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影視城。
兩個大棚被《風聲》劇組包圓了,早在四個月前就開始進駐搭各種景,然后各種古董家具、符合時代特征的裝飾品一車一車往里拉。
光這些古董家具和裝飾品就花了四百萬,沒辦法,要突出裘莊的豪華,可不是用五毛錢特效能做出來的,必須都是實物。
聽曾經在美國混了七八年的徐老怪說,在好萊塢有那種專門的道具公司,大部分都是家族企業,據說好多都已經傳了好幾代,幾乎任何時代的道具都能找得到。包括服裝也是如此,各個年代相應的不同人群的服裝款式、面料,都有嚴格的界定。但在中國沒有這個底蘊,只能自己置辦。
這也造就了后世抗日神劇中各種修身小西服亂入,更甚者還強詞奪理,例舉歷史上曾經有過八路軍女護士穿裙子之類實料,還有圖有真相。但你特么光強調到了款式卻沒有回避了顏色、面料,再不濟也得做舊處理一下。當然雪茄、咖啡、紅酒、發蠟這些就更沒法說了。
城堡的大廳占據了整個兒一個大棚,碩大的空間,擺著一張實木的餐桌,以及樓梯和走廊。
另一個棚里是各個房間的內景,刑訊室的布景,外加一個城堡露臺。就是原版中吳大隊唱曲和顧小夢接頭,李寧玉抽煙發呆的地方。
“阿新,身體練的不錯,原本我還打算在里面弄兩個胸墊。”
葉錦天一臉滿意的打量著換上一身挺括的日本軍服的賀新。
之前第一次試裝的時候,他人比較瘦削,穿上軍服多少顯得有點空蕩蕩,看上去不夠彪悍,當時葉錦天就提出在里面墊倆胸墊,但他嫌丟人,一個多月的時間硬是練出了兩塊硬邦邦的胸肌。
武田,祖父是陸軍中將,父親是海軍中佐。作為官二代,三十五六歲的年紀,已經是陸軍中佐,并且坐上了特務機關長的位子,絕對是屬于年輕的。
賀新二十八歲,但他本來長的就著急,加之他參照原版中的小明哥,有意蓄起了絡腮胡,看上去比小明哥更加老成。
今天過來,先是參觀布景,然后大家試妝,再各自拍幾組上妝照,用于前期的宣傳,明天正式開機。
此時化妝間里演員們都在化妝,兩個制服的女人看著特別養眼。原版中周訊有點太過于小鳥依人,跟李白蓮組CP,攻氣不足,相反李白蓮因為有身高上優勢,更有大女人的一面。
相比之下,后世那部《龍門飛甲》中她和范曉萱因為個子、身材都差不多,倒是顯得攻氣十足。
但實際上李寧玉這個人物應該更加柔弱,而顧小夢則要表現出霸道總攻的特征。
如今已然不成問題,相比李白蓮的清淡瘦削,程好因為骨架大,氣勢要明顯更足一些,而且一個艷麗一個清淡,層次感也更強。
尤其是李白蓮,想當年一起合作《紫蝴蝶》的時候真的是一個柴火妞,如今御姐的味道滿滿,只是礙于女朋友在旁,賀新不敢撩騷。
“喲,武田長來了!”
反倒是李白蓮一抬頭看到他站在門口,笑呵呵的打招呼。
“啪!”
賀新穿著馬靴的兩只腳一并攏,立正鞠躬,刻意操著一口生硬的中文道:“李科長,請多關照。”
“阿新,還別說,你這口音跟扮相還真像那么回事!”胡君笑道。
他左邊眼角處畫了一道傷疤,傷疤不大,連著眼角有點耷拉,一下子把他那張充滿正氣的臉變的有些猙獰。很有點《十月圍城》中剃掉眉毛的閻孝國的感覺。
“什么叫真像這么回事,人賀老師是影帝,當然演什么象什么咯。”英大湊趣道。
英大可是正兒八經的高干子弟,還是演藝圈少有是文化人,北大心理學系畢業,美國密蘇里大學戲劇導演系碩士。
他的起點很高,美國留學一回來就是人藝的導演。《圍城》里和陳導明相得益彰;《霸王別姬》中的戲院老板和葛大爺飾演的袁四爺,可謂金牌綠葉;執導《我愛我家》、《閑人馬大姐》、《東北一家人》一度將情景喜劇推到了一個高潮。
雖說有點渣男體質,但生活中還是一個比較幽默的人。
“英老師,您可別又拿我開涮。”賀新忙舉招呼。
英大這人跟陳大導挺像的,大院子弟,都是文化人,甚至英大還要比陳大導的家庭出身層次更高。損人不帶臟字,但相比老陰陽師的陳大導,他還算比較灑脫,不會欺負弱小,敢于挑戰強權。于是乎作為這部片子的出品人兼主演,賀新就經常成為被他調侃的對象。
賀新現在都有些怕了,論耍嘴皮子,十個他加起來都不是人家的對手。
他趕緊打岔,掃了一圈:“哎,王志聞老師呢?”
“剛剛出去。”新人王愷忙道。
順著臨時隔出來的過道走出去,一拐彎,就看見油光锃亮的大背頭,穿著一身日本海軍款式的制服,拿著劇本又在跟編劇兼導演之一的高群叔掰扯:
“…真正的壞人從來都不認為他們是壞人,不過是各自的立場不同而已。王田香應該從來不認為自己的是壞人,他認為自己是迫于形勢才投降汪偽,既然沒有回頭路了,那么事情就應該做到極致…”
“沒錯,他就是個鐵桿漢奸,但那又怎么樣呢?就算他象哈巴狗一樣被司令踹飛,跪著也要給武田點煙,其實這些才是假的,在他的意識里,到最后還得他是老大,只不過他錯估了形勢,被當成了替罪羊!”
“壞人也是有愛情的,他是愛顧曉夢的,所以他在逼問顧曉夢的時候,應該是真實的情感流露。還有最后他為什么要打死她,救武田是假的,真實的是他想幫顧曉夢解脫。這就是一個劊子手的愛情!”
包括之前劇本圍讀的時候,王志聞一直在跟老高和徐客探討王田香這個人物的設定,他認為王田香不應該是個臉譜化的壞人,應該賦予這個人物更多的人性的特點。
大凡演技好,圈內地位高的演員都有這種毛病。陳導明是如此,王志聞也是如此,傳說中的“戲霸”姜聞更是如此。
你想讓他怎么演,首先你就得說服他,你對這個人物的理解。要不然他分分鐘鐘就有可能跑偏給你看。
據說他在拍《麥田》的時候,就因為這個跟何評導演搞的很不開心。
老高也是一臉難色,很多都是老生常談了,但有些能調整,有些調整起來就很難了,畢竟要從整體來考慮,而不是單單為了一個角色的合理性。
這會兒正好賀新走出來,因為他也是編劇之一,王志聞忙喊道:“小賀,正好,咱們來討論一下…”
這次掰扯的焦點就在于王田香對顧小夢到底是什么樣一種感情,是覬覦美色還是真愛?
王老師認為王田香對顧小夢的情感是復雜的,可能要從多方面來考量,美色是當然的,漂亮姑娘誰都喜歡。
其次家世也很重要,他是中統的叛徒,理論上來說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但是在亂世中誰都想給自己留條后路,顧小夢的家世將來或許將來能庇護他。
最后,同樣因為他是叛徒,手上沾滿了抗日志士的鮮血。表面上他可能心狠手辣,但內心應該是惶惶不安的,所以更需要情感的寄托和安慰,他對顧小夢應該就是真愛。
王老師覺得只有把這些劇本中沒有交代清楚的,似是而非的內容掰扯清楚了,人物才能立得住,表演的時候才能有的放矢。
第二天一早,拜神開機。
第一場戲拍偽軍司令部。通告昨天就發下去了,大家都有準備,象沒有戲份的賀新、王志聞也早早的過來觀摩。
劇本圍讀、對詞是一方面,通過觀摩能更直觀的了解對手演員。
這是一場群戲,五個人一一亮相。徐老怪親自在現場跟大家講戲,然后又走了好幾遍位置。
“各部門準備!”
鏡頭從一雙按在打字機上的手開始,然后橫移,推進,簡單展現了辦公室的場景。那些老木頭桌椅、發報機、臺燈,最后給到一張辦公桌,露出程好那張嬌媚的臉。
畫著淡妝,一手接聽一手記錄,把紙張往文件薄一夾,扭著腰肢起身,輕佻隨意。
蔡崇輝親自操持著斯坦尼康一路跟拍,
“噠噠噠”高跟鞋敲擊木地板的聲音清脆,走進隔壁屋,交到李兵兵的手上。
李兵兵接過密電的同時瞧了她一眼,眼角和嘴角明顯蕩漾著笑意,然后低頭破譯。
“卡!”
徐老怪并沒有喊過,而是低頭沉吟了片刻,揮揮手:“再來一遍。”
第二遍李兵兵換了一個演法,沒有坐在辦公桌前做辦公妝,而是小轉椅側坐,翹著二郎腿,手里正翻著瑪格麗特米切爾著的原版英文《飄》。
程好則依舊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把密電放在她的桌子上,當李兵兵回頭抬眼瞄過來時候,她的眉毛挑了挑。李兵兵隨即低頭看電文,眼角和嘴角蕩起了笑意。
這是拍攝前徐客反反復復強調的,就是通過細節來傳遞一個兩人原本就姐妹情深的一個信號。
“卡!”
徐老怪似乎并不滿意,再次喊道:“再來!”
“卡,再來”
“卡,再來一條!”
“卡…”
一連拍了七八條,盡管兩位女演員都不是菜鳥,而且演技在線,每次都有新的變化,但徐老怪卻遲遲不喊過。
當徐客再一次喊停,程好和李兵兵不由對視一眼,同時露出無奈之色。周圍的工作人員也有些不知所以,一上來就拿兩位女主角來磨鏡頭似乎有點過分。
但看導演的表情似乎真的是不滿意,徐老怪這次特地從監視器后面走出來,皺著眉頭道:“太常規,稍微在親昵一點…不要過,反應要自然,呃…”
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好,沉吟片刻,又道:“這樣,休息一下。你們再碰一碰,看看有沒有更好的處理方法。”
“好,導演。”
兩人應了一聲,沒有回過各自座位上休息,而是依舊站在現場,開始商量比劃起來。
該演的剛才都已經試過,兩人似乎也不得其法,而徐老怪則又回到監視器后面反反復復看著回放,力圖找出一個解決的辦法。
“喂,幫我們想想辦法!”
程好看到賀新手插著兜,正在和身邊的助理沈明竊竊私語,頓時有種不平衡的惱火,直接就喊了一聲。
“怎么說?”這貨顛顛的跑過來。
“剛才導演說的你應該聽到了,要我們倆再親昵一點,同時還要自然,這個怎么弄?”程好嘟著嘴郁悶道。
李白蓮也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他。
“呃…”
說老實話,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鏡頭,在他看來剛才任何一條都挺好,他也有些搞不懂徐老怪為什么如此吹毛求疵。
記憶中原版這個鏡頭只是一閃而過,具體細節他根本就想不起來。
“這樣…”
他想了想,道:“冰冰姐剛才你那個看英文的設計就挺好的,暗示你作為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高材生的身份,還有…”
“哎呀,我們不是要聽你表揚,是讓你幫我們出主意!”心急的程好打斷道。
“你別急呀,聽我往下說啊。你送電報過去,冰冰姐正在很悠閑的看著英文。女孩子一般都喜歡吃點小零食啥的,比如說巧克力,既時髦又符合身份,然后你把電報送過來,順手拿了一塊,這樣不是既顯得兩人關系親昵,又自然嘛。”
賀新是單純從辦公室的角度來考慮的。就象他平時在公司就經常能夠看到下面關系的小姑娘經常會交換一下零食什么的。
李兵兵一聽,頓時眼睛一亮,連忙道:“這個好!這個好!”
程好沉吟著又問:“還有么?”
“呃,要不然你放下電報,趁著冰冰姐低頭看的時候,手指在她臉上劃一下,當然臉上要裝著跟沒事人一樣。”
這貨說著,還揚手示范了一下。
“哎,這個好像不錯誒!”
“賀老師還真是賀老師,一套一套的,我們怎么想不到呢?”李白蓮跟著睜大眼睛驚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