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事后才得知湯維并不是那種被天上掉餡餅砸中的幸運兒,她是李桉的好友賴生串向李桉推薦的。
對于賴生串,賀新并不陌生,當年曾經作為客座教授在中戲工作過一段時間,還排過一場他本人創作的《如夢似夢》的話劇,當時還是導演系學生的湯維在里面飾演過五號病人妻子的角色,就得到了賴導極大的好評。
所以說機會不會平白無故就會砸中你,機會總是降臨在有準備的頭腦。
而且賴生串推薦給李桉的不止湯維一個,還有一位灣灣的叫朱芷茵的話劇演員,據說李桉當時也很看中這位女演員身上的古典美。當時綜合長相、個頭、影視表演的經驗,最終還是湯維勝出。
正是源自于這個原因,讓賀新內心那種不被信任的感覺更加強烈。但是如果換位思考,湯維的這種不地道的做法,不論是在圈內還是在社會上似乎又是一種常態。
如果沒有被選中,她依舊是《雙面膠》的女主角,大家相安無事;選中了,合同沒有簽,她也不必承擔什么責任。
可這一切如果換成旁人,賀新可能會覺得無可厚非,但是他們是朋友,尤其是作為一個一貫把“朋友”這兩字看的很重的人,賀新才會感到有種被深深傷害的感覺。
他在電話里跟湯維說的“祝你好運!”并不是賭氣的話,《色戒》過后,湯維將面臨什么,他太清楚了。
后世《色戒》翻車后,李桉是奧斯卡大導、“華人之光”,梁影帝是戛納影帝,沒有背景的湯維很自然就成為了軟柿子——被封殺的對象。
當然湯維最終還是成功了,她替掙扎在娛樂圈卻苦苦不得出頭的女星們畫出了一幅最明確也是最有效的上位指南書——當你沒前途、沒名氣,甚至連青春也開始逐漸遠離,只剩下些許姿色可見人,那么一脫成名是最佳捷徑。
其實脫衣服這件事在港臺早已不新鮮,比如《赤果羔羊》中的邱小馬達;《十大酷刑》中的翁紅;《挽娘》中的浪姐鐘麗提,更別說還有最經典的《玉女心經》中的舒琪。
甚至包括賀新本人又何嘗不是一脫成名?他當時可沒有湯維現在這么幸運,被奧斯卡級別的大導演看中,他當時就是為了那八萬塊錢的片酬。卻不曾想因此一舉成名,一路走到現在。
這時他突然發現很理解胡君當年為什么會因金馬獎的失意,很長一段時間耿耿于懷。他和胡君兩個人,一個為錢,一個為名。可胡君付出了那么大的犧牲,卻沒有收獲期盼中的榮譽,任誰都會難以接受。好在他后來收獲了一尊香港電影金紫荊獎的獎杯,也算是聊以安慰。
緊跟著紅姐又打來電話,一個勁地替手下的小經紀和小演員打招呼賠不是。說起來她一開始還想力推李曉冉和葛妹妹的,沒把湯維放在心上,而且湯維之前試鏡也沒敢跟她打招呼。
當然現在拿到了角色,對于紅姐來說同樣也是狂喜。畢竟是自己公司旗下的演員最終成了這個幸運兒。在商言商,相比李桉的電影,新皓傳媒這邊的小成本電視劇還算啥呀?更何況合同都沒簽,頂多也就是面子上有點過不去。
夜,中場休息。
“哎,你們這次準備跑幾個城市啊?”
一條略顯粗壯的小腿從蠶絲空調被里伸出來,踢了踢躺在旁邊賢者時間的賀新。
六月上旬,結束了長達四個多月的拍攝,《新上海灘》終于殺青。兩人之間原先的小疙瘩隨著選角的塵埃落定,也隨之煙消云散。
“什么你們呀,你也得跟著一塊兒跑。”賀新道。
話說《石頭》里的主演都是些不知名的歪瓜裂棗,門面全靠兩口子撐著。徐光頭雖說也有點名氣,但人家當初簽的合同沒有這項義務,頂多就是跑上海的時候,拉出來溜溜。
“啊?我還想趁這段時間好好歇歇呢!”
“也不多,京城、上海、廣州、重慶、西安初步計劃也就七八個城市吧。”賀新沉吟道。
路演目前還只是一個初步方案,回頭等電影正式上映后,看票房的勢頭還要具體調整。賀新打算趁著電影上映的頭半個月盡量多跑一些城市。這年頭電影上映別的不擔心,最讓人頭疼還是盜版泛濫。而且隨著視頻網站的興起,現在不光是盜版碟了,有些視頻網站甚至在網上公然放映盜版。
原版的《石頭》就是宣傳力度,更多的是口碑傳播。但是那個時候盜版都已經滿大街泛濫了,所以即便成為的爆款,但票房卻僅僅只有兩千多萬。
加大宣傳力度,跑路演,除了單純的宣傳,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跟盜版搶時間。這么多電影拷貝一下子放出來,就算如前幾年《英雄》上映時那樣,拷貝一對一的盯防,照樣防不勝防。
沒辦法,這玩意兒利益太大了。
套用《留海堡壘》撲街后,針對留海這個話題,騰華套甩鍋時的說過的一句話“這就是一個不可逆的事情”。
所以說這年頭電影的盜版就跟現在網絡小說的盜版一樣猖獗,一點都沒有辦法。記得十幾年前剛寫網文的時候,那時候的收訂比大致在5:1左右,到了七八年前這個比例就下降到了20:1,四五年前50:1,到了現在差不多都快100:1了。
扯遠了。
“那你的另外兩部電影什么上映啊?”
“《好奇害死貓》后期差不多了,聽張導說可能定檔今年的國慶檔,《云水謠》一早就定下了賀歲檔上映。”
倆口子并排躺在床上,利用中場休息的時間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程好“哦”了一聲,沉默了半晌,悠悠一嘆道:“真沒想到李桉最后挑中的會是湯湯?”
賀新一開始沒接茬,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最近有聯系?”
“那當然,前短時間她還過來探班呢。我當時就奇怪,她怎么不聲不響跑上海來了?嘴風還挺緊的,啥都沒透露。我也是后來看新聞才知道原來她被李桉桃中了,來上海是接受培訓的。不過事后她馬上給我打電話解釋了一下,說是她簽了保密協議,不能亂說。”
“別的沒說啥?”
“她還說呀…”
程好說著,翻了個身,手托著臉笑瞇瞇地看著他道:“說這事是她干的不地道,還說你現在肯定還在氣頭上,她不敢見你,所以想讓我幫著說幾句好話唄。”
“哼!”
賀新不由鼻子出氣哼了一聲。
湯維臨時放鴿子,搞的他很沒面子,而且今天下午他剛剛接到《雙面膠》導演程強的電話,問女主角的事該怎么弄?
“行啦,別哼了!湯湯這么做,我覺得很正常。那可是李桉!更何況還有賴生串導演推薦她,這么千載難逢的機會,你讓她放棄不成?再說了,她不簽合同就是為自己留一條后路。如果她簽了合同這事才難辦呢!”程好推了推他道。
他斜著瞥了女朋友一眼,道:“你還沒說你試鏡的怎么樣?”
“別提了,李桉在上海停留的時間不長,除了勘景,好象就去了趟上戲,壓根就沒安排試鏡。”女朋友擺擺手道。
“既然你替你的好姐妹說話,那么她放鴿子的那部戲你接了唄!”
“你想得出來的,我哪有時間呀,下學期還得上課呢!”
“上課的事,我跟郝哥打個招呼。再說了這部戲一開始就是為你量身打造的,你不愿意,我這才找了湯湯。現在一時半會你讓我上哪兒找人去。”
看男朋友說的可憐,加上上半場挺賣力,程好多少有點不忍心,只得道:“你讓我先考慮考慮。”
六月三十日,京城。
博納的發行能力不是蓋的,大概除官辦的中影之外,就屬博納最專業。
經過前期網絡和媒體的宣傳,首映式的門票居然早早的就一搶而空。《石頭》的逼格自然比不上《無極》那種耗資千萬,政協禮堂的排場。
首映式就安排在京城華星影院的imax廳。
“韓總!”
“黃導!”
“陳導!”
賀新今天很正經地穿著一身黑色禮服,站在影院門口跟于東一起接…啊呸,迎客。
托于東在圈內人脈的福,來捧場的嘉賓不少。韓三爺、黃健新、陳可欣、陸串等都是屬于比較重量級的嘉賓。
當然沖著賀新的面子來捧場的明星也不少,導演方面王曉帥、張一百、刁一男、郭靖予等;演員方面李白蓮、胡君、蔣琴琴都來了。
“吳悅姐!”
賀新跟之前在《我非英雄》中合作很愉快的吳悅打了聲招呼,然后朝她挽著的那位抬頭紋明顯,頗為著急的男子伸出手道:“陳老師,謝謝捧場!”
陳煎餅顯然對賀新的稱呼頗為受用,露出淳樸的笑容跟他握手道:“呵呵,賀老師,不客氣!”
這時候的吳悅身上沒有一絲凌玲的影子,一如十年前《和平年代》里那個開朗的聞璐一般,笑道:“小賀,我在網上看了預告片,特逗!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喲!”
“吳悅姐,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賀新很一本正經道。
同時也朝她身邊的煎餅叔道:“陳老師應該也不會失望。”
后世煎餅叔演的那部《無名之輩》,其實跟《石頭》是一個路子。
煎餅叔很客氣的朝他笑了笑,但心里卻有點不以為然。此時的陳老師還是很有文藝范,不太看得上這些所謂的小成本喜劇片。
大大小小的嘉賓、明星林林總總來了小四十人,總算是把場面給撐了起來。
完了,賀新跟著于東走進的影院的時候,無意中一掃,卻看到也不知道是誰安排座位,吳悅倆口子居然就坐在蔣琴琴的旁邊。可能是剛剛認識,煎餅叔這會兒正笑容極為燦爛地跟蔣琴琴握手,而坐在他身邊的吳悅同樣笑意盈盈,感覺特意詭異。但同時心里卻似乎隱隱有些不舒服。
主持人,博納方面請來了央視著名的做菜的大師傅,太太樂雞精的代言人劉儀偉。還別說劉儀偉跟《石頭》的整體風格還挺搭的。
電影放映前,照例主創們紛紛上臺亮相,大概除了賀新之外,包括自家女朋友還都沒經歷過這么大的陣勢,一個個都稍顯緊張。寧皓這貨發言的時候還磕磕絆絆的。
按照套路劉儀偉挨個采訪了一下,中間插科打諢了一番,時間不長,也就十來分鐘。類似《石頭》這種主創低調的電影,說的再天花亂墜都沒用,電影勝過一切。
燈光慢慢昏暗下來,嘈雜聲響也漸漸平靜。
跳過龍標和兩家出品公司的logo,銀幕上就出現一個關不緊一滴一滴往下滴水的水龍頭,畫面一轉就是郭韜那種痛苦的臉的大特寫,鏡頭慢慢拉長,就見他身處一間診室。
“除了尿不出來總想尿,還有啥子癥狀?”
然后就是戴著副眼鏡、一身醫生打扮的寧皓出現在鏡頭里。
“噗!”
坐在賀新身邊,還是第一次看到成片的程好一下子笑噴了,低聲道:“他怎么也在里面?”
于此同時,現場也響起了幾聲零星的笑聲,顯然有些觀眾已經認出了里面那個一臉懵逼的醫生就是剛剛站在臺上緊張發言的那位導演。只是導演出現在自己的戲里,總是有種莫名的喜感。
“這貨就是想蓋圖章,想在自己的電影里留下點痕跡,順便過一下戲癮。”
其實賀新倒是認為寧皓這貨還是有點表演天分的,如果不當導演,或許也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喜劇演員。
只是這個鏡頭一閃而過,突然就跳到了過江索道上。
騷包裝扮的鄧朝,手里拿著罐可樂,操著一口港普正在調戲程好:“每當我從這個角度看城市的時候。我就強烈的感覺到,城市是母體,我們是生活在她的子宮里面…”
纜車里的兩個大媽同時給他一個白眼:“流氓!”
鄧朝也算熟面孔,如此騷浪賤,頓時引來一陣笑聲。當程好回過頭,用漸漸的高跟鞋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啊——”
鄧朝一聲慘叫,拿著可樂伸在纜車窗外的手一松,可樂罐掉下去…
但是此時觀眾關注的焦點是鄧朝極其夸張的表情和慘叫,這家伙本來就擅長這個,影院內的笑聲更盛。
但鏡頭又突然一轉,跳到了一臉牛逼、嘚瑟、各種囂張的張奕走在工藝品廠外的小街上,而鏡頭只是閃了一下,劉華帶著岳曉軍和黃博兩個蠢賊也露了面。
劉華的小貨車被查,黃博拎著榔頭走向交警。
“咣!”
不遠處的胡同里,一輛小面包車緩緩滑動,正好懟上了一輛停著的寶馬轎車。
畫面居然一轉:張奕在墻上噴了個大大的拆字。
雖然纜車上的鏡頭很好笑,但接著一連串沒頭沒腦的開頭,讓底下坐著的觀眾和嘉賓們都一頭霧水。
不過未等他們發出質疑的聲音,就見:
“狗日的!”
戴著小眼鏡的張奕正噴著字呢,忽聽一聲響,眼睜睜的瞧著一輛面包撞上了自己的寶馬。
接著,鏡頭再轉,郭韜和劉液開著面包車,正聊著天下掉餡餅,就聽到“咣!”的一聲,被一個從天而降的易拉罐砸碎了玻璃。倆人下車大罵,卻不知車已經慢慢滑走。
“高科技哦,無人駕駛!沒看到啊,別摸我,開不了就不要開嘛!”
“哈哈!”
到這里,全場在大笑的同時,又齊刷刷的冒出四個字:原來如此!那幾段貌似零散的鏡頭,已將片中的主要人物和因果關系捋得清清楚楚。
短短幾分鐘,竟然用了兩次小倒敘,觀眾只覺得新鮮有趣。
但是底下那些懂行的人卻個個充滿了驚訝。就連原本只抱著陪女朋友的心態,渾不在意的陳煎餅陳老師也頓時眼睛一亮,眼睛顧不上再偷瞄坐在旁邊的蔣琴琴了,下意識的坐直了身體。
《羅拉快跑》!《一個字頭的誕生》!
大概這些人的腦海里都浮現出了這兩部經典電影的名字。
真沒想到國內還有導演敢這么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