭商鳴的預案,究其本質,還是沒有太把鄭世當回事。

  鄭世統領北衙這么多年,當然不會看不到這種輕視。

  但他也不跟小輩翻臉,只點點頭:“好!大元帥府的威風,本尉見識到了!”

  他轉身瞧了鄭商鳴一眼,冷道:“還不走?”

  鄭商鳴不發一言,低頭跟在他身后。

  離開鎮國大元帥府所在的街道,鄭商鳴就停下了步子,不肯再走。

  但他又只是定在那里,并沒有直接離開。他的兩個腳尖,朝著兩條不同的街道,顯然心里也很迷茫,不知該去哪里。

  只不過是本能的驕傲,讓他不想在遇挫之后立即重歸父親羽翼之下。

  說是拉不下臉也好,說是別扭的臭德性也好。

  作為過來人,鄭世很清楚。

  這是兒子第一次被現實敲碎的時候,也是他長大的時候。

  鄭世回過身,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聲音難得的有了一絲和緩:“跟我回去吧,軍中也不是凈土。生來家世如何,不是你能決定的事情。但是你可以決定的事情,有很多。”

  他忽然發現,兒子竟已這么高大,是個男人了。而他好像從來沒有跟兒子說過這些心底的話,好像從來只把他當一個叛逆的小孩子看。

  時間…太匆忙了。

  “你娘走得早,我忙于公務,生活上對你有所疏忽。你自小對我有怨言,不想依靠我,我能理解。”

  “你覺得我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這很有心氣,這很好。我很歡喜。”

  “但是,商鳴。我白手起家,憑自己打下一番事業。不是為了讓我的兒子效仿我。而是為了讓我的兒子起家時,不必像我當初那么難,那么辛苦。你能明白嗎?”

  鄭世說著說著,終究所有的情緒,化作一聲嘆:“做我鄭世的兒子,不丟人。”

  鄭商鳴低著頭,一直沒有說話,但他的肩膀,漸漸開始控制不住的顫抖。

  鎮國大元帥府門前發生的這一切,明面上連一個看熱鬧的人都沒有。

  當然實際上偷偷盯著的眼睛絕對不少。

  瞧著這一對父子離去。

  文連牧的心情蒙上了一道陰影,但他依然不見失落,說話也極有條理:“以鄭商鳴的性格,絕不會通知他爹。如果這種時候都要通知他爹,那他以前獨自努力的一切,都算什么?這是在否定他自己。”

  “不靠他爹?”王夷吾冷淡道:“如果他爹不是鄭世,被我擺弄也就擺弄了,還敢找上門來?”

  這話說得很殘酷,但也很現實。

  如果沒有鄭世,鄭商鳴今天找上門來,就是一個死。

  當然,如果沒有鄭世。王夷吾也根本懶得擺弄鄭商鳴。

  “所以我說,他活得很別扭,很矛盾。”

  文連牧強調了一遍。

  直到現在,他也沒有懷疑自己的判斷。

  “那鄭世是怎么知道的?還親自趕了過來。”

  王夷吾很不滿意。

  但凡剛剛巡檢府換另一個人來,但凡有戰而勝之的把握,他就絕不會讓鄭商鳴離開。

  因為這意味著本次計劃的徹底失敗。

  他非常不喜歡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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