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圍柏林后,緊急退賽;入圍威尼斯,國內面臨撤檔;入圍戛納,呃,國內艱難上映,和諧版的質量大家心知肚明。
這就是現實,很無奈的事情。
蔡上君的這部賀新很早就聽說過,是根據發生在國內西南某個省份的一樁真實的社會事件改編的。講述弟弟慘遭搶劫殺害后,哥哥千里追擊兇手的故事。
當初這條社會新聞出來后,曹寶平的兩個學生對這起事件很感興趣,想改編成電影劇本,于是便跑到貴州采訪新聞原型人物,到了那兒得知一個月前就有導演來采訪過,而這位導演正是蔡上君。
賀新是從曹寶平那兒聽說的,一開始并沒有放在心上。后來又聽徐光頭說小桃紅接了一部蔡上君導演的戲,據說劇本相當牛逼。
這兩件事聯系起來,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興趣,特地打電話給蔡上君打聽了一下,結果人家那邊都已經準備要開機了,男主角鎖定了剛剛拍完的“四郎”陳煎餅。
陳煎餅當年和孟敬輝、蔡上君、劉奮斗等一起鼓搗話劇,都是一個小圈子里的人。賀新當然不能橫插一腳,就算想插估計也插不進,只能作罷。
結果這部片子拍完沒多久就很順利地入圍了本屆威尼斯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
來威尼斯之前,賀新就在蔡上君的工作室看過這部片子的粗剪版。原本以為替弟報仇、千里追兇、逃亡和追捕,這些完全能夠拍成一部類似這種的好萊塢個人英雄主義式的商業片。
但是在老蔡手中卻故意摒棄掉故事里的傳奇和沖突,用一種非常寫實的手法拍攝。陳煎餅飾演的主人公老鐵背井離鄉、異地輾轉,展現了一幅社會底層人生存環境的畫卷,以及他們的無奈、現實、反抗、妥協、背叛、良心…同時又夾雜這秋菊打官司的信念和意志。
只是這種寫實的拍攝手法注定了在可看性方面非常枯燥,大段大段的長鏡頭和定機位,且壓縮敘事空間等呈現手法,可能就會造成觀眾觀影和理解上的困難。不過就攝影和構圖而言,這部片子的水準絕對一流。
關鍵還是內容,電影展現的是在自身合法權益不能通過法律途徑得到解決時,主人公唯有獨自去行使“正義”的行為。片中充斥的復仇、犯罪、自我救贖和一系列反映現實真相的爭議性元素都為片子在審查的道路上埋下重重阻隔。最后不得已才冠以香港電影的名頭。
顯然如今這種“曲線救國”的行徑行不通了。蔡上君也是病急亂投醫,想著賀新參加電影節的次數多,在這方面肯定有經驗。
賀新也沒想到事態會這么嚴重,沉吟著問:“你是怎么想的?”
蔡上君搖搖頭道:“來都來了,總不能中途退出吧?”
“呃,中途退出當然是上策,如果你還想在國內上映的話。”
“國內上映我可不敢奢望,好在我這部片子投資不大,到目前為止談了幾家片商,估計收回成本應該問題不大。”蔡上君苦笑道。
接著又道:“但好不容易走到威尼斯,你讓我退出,我肯定不甘心。實在不行,我就豁出去了。”
說到激動處,老蔡臉上的肥肉陣陣抖動,果然是把老實人逼急了。
賀新忙勸道:“別呀,蔡導!你難道忘了姜聞和樓燁的例子了?”
蔡上君當然知道當年姜聞因為,樓燁因為,都是同樣的情況,都被禁導五年。
他這張平時看上去跟彌勒佛似的可愛的肥臉,在這一刻皺在了一起,扭曲變形,無助的看著賀新,半晌才喃喃道:“小賀,你說我就是想拍電影,沒有添油加醋,就是想把真實的事情表現出來,咋就這么難呢?”
賀新同情地搖搖頭,就是因為太真實了,才會有現在的結果啊!
他想了想,只得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因為技術原因取消公開放映換取有關部門的諒解,但同時保留繼續參賽的資格。”
“這樣能行?”蔡上君遲疑道。
取消放映雖然很遺憾,但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退出。
“呃,差不多吧,畢竟你這是香港電影,有些事情也不完全由你自己掌控,你說是吧?”
“這…”
蔡上君先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一拍他那光溜溜的腦門,眼睛一亮道:“對啊,小賀,你的這個主意好!”
賀新一聽忙道:“蔡導,別,我可什么也沒說啊!”
“啊?哦,對對對,咱倆剛才就是隨便瞎聊。”
其實事情并不復雜,只要片子出了國門,有關部門也沒轍。所謂處罰那是最后的手段,只要你不公開放映,沒有造成惡劣的影響,大家都可以往后退一步。
對于蔡上君來說,只要不退出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頂多就是回去寫個檢查,罰點錢,這些都是小事。
蔡上君也是一時急的,這種事情冷靜下來是很容易想明白的,無非就是取舍的問題。
“賀老師!蔡導演!”
這時有人過來打招呼,一個身穿彩色條紋斜肩的禮服的小個子女人挽著一個臉有點凹的男子走過來。
“圣衣你好!楊總!”
說實話黃圣衣顏值還是很高的,個子雖然不高,但身材比例很好,只是今天穿這件彩色條紋的禮服,跟里那根棒棒糖的顏色很象。
在我大景田還未出世之前,眼前這位算是圈內有名的資源咖。而她背后的金主就是如今站在她身邊的這位楊總。
雖然外界對兩人的關系頗多揣測,但賀新知道其實兩人已經結婚好幾年。因為這次他們帶來的片子的發行交給了博納和中影,期間賀新應邀參加過兩次飯局,對這兩位也算是熟悉。
之前他沒有把找到李連結的人影,這時忍不住問道:“就你們倆么?”
“對,杰哥和程導要明天才能到。”
楊總說著,又笑呵呵邀請道:“賀老師,蔡導,后天還請賞臉捧場。”
“當然,我可是特別期待你們這部電影。”
賀新倒沒有故意客套,之前聽于東說過,說是這部總投資高達兩億,盡管李連結的片酬可能就要占到一半,但片中1500個特效鏡頭,在目前國產片中是非常少見的。自從之后,特效儼然已成為商業電影的一種趨勢或者說潮流,他特別想見識一下。
更何況這部片子的幕后班底也堪稱黃金級別的。除了和的制片人崔寶珠,導演兼動作指導程曉東、美術指導張淑平、剪輯林安兒都是香港金像獎得主,攝影指導姜國明也多次獲得金像獎的提名。
這時佟亞麗和程二也走過來,大家介紹認識,又聊了一會兒。黃圣衣身上這件彩條裝的禮服據說是源自藏傳佛教的設計風格,而且她脖子上戴的一串不起眼的項鏈居然是天珠的。
這種東西賀新不太懂,不過那位楊總看起來倒是挺有研究的。賀新上輩子聽說過這位楊總,包括這一世也經常在媒體上看到有關他的新聞,評價褒貶不一,大致就是一個捧女明星的有錢人這么一個形象,但幾次接觸下來,發現這人還不錯,沒有什么口出狂言或者囂張跋扈,待人接物挺熱情也挺低調的。
今年威尼斯開幕紅毯在明星成色方面挺一般的,除了龐大的華語軍團,最大咖的可能就是喬治克魯尼和他帶領的的劇組。
喬治克魯尼這位好萊塢著名的老帥哥近幾年逐漸向導演方面轉型,頻頻亮相歐洲三大影展。這次他是作為這部影片的導演、制片人兼主演的身份。而且他帶來的這部片子還是今天晚上的開幕電影。
按照歐洲三大節的慣例,開幕電影是對一部入圍電影最大的禮遇,但同時獲獎一般都沒戲。
開幕式的流程依舊是老一套,電影節主席老馬上臺致辭,然后介紹評審團。本屆電影節的評委清一色來自美國和歐洲,這在往屆很少見。
唯一亞洲的元素就是地平線單元的評審團主席賈科長,而且賈科長名字前面還帶了一長串的頭銜:中國導演、編劇、制片人、演員、作家。
賀新對喬治克魯尼的印象一般,感覺這貨雖然歲數一大把了,但似乎依舊是偶像派而非演技派。不過他這次帶來的這部開幕電影,可能是賀新參加了這么多屆的電影節最好看的一部開幕電影。
這是一部講美國總統大選的政治喜劇,有點周星弛的無厘頭風格。最主要的是這部片子的主演是賀新很欣賞的一位美國演員菲利普.霍夫曼,就是里面扮演幕后邪惡大佬的那位哥們。
他是屬于那種既能演喜劇又能演正劇,正派和反派信手拈來這種類型的演員,經常在一些商業大片中作為黃金綠葉存在。
作為“威尼斯日”競賽單元的推介人,賀新很忙碌,光九月一日一天,他就跑了四部電影的首映。說起來入圍“威尼斯日”單元的片子大多數都是些小成本的獨立電影,畢竟大家都不容易。
對于經歷過曾經在柏林為了省錢半夜三更去張貼海報,差點被警察抓起來的賀新來說,在這方面很有共情,所以能幫忙,他盡量幫著去站站臺。
一大早出門,夜幕將將要降臨的時候才精疲力盡的回到下榻酒店,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大堂里聚集了一大幫人。
“東哥!海璐姐!你們這是剛到啊?”
“別提了,在羅馬轉機的時候航班延誤,足足等了五個多小時,這不剛到嘛!”于東看起來也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這次入圍的就是博納出品的,這部片子投資高達三千萬,據說當初許安華都找不到投資,最后還是劉得華出面,于東才投的。本來這部片子不是博納今天重點推介的電影,除了上半年賣了兩億的,博納現在手頭還捏著和兩部大片。
只是沒想到這次卻入圍威尼斯電影節,對于于東來說也算是意外之喜。
今年東哥絕對算是順風順水,公司上市了,婚也離了,公司業務蒸蒸日上,可能除了在演員經紀方面之外,博納如今已然同華藝兄弟并駕齊驅了。
“小賀,大忙人啊!”秦海露也笑呵呵的走過來打招呼。
他倆當年一起獲得了金馬獎的影帝和影后,幾乎是同時出名,也算是源遠流長。
“我就是瞎忙。”
賀新跟她握了握手,接著又道:“海璐姐,恭喜你啊!”
“恭喜我啥呀,威尼斯我沒來過,就是跟著來湊湊熱鬧的。”
這么多年了,秦海露還是這么快人快語,一點都沒變。雖然大家都在京城,其實見面次數很少,偶爾可能在大型的公共場合見一面,也聊不上幾句。
看到賀新臉上露出笑容,秦海露展現出她的攻擊性:“你笑著什么呀,嘲笑我啊?”
如果不是熟悉的人,可能不適應她這種做派,感覺這個女人很難打交道,不過賀新知道這只不過是她的表面。
“哦,沒有,這我哪敢呀!最近忙什么呢?”
“拍戲唄。”
“挺好的,什么戲啊?”
“電視劇!你賀大影帝肯定看不上,就是那種你們所說的抗日神劇。沒辦法,總得吃飯唄。”
“瞧你說的,只要有你海璐姐,那就肯定不是抗日神劇。上回你和李光杰還有廖煩演的那部就特別好看,我都買了光碟。”
對付秦海露這種女人,你夸就對了。當然她也算是國內演技派數得著的幾位女演員之一。
說著,賀新又隨口問道:“這次你跟誰合作啊?”
“王鑫軍,認識不?就是抗日神劇的鼻祖…”
說到一半連秦海露自己也笑了。
話說抗日神劇這個詞,就是來自于一部叫的電視劇,里面手撕鬼子的鏡頭讓人蕩氣回腸。而這部電視劇的男一號就是王鑫軍,一個濃眉大眼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