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的國徽,國旗飄揚。
這是一個遠景鏡頭,凝固兩秒鐘。緩緩往下,這是一座古樸肅穆的大門,周邊斑駁的混凝土墻面充滿了歷史滄桑感,中間一道黑漆鐵質大門。旁邊掛著一塊醒目的牌子——“上海提籃橋看守所”。
這時旁邊的小門打開,從里面走出來一個拘束的身影,手里提著一只破舊的行李包。即將跨出小門之時,他停住腳步,向送他出來的獄警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只有品嘗過專政的鐵拳,才會懂得對法律的敬畏。
鏡頭迅速推進,中景,迎著賀新從陰影處一步一步走出來,直至陽光下。
這里有個細節,當賀新朝獄警鞠完躬,從小門內跨出來的時候,身體依舊習慣性的佝僂著,而當他朝著陽光走出來的時候,腰桿開始慢慢地挺直。
鏡頭跟著他走出陰影,陽光灑在他的臉上,閉上眼睛,貪婪地深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看了看四周,街道上空空蕩蕩,神情露出一絲失望。
停頓片刻,終于化作一聲嘆息,拿起行李沿著高墻外的人行道慢慢朝前走著。前面有一塊孤零零的公交站牌,旁邊的路面上依舊有一片積水,他低頭看了看水面上倒映著的自己的影子,一張不算的年輕的臉,失望中帶著一絲落寞。
這時一輛白色的小車快速地駛過,他本能往后一跳,想避開飛濺的積水。水沒有濺起,而隨著一聲急促的剎車聲,不遠處那輛白色的寶馬x1停在那里。
車門打開,一襲橙黃風衣的蔣琴琴從車里走出來,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四目凝望,一如兩人的初見,接著便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那是幸福的笑容。
“卡!”
寧皓拿著對講機大喊一聲,摘下耳機,從房車上下來,沖著蔣琴琴就比著大拇指,還拽了一句洋文道:“蔣老師,perfect!”
剛才那個鏡頭很長,從賀新從看守所出來到兩人在公交車站相遇,算是前后呼應。而且公交車站的鏡頭之前已經在攝影棚內拍過,那是一個綠幕鏡頭,后期還要完善,今天則是外景,最后的成片還需要特效鏡頭和外景鏡頭組合起來進行剪輯。
其實這個鏡頭之前的部分都是烘托,最后的落腳點或者說高潮就在于兩人的相視一笑。如果說賀新的表演以他柏林影帝的水準一切都是中規中矩、正常發揮的話,那么蔣琴琴最后從車里出來看著他的眼神,焦慮、驚喜、微笑,極有層次感,緊接著伴隨這嘴角的上揚,那種絲毫不帶著表演痕跡,由衷而發的笑容,讓寧皓贊嘆的同時,心里還在默默念叨:“你倆沒事才有鬼呢!”
可能是沒有聽清楚吧,當寧皓喊停之后,蔣琴琴就在不停地張望,看到寧皓下來朝她比著大拇指,還問道:“導演,過了沒有?”
“過了!”
寧皓說著拍了拍手,這時工作人員們都紛紛放下手上的活圍攏過來,制片人鐘麗芳捧著一束盛開的鮮花,還特地塞到了賀新的手里。
瞧瞧,有些事不需要大聲宣揚,聰明人都會看在眼里。
“嘩嘩嘩…”
在大家的一片掌聲中,賀新拿著鮮花遞到蔣琴琴面前笑道:“琴琴姐,恭喜殺青!”
“謝謝!”
蔣琴琴接過鮮花,卻還在張望尋找:“小唐呢?”
“來了,來了。”
小助理提著個塑料袋慌慌張張地擠開人群跑進來。
蔣琴琴頓時眼睛一亮:“買來了?”
“嗯,買來了。那邊很多人排隊的,我好不容易才買了十個。”小助理擦擦腦門上的汗一臉表功道。
“啊,才十個啊,都不夠分的。”蔣琴琴看看身邊圍攏過來的人群一臉為難。
“什么東西啊?”賀新聞到一股濃烈的香味,不禁好奇道。
“蔥油餅啊!我聽說提籃橋這邊有家小店做的蔥油餅特別好吃,就讓小唐去買了一點,要不要嘗嘗?”
說著,就見這個女人從袋子里拿出一塊遞到他面前,同時自己很不講究的拿了一塊放到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頓時瞪大了眼睛,如同吃到了龍髓鳳肝一般,夸張道:“真好吃!”
蔥油餅聞著是很香,但是賀新瞧著她這副樣子,除了意外就是無語。認識這么多年了,這次合作他感覺這女人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化相當大。
前期可能因為身體不適各種暴脾氣。后期又提出各種要求,拍戲時間不能太長,夜戲不超過十點鐘,還不吃劇組的飯。雖然這些看似都是合理的要求,但是這是中國不是好萊塢誒,日夜連軸轉、熬大夜,這些都是常態。
還有就是現在,看她吃的津津有味的樣子,賀新實在搞不懂她什么時候就成為一個吃貨了,平時不是嘴蠻叼的嘛。
今天她的戲份殺青,除了鮮花,他還特地準備了蛋糕,一大早就讓沈明去上海老字號的老大房蛋糕店訂了一塊很大水果鮮奶蛋糕,眼瞅著蛋糕馬上要送過來了,你這大口大口啃著蔥油餅算怎么回事?
蔣琴琴看他傻愣愣地看著自己,又把手里的蔥油餅遞了遞,白眼道:“看什么看,吃不吃啊,你?”
“呃…”
賀新只能接過來。
這時就見沈明喊著:“蛋糕來了,讓一讓。”
推著蛋糕車進來,正好緩解了尷尬。
“哇,還有蛋糕呢!”
蔣琴琴一臉驚喜,看著這塊長方形足有二十四吋的大蛋糕,上面還寫著“蔣琴琴老師殺青快樂”的字樣。
原本以為她是看到蛋糕驚喜,結果她是看到蛋糕后,趕緊讓小唐把準備分發的蔥油餅收起來,笑呵呵道:“大家吃蛋糕啊!”
跟在沈明后面的萬倩趕緊殷勤地遞上刀:“琴琴姐,切蛋糕。”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說合作了一段時間,就算再看不慣對方,至少明面上要過得去,蔣琴琴也難得給她一個笑臉:“謝謝啊!”
本來這邊只有賀新和蔣琴琴的戲份,因為今天是蔣琴琴殺青,所以劇組的幾位主要演員都到場了。騰哥也在一旁搞氣氛道:“蔣老師,快點切啊,我早飯都沒吃呢。”
“好好好,大家都有份。”
終于殺青了,蔣琴琴今天的心情相當好,切了蛋糕,招呼小唐張羅著分給大家。
“你就這么著急,殺青宴也不參加了?”
賀新啃著蔥油餅和蔣琴琴走到旁邊,還別說這蔥油餅還真的挺不錯的。
隨著蔣琴琴的殺青,拍攝已經接近尾聲,殺青宴就定在一個禮拜之后。
“我爸媽都到了,而且機票也訂好了,后天一早的,肯定參加不了。”
“哦,你這是迫不及待啊!”
說實話,這段時間雖說蔣老師很反常,但是想到分別,他心里還是隱隱有些不舍。
他稍稍停頓,又問:“這次你們打算在美國待多久啊?”
“呃…不知道,看情況吧。”蔣琴琴稍稍遲疑了一下,牽強地笑了笑道。
賀新看著她,平時一起拍戲的時候可能沒注意,這會兒仔細端詳發現她的變化真的挺大,比如下巴那里看著更加圓潤了,平時看著很高冷的眉眼也似乎變的更加柔和了。
蔣琴琴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或者說故裝沒有看到,靠著路邊的欄桿上啃著手里的蔥油餅,眼神瞟向別處。
“真不知道都怎么想的,明明祖國有大好河山,偏偏都要往外國跑…”賀新看她一副淡漠的樣子,不由嘴里小聲嘀咕著。
人群當中萬倩的目光一直在往賀新和蔣琴琴的方向看,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就象她在片場親眼目睹了兩人的眼神交流,作為一個洞察力十分敏銳的人,一看就知道這里面肯定有奸情。
她心里難免哼哼:裝的跟朵白蓮花似的,說到底還不是一樣靠著男人上位。
這里有對對方的不滿、妒忌,同時還夾雜著羨慕。都說潛規則的,其實在資源和利益足夠的情況下,很多人都巴不得潛規則呢。更何況,象賀老師這種一表人才,本身就對女性有很象吸引力的大佬。
她瞟了一眼老是跟一只蒼蠅一樣跟著自己的沈藤,下巴朝那個方向揚了揚,故意感慨道:“賀老師跟琴琴姐的關系真好!”
騰哥正在扒拉著蛋糕,頭也不抬道:“那是,人家認識多久了,都合作過好多次了。”
“哎,我總覺得琴琴姐看賀老師的眼神有點不一樣。”她又故裝不經意道。
騰哥扒拉蛋糕的動作頓時一滯,別看他平時沒臉沒皮的,但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哦,叫面帶豬像心歌嘹亮。他馬上就品出萬倩話里埋著的坑,人家老板的事情哪容得他們這種層次的演員議論的?除非是你不想在這個圈里混了。
別看他平時可勁地跟人家獻殷勤,其實一方面是抱著入戲的心態,當然另一方面如果有便宜占那也挺好的。
他早就看出這個女人其實挺有野心。正如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她平時經常偷偷地觀察賀老師,豈不知這些都被騰哥看在了眼里。
“哦,人家蔣老師肯定入戲了,也難怪演的這么好。”騰哥嘿嘿笑了兩聲,故意裝傻道。
“才不是呢,這肯定不一樣。”
可能是妒忌會讓一個人的智商降低的緣故吧,萬倩居然揪著這個話題不放了。
“誒呦喂,你管這么多干嘛呀?”
也就是看在人家長著一副清新可人的相貌,騰哥好心點了她一句,接著忙指了指她拿著手里未曾動過的蛋糕,岔開話題道:“誒,你怎么不吃啊?”
女演員么,最注重的就是身材管理,像蛋糕這種高熱量食品她從來都是敬謝不敏。但她還是習慣性綠茶道:“我早上吃的有點多,現在吃不下。”
“那你給我吧。”
騰哥說著,就樂呵呵地把她手上拿著裝樣子的蛋糕扒拉了過來。
本來不吃也是扔掉,可她看到對面人家還正在啃著油乎乎的蔥油餅,而且在片場整天大魚大肉的,莫名地生出一種更為強烈的妒忌。真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想想自己演技不差,長的還行,憑什么就不能紅呢?
一旁正在美滋滋吃著蛋糕的騰哥,突然感覺到身邊一陣涼意,下意識地挪開了兩步,瞧瞧那張清秀卻又帶著一絲扭曲的臉,低頭想了想,反正這段時間試探下來估計是沒戲了,還是算了吧。這種女人還是少惹為妙。
那邊賀新和蔣琴琴兩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看著對方一副眼神飄忽的樣子,賀新感覺到對方似乎在有意疏遠自己。
一想到這個,他心里就挺不是滋味的。稍稍頓了一下,他又道:“既然你們后天就要走,到時候我過來送一下吧。”
“不用,不用。”
蔣琴琴連忙擺手,這個時候她哪里敢讓自己的父母跟他打照面啊,忙道:“真的不用,我這邊都安排好了。而且你這邊又這么忙,就別麻煩了。”
“你跟我還客氣什么?”
賀新難免有點郁悶,之前吃飯的事就算了,怎么連送一下也不行么?
“對呀,你跟我還客氣什么?”
蔣琴琴居然反問了一聲,還沖著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看到她又在自己面前露出可愛的樣子,賀新心里突然就莫名地一松,也許剛才自己是有點想多了,便笑了笑道:“那我就不客氣?”
“嘻嘻,對啊,真的沒必要客氣!”
“寶寶,來!來!”
賀新拿著一個撥浪鼓逗著七斤,已經八個多月的七斤,如今不但會爬而且爬起來飛快。專門布置兒童房里鋪滿了軟墊,小七斤追著無量老爹手里的撥浪鼓嘴里“喔,喔,喔”從這邊爬到那邊,又從那邊爬到這邊,精神頭旺盛的很。
《人潮洶涌》殺青了,他回到京城后,發狠地休息了大半個月,一門心思就在家里陪女兒。
“哎,干嘛呀?這是你女兒,不是串串!”
剛剛下班回家的程好看不下去了,一把搶過他手里的撥浪鼓,塞到女兒手里:“壞爸爸,咱們不理他啊!”
“嘿嘿,我就是讓她多運動一會兒。”
七斤兩只小手緊緊抓著撥浪鼓,她還不會搖,發不出聲響,頓時急了,扒拉著坐在自己面前的老爸,把撥浪鼓遞過來,嘴里還“喔喔”的,示意他把撥浪鼓搖起來,跟剛才一樣要“當當當”響。
說起來,賀新剛剛回來的時候,雖說幾乎每天都給女兒視頻,但是七斤看他的樣子明顯很陌生,讓他心都要快碎了。好在經過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七斤又像以前一樣哭了鬧了就要找爸爸。
盡管她還不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