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直到三天后才接到紅姐的通知,說是跟楊洋導演約好下午在廣安門外大街,央視電視劇制作中心對面的一家咖啡廳見面。
那天在紅姐的辦公室他是粗讀了一遍劇本,回來之后是精讀,他越發喜歡蕭漢生這個角色。為了這次見楊導,他特意還去買了一件軍綠色的美軍戰術襯衫和一條同款的工裝褲,配上一頭利索的短發,看上去頗有些軍人的味道。
當然在等候的這三天里他也沒閑著,把劇本從頭到尾精讀了兩遍之后,開始撰寫人物小傳。
劇本里寫老年蕭漢生住在京城的一座四合院里,撰寫回憶錄,臨死還念念不忘為自己和死去的戰友有個交代,同時鑒于他戰俘的身份和倉津島唯一的幸存者,之前肯定有過曲折的經歷。
賀新把他設定為是一個出身京城富裕家庭的熱血青年,早期接受過我黨的進步思想。日本人入侵之后,憤而投筆從戎,參加了八路軍,轉戰太行山,逐漸從戰士成長為一名連長。后來在一次反掃蕩的戰斗中,為了掩護群眾轉移不幸被俘。
他有堅定的信仰,在獄中還在跟敵人做頑強的斗爭,直到有一天他和他的戰友們被押上了一艘開往倉津島的日本商船…
“楊導人挺好的,就是比較有性格,待會說話的時候你稍微注意點。”
下午,賀新和紅姐坐在約好的咖啡廳里,趁著楊洋人還沒來,紅姐有心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賀新點點頭。
女導演本就鳳毛麟角,何況人家背靠央視,又是飛天獎和金鷹獎雙料最佳導演的得主,說好聽點的是有性格,紅姐真實的意思恐怕就是這位女導演的性格有點高傲。
他們的座位選在窗口,紅姐時不時地留意窗外經過的人流。
“來了。”
賀新順著紅姐的目光扭頭朝窗外看去,很好認,一個模樣大致四十歲出頭,穿著一件白襯衫、鉛筆褲的女子風風火火的走過來。她同樣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屋里頭的常季紅,頓時咧嘴笑著跟隔著玻璃的紅姐揮手。
“楊導!”
“紅姐!這位就是咱們的金馬影帝賀新吧?”
“楊導,您好!”賀新記著紅姐的囑咐,站起來很恭敬地跟對方打招呼。
“你好。”
楊洋跟他握手的同時,很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才露出滿意的笑容道:“嗯,小伙子不錯,挺精神的!”
這位女導演正如紅姐說的那樣,很有性格,坐下先是一揮手,跟過來招呼的服務員說了一聲:“白水。”
然后未等常季紅開口寒暄,直接道:“紅姐,我那兒一堆事呢,咱們大家都是自己人,長話短說吧,周尚文這個角色你們看怎么樣?”
楊洋的這番話應該說相當有誠意且給面子,這部戲嚴格意義上來講就是一部雙男主的戲,周尚文和蕭漢生都是男主角。
但是賀新看了劇本之后一直心心念念想演蕭漢生這個角色,他先是怔了怔,然后忙從包里翻出自己寫的人物小傳,遞上去,想爭取一下道:“楊導,這是我寫的人物小傳,您先看看。”
楊洋有些意外的接過來,稍稍瞄了一眼,就皺起眉頭道:“你想演蕭漢生啊?”
賀新剛想開口,卻被紅姐的眼神止住,就見紅姐一臉陪笑道:“是啊,小賀很喜歡這個角色,這兩天看了劇本還做了不少準備,就是不知道這個角色定了沒有?”
“紅姐,不瞞你說,這個角色一早就定了。”楊洋說著,掃了賀新一眼,道:“其實就我個人而言,小賀挺適合周尚文這個角色。”
賀新無奈的跟紅姐對視了一眼。
紅姐有點不甘心,仗著跟楊洋的關系不錯,試探著問道:“楊導,那蕭漢生這個角色就沒有商量的余地了?”
楊洋搖搖頭,嘆氣道:“紅姐,但凡有商量,我剛才也不會這么跟你們說了。說心里話,那位韓國小伙子,起初我也不想用他,但上面…”
說著楊洋手指往上指了指,繼續道:“我也沒辦法,不過那個小伙子除了語言不通,形象方面和氣質方面跟蕭漢生還是很契合的,而且他對這個角色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表示一定要把這個角色塑造好…”
賀新在一旁聽的有些迷茫,忍不住插話道:“楊導,您是說用一個韓國演員來演我們的八路軍?”
楊洋顯然對他冒昧地打斷自己的話有些不高興,眉頭微皺。
常季紅同樣也有些不能理解,附和道:“用一個韓國演員演八路軍,這,這合適嗎?”
楊洋明顯耐著性子道:“紅姐,這個不是合適不合適的問題,而是涉及到走出去的問題,再說,韓國人同樣是亞洲人,同樣有被日本人侵占的歷史,從外形從感情方面來講,這都沒問題。總之一句話,這個角色已經定了,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這時楊洋又接了一個電話,看得出來她確實挺忙的。掛了電話,她站起來道:“實在不好意事情太多,反正情況就是這個情況。說實話,周尚文這個角色我也是費了不少力氣的,你們考慮一下,最好快點給我一個答復。”
說著,便急匆匆的告辭。
紅姐趕緊拿著包追了出去,兩人在門口相互推讓了一番,然后才揮手道別。
不用問,這是規矩。
紅姐回來之后,兩人面面相覷。
“周尚文這個角色其實也不錯,我看…”
紅姐的話還未說完,就聽賀新依舊一副不能理解的樣子,坐在那里自言自語道:“為什么一定要用一個韓國演員來演八路軍呢?難道咱們中國這么多演員就挑不出一個來?”
“呃…別想了,剛才楊洋也說了,這是上面的意思,還有一個涉及到文化走出去的大問題…”
賀新很無語,但他還是忍不住發牢騷道:“那劇本里不是還有朝鮮勞工嘛,中國人演中國人,韓國人演韓國人,日本人演日本人不就完了,非得讓一個韓國人來演我們八路軍,這算什么事嘛?”
不過牢騷管牢騷,這是感情上不能接受,但里面深層次的原因其實也不難猜測,除了剛才如楊洋說的文化走出去的戰略問題,恐怕最主要的還是要營造一個吸引人眼球的噱頭。
畢竟這兩年韓流正在如火如荼的入侵,除了大街小巷到處充斥著韓流歌曲,各種類似《愛情是什么》、《藍色生死戀》等這種韓劇在VCD市場極為火爆。
而且那種韓國流行團體的五顏六色的非主流發型,這時也在年輕人中流行開來,甚至不少國內的明星也在模仿這種發型,賀新每次看到都為感覺很辣眼睛。
“別廢話了,我看周尚文這個角色也不錯,至少是個很有擔當的中國爺們。”紅姐道。
聽得出來,她對此也很郁悶。
實事求是的講,劇本里周尚文這個角色還是很有特點的,作為最高軍銜的國黨戰俘,中國勞工隊長,深受中國傳統文化“仁義禮智信”的熏陶,自尊而清高。
為營救全體戰俘和勞工忍辱負重,一度曾對日本人存有幻想,主張用忍耐來等待國際紅十字協會的救援。但最終看清日本人的真面目之后,毅然命令全體國黨戰俘聽從蕭漢生的指揮,而病重的自己為了不拖累勞工的暴動和為暴動贏得時間,選擇有尊嚴的割腕自殺,死的很悲壯。
要是在正常情況下,讓賀新選擇演這個角色,他肯定也愿意接受,但是現在一想到跟自己演對手戲的那位八路軍連長居然是個連中國話都不會說的韓國人,他這心里就感到膈應,首先從感情上就不能接受。
“紅姐,要不就算了吧?”
“你瘋了,這可是央視的戲!”紅姐瞪大眼睛道。
在她看來,就算蕭漢生這個角色沒得商量,但周尚文那也是男主角,并沒有辱沒賀新影帝的身份,相反這次楊洋還是很給面子的。
“你知道為了這部戲我搭了多少人情嘛?還這個…”說著,紅姐做了個點錢的手勢。
賀新卻依舊苦著臉,道:“紅姐,費用的事你就從我那里扣吧,但是這戲我實在是…”
他搖搖頭,實在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心里的那種膈應。
紅姐看他依舊一副不死不活矯情的樣子,頓時氣急,敲著桌子低吼道:“你要搞搞清楚,你現在最缺的是什么?你現在最缺的是曝光度!是觀眾對你的認可!你現在走在大街上,看看有幾個人能認識你?沒有!”
可能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過于激烈了,紅姐稍稍停頓了一下,繼而苦口婆心地勸道:“上次你說你不喜歡,不愿意接寶鋼的《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我也沒有跟你多說什么。但這次不一樣,這次是央視的戲,到時候說不定全國人民都認識你這張臉。這是多好的一個機會啊!文麗當初就是這么紅起來的。小賀,這次你聽我的,千萬別輕易放棄了。”
我是演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