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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楓霞并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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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說這重玄明光,當年的確是花叢中的領袖,風月場上的班頭。

  說一句現在年輕人玩的,都是他玩剩下的,倒也沒什么不妥。

  見他這般說,重玄老爺子心里暗嘆了口氣,便不說話了。

  點一句已是極限,再多說,這一碗水就沒有端平,倒平白讓孫兒怨尤。

  他一生見慣了風浪,如何不知重玄勝近日必有動作?

  他今日去了霞山別府,很可能就為重玄勝撐了腰,所以他不肯去。在兩個親孫子的競爭中,無論他內心偏向誰人,都是斷無可能親自下場的。

  倒是重玄明光這個蠢貨,一大把年紀,全活在女人身上了,連這都看不明白,還巴巴地往霞山別府湊。

  勸他幾句,還以為他爹打壓他。

  見老爺子沒了興致,重玄勝于是起身告辭,引著重玄明光往霞山別府而去。

  重玄明光這個人,用一個詞來形容,便是“眼高手低”。

  只一件事便可見端倪。

  當年他作為重玄家嫡脈長子,又生下長孫。滿以為自己是妥妥的下任博望侯了,志得意滿的給兒子取名,取了一個唯我獨尊的“尊”字。

  要是在尋常人家倒也罷了,頂多就是雄心壯志了些,但重玄家是什么人家?

  那是齊國頂級的世家。

  不避諱的說,是有沖擊“唯我獨尊”的實力的!這叫大齊皇室怎么想?

  還是重玄云波老爺子出面,親自給改成了“遵”字。

  齊國只能有一人獨尊,那就是姜氏國主。

  喻示重玄家的孩子,要做那個追隨至尊的人,做一個跟從者。

  這是一種自晦和告誡。

  可惜重玄明光一直不能懂。為自家老爺子強行改他兒子名字的事情,還鬧了許久別扭。

  接到重玄勝邀請的,非獨是重玄明光。

  李龍川、許象乾,高哲、晏撫,這些自不用說。就連四海商盟的付繆,亦收到了請柬。

  “這胖子欺我太甚!”

  四海樓中,付繆怒將這請柬棄之于地。

  作為四海商盟唯十二的一等執事,被重玄勝割下一只耳朵,是他畢生之恥。

  但戰后重玄家勢力再漲,重玄褚良已經成了定遠侯,他更不敢表露怨懟。

  在他看來,重玄勝請他去霞山別府賞景,分明就是為了羞辱他。

  這時,一只皺紋橫生的手,將這張請柬從地上拾起。

  這是一個瞧來十分衰老的人。

  微弓著背,滿臉溝壑,在密集的皺紋中,還生有老人斑。

  他彎腰似乎很艱難,起身也是。

  付繆卻慌忙迎上:“盟主,您怎么來了?”

  此人便是四海商盟之主,慶嬉。

  齊國向來倚重商家,而四海商盟乃是齊國歷史最悠久的商會,底蘊可想而知。雖則近年來聲勢漸衰,隱被聚寶商會后來居上,但也沒有誰敢真的小看他們。

  慶嬉慢條斯理地扯開請柬,細看了看:“楓霞并晚…說起來,又是中秋了啊。”

  付繆說道:“重玄家那胖兒的請柬,怎值得您一看?”

  慶嬉合上請柬,吹了吹上面的灰:“憑他在東華閣落下的那一子,我便該好好瞧瞧他。”

  付繆臉色不自然道:“說不上勝負呢,軍神關門弟子又豈是輕與?”

  老人并不搭這個腔,只將請柬收起,說道:“你若不去,老夫便替你去一趟好了。”

  付繆大驚:“您要去那胖兒的霞山別府?”

  “去,為什么不去?”慶嬉慢吞吞道:“如斯美景,老夫這輩子,還能看幾次?”

  霞山附近的宅子其實不少,但重玄勝的購置的宅子無疑是觀景最佳之處。

  一說霞山別府,便是這處了。

  卻說霞山別府中,高朋滿座。

  宴席直接在一處闊院中擺開,對面就是紅楓滿山。

  本來只是幾個世家公子,不便拂了重玄勝的意,抱著宴游的心思來轉轉。

  但在李正書和慶嬉都親自出席之后,宴會賓客陡然上了一個層次。不僅僅是世家公子,便是各家正當權的一輩,也來了不少人。

  擺了足足五桌!

  侍女上菜如蝴蝶穿花,各地佳肴次第擺上。重玄勝是個慣會鋪張的,當然不會吝嗇。這些席面放到哪里都拿得出手。

  重玄明光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楓霞并晚美則美矣,年年都有。霞山也不是只有重玄勝這一棟宅子。這些人都是捧誰的場?

  在他看來,自然都是捧著重玄家!如今的重玄家,一門兩侯,何等風光!臨淄人豈有不追捧的道理。

  趁著重玄遵不在,重玄勝便儼然以重玄家繼承人的身份四處招搖了。

  幸虧他來了,不然這樣造勢下去,還不定成什么樣子!

  他在主位之上,對著眾賓客招呼:“感謝諸位光臨我重玄家的別府。我兒重玄遵在稷下學宮苦修,今日便由我與侄兒重玄勝待客,有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一番招呼,話里話外都透著小家子氣,生怕別人忘了他那個天驕兒子,同時非常生硬地淡化重玄勝。

  但令人奇怪的是,重玄勝卻全無不悅,只笑嘻嘻地為人布菜,似對重玄明光喧賓奪主并不在意。

  姜望亦早已回到別府中,也是老老實實與許象乾、李龍川閑話。說到有趣地方,還時不時笑出聲來。

  酒過三巡,重玄明光一個勁的聊重玄遵,聊稷下學宮有多了不起,眾人也沒有誰去拂他的臉,都配合著捧場。

  但聽得李正書忽然道:“今日是小勝做東,為何只顧閑話啊?也不出來說兩句?”

  這便是為重玄勝張目了。

  東華閣御前奏對,他是在場的。也因此對重玄勝刮目相看,甚至這次可以說是屈尊前來,參加一個晚輩的宴會,足見重視。

  倒是坐在他旁邊的四海商盟之主慶嬉,也不知為何而來,全程不怎么飲酒,也不怎么說話。

  重玄明光臉色就是一僵,但很快便遮掩了過去。

  說起來他與李正書是同輩,可兩人的成就天差地別。就像他雖然是重玄褚良的堂兄,但誰也不會將他們相提并論。

  對李正書的怨氣,他是沒資格生的,便去看自家那胖侄兒。

  但見重玄勝笑嘻嘻地站起來,先對著四周繞了一圈,以示歡迎。

  而后只道:“諸位尊長良朋應邀而來,實令寒舍蓬蓽生輝!但重玄勝心知肚明,這都是因為美景醉人,便滿飲此杯,以謝來賓!多言煩耳,諸位賞景便是!”

  說罷,一飲而盡,竟就真的坐下了。全無借此機會說點什么、做點什么的意思。

  倒好似,今日便只為賞景。

  天空也不知何時垂落的夕陽,這時已是黃昏。

  但見天邊紅霞染遍,如紅楓疊開。而霞山之上,楓紅似火,好像紅霞落下了人間。

  云與天與山,并成一色。

  恰是楓霞并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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