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張閑從噩夢里驚醒,渾身有力,眼目清明,就像道書描述的陰陽眼,居然看見了鬼,與夢里一模一樣。
他有點驚疑不定,分不清這是夢里還是夢外,下意識的眼神一凝,想要看得更仔細,但玄妙的一幕發生了。
他并不知道,目光凝視的時候,瞳孔一縮,竟然分離出一個內圈,猶如兩個瞳孔重疊在一起,就像望遠鏡調節焦距,他看到的景象,也隨之變化:只見眼前的色彩都褪去了,畫面只有光與暗,沒有了彩色的干擾,猶如一幅黑白二色的透視圖,一切都變得真實清晰。
他的目光凝視厲鬼,清晰的看出是一個無形無質的透明影子,他還看見了叮叮鐺的鈴音,以及念咒的聲音。
是的,他不但能看見鬼,還能看見聲音。
“這…”
他被眼前的畫面驚了個呆,而他看透了厲鬼咒術,厲鬼撲來,猶如透明的影子掠過,鈴聲咒語也隨之掠過。
隨即,鈴音咒語徘徊回蕩,厲鬼又轉頭撲向他,依然是透明而過,就這樣一直徘徊纏繞,猶如厲鬼纏身,但沒對他造成任何效果,他甚至有一種感覺,它強任它強,清風拂上崗。
“呵呵,原來如此,眼不見心不煩,看透了,也就無所謂了…咦?我能說話了!”
他淡然一笑,自言自語的說話,但話未落音,立刻反應過來,他居然可以靈活的說話了,并且他身體也可以靈活的動了。
“對了,安魂咒!一定是安魂咒的功效!”
一想到這里,他欣喜若狂,差點沒忍住大笑三聲,繡夫人這毒婦,想使邪術害他,卻不知他看了方仙道書,也懂了些門道,反而因禍得福。
他趕緊起身下床,想要活動一下身子。
但在這時,眼前一黑,眼部神經抽筋,一陣痛苦的頭暈目眩,玄妙的視覺消失了,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他剛站起來就倒回了床上。
而視覺一消失,他眼前又出現了幻象,厲鬼撲來,腦子里鈴聲咒語徘徊,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不過他已看透其中玄機,視若不見,聽而不聞,任憑幻象再厲害,終究是虛妄,但厲鬼在眼前張牙舞爪,還有這鈴聲咒語,實在太煩人,再加上他此刻腦子抽筋,痛苦難受,心煩意亂,隱隱讓陰鬼得逞。
他強忍著難受,揉了揉太陽穴,回想書里的描述,遇到這種情況,可以念咒靜心,他現在說話靈活了,正好念咒。
他躺好身子,閉上眼,兩手在合于身前,捏成印決,誦念靜心咒:“冰寒千古,萬物尤靜。心宜氣靜,望我獨神。心神合一,氣宜相隨。相間若余,萬變不驚。無癡無嗔,無欲無求。無舍無棄,無為無我…”
很快,他的心神平靜了下來,痛苦緩解,全身放松,不知不覺入定睡著了,任由厲鬼纏身,鈴聲念咒,全然不見不聞。
密室里。
元成子又念完七七四十九遍,已是累得疲憊不堪,滿頭大汗,口干舌燥,終于察覺三角符箓沒有了反應,小傻子一定是死了。
“嘖嘖嘖,總算是死了。”
元成子一陣冷笑,沒想到收拾一個傻子,卻累得夠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一直念咒作法,精神持續集中,此刻都快天亮了,熬了一夜,忍不住心力疲乏。
喝了一口水,坐下休息了,過了好一會兒,元成子緩過幾分精神,這才開始收拾法壇,然后去開門找繡夫人。
繡夫人在外面等著,已經打瞌睡了,斜靠在椅子上,披肩一件錦袍,單手撐著額頭,風韻端莊的模樣,讓元成子見了,不由得眼里閃過一絲貪婪。
“嘖嘖,秀夫人是麗貴妃的女兒,寡居多年,卻有陰陽調和之相,肌膚紅潤,面帶紅鸞,暗地里不知與何人私好,這些王公貴族,果真是亂啊。”
元成子心里邪笑,夫妻圓房,陰陽調和,生理滋潤,精氣神就會顯現出來,以他相陰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了繡夫人有此跡象,而這做些茍且之事的人,本心不正,最容易被得手。
“得使個手段,把這個繡夫人也辦了,采納王侯貴氣,福祿高享,本仙人的道行定然可以更進一步。”
“嘖嘖嘖,隱于權貴之間,采納福祿貴氣,這才是修行的最好路子。”
元成子心里連連邪笑,表面仙風道骨,實則是一個邪門歪道,攀附權貴,禍亂豪門后院,行采納之術。
隨即收起了心思,小聲的喊了一聲:“繡夫人,你醒醒。”
繡夫人聽到有人喊,這才醒來,見到元成子,不由得詢問:“元成道長,已經做完法事了?”
“夫人放心,小傻子已經死了。”元成子笑了笑,說道:“只待小傻子下葬的時候,按照我的布置修筑生基,我開壇做法,暗中埋下盛文公子的衣冠冢,讓小傻子墊尸底,定然能把文國公府的氣運轉移到盛文公子身上。”
“好,如此甚好,多謝道長指點迷津,道長真是法力高強,道行精深。”
繡夫人大喜,向元成子拜謝,她苦心經營了這多年,就等這個時機了,一舉掌握文國公府。
“夫人客氣了。”元成子一臉的誠懇,絲毫不居功,說道:“我本是一江湖術士,得麗貴妃的提拔,為皇家效力,這是我三世修來的福氣。”
“嗯,他日我皇兄登基,定要敕封道長為國師。”繡夫人點了點頭,深得用人之道,當即許下一個承諾,以示恩典。
“多謝夫人提攜,我定當竭盡全力,輔佐三皇子。”元成子趕緊拜謝,以示忠誠,心里按耐不住狂喜,若能登上國師的大位,他可是要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位高權重,美人成群,過上神仙一般的日子。
不過為了保證他的前程,也得想法把繡夫人辦了,多一層關系,才能讓他更加穩固,甚至把三皇子玩弄于鼓掌,今后整個朝堂都得聽他的。
“元成道長,此時還未天亮,我先令人送你去休息。”
繡夫人一邊說著,一邊去外面叫人了,元成子緊隨其后,眼神不停的在繡夫人身后游走,心思已經想入非非。
出了屋子,已經有人在等候,領頭的是個中年男子,乃是繡夫人的心腹親信,名叫于季,衣服裝束是府內的管事,實則是演武堂的上三品高手,擔任府內的家丁總管之一。
所謂“家丁”,就是國公府私下招募的兵士。
按照軍隊的編織,五人為一伍,設伍長,十人為一什,設什長,百人為一隊,設都尉,千人為以一旅,設校尉,萬人為一軍,設將軍。
于總管相當于校尉,身份地位僅次于將軍。
如今皇帝不上朝,國政皆由幾個皇子處理,拉幫結派,明爭暗斗,各方勢力都招兵買馬,文國公府的“家丁”過萬,高手如云,總管一級的人物,皆是上三品高手。
“于總管,送這位先生去休息,可要小心照應。”繡夫人吩咐了一句,旁邊已經備好了馬車,元成子安排在城外的一處隱秘小院。
“是。”于季恭敬的應聲,轉身對元成子行禮,說道,“先生,請上車。”
元成子略微點頭,兩手負背,很享受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也不多言,故作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上了馬車,于總管也騎上馬,從后門出了國公府。
看著元成子離開了,繡夫人卻是臉色一冷,眼里閃過一絲殺機。
生在王侯世家,從小就耳目渲染,見慣了爾虞我詐,繡夫人可以在文國公府十幾年,逐漸掌握大權,豈是表面這么簡單,元成子看她的眼神,根本沒逃過她的眼睛。
雖然元成子懂道行,通曉鬼神之玄,但比心機城府,元成子還差得太遠了。
“區區一個江湖術士,不知天高地厚,不安本分,貪圖妄想,找死。”
繡夫人的眼神不屑,在元成子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收到了母后的密信,不想見到此人再回去。
其實這次派元成子來幫助,也是讓繡夫人殺了元成子,因為元成子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必須滅口,以絕后患,不過玉京重地,能不動手就不動手,以免引起多余的麻煩,把元成子使出玉京,殺之前還能再利用一次,這何樂而不為呢。
不得不說,這手段之歹毒。
繡夫人收起殺機,一臉端莊淑德的模樣,誰也看不出她的心狠手辣,望了一眼張閑居住的小院,繡夫人嘴角微笑,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
只等天亮時,小傻子暴斃身亡被小穎小田發現,她以照顧失職為借口,處死這兩個丫頭,這事兒的任何線索也不會被人知曉。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繡夫人布局周密,卻不知張閑根本沒死,反而因禍得福,不但身體好了,還開了一雙玄妙的眼睛。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
鐘樓傳來打點的銅鐘聲,國公府開了新的一天,起床,穿衣,洗漱,學文的晨讀,習武的晨練,侍女伺候雜務,仆人燒飯挑水,一切都有條有序。
張閑聽到鐘聲,悠悠醒來,回想昨晚發生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場夢。
他趕緊活動了一下身子,生怕這一切真的是夢,還好他的身體能動,不是夢,只是那種玄妙的視力,似乎消失了,不管他的眼睛怎么用力看,也沒有那種感覺了。
不過他也來不及多想,身體能動了,這是他十幾年來最大的愿望,心情大好,欣喜無比,忍不住立刻就去小院里跑幾圈,可是欣喜之余,他卻是冷靜。
這十幾年來,他一直裝瘋賣傻,深知其中兇險,繡夫人已經動了殺心,若是發現他沒事兒,甚至不傻了,身體也能動了,這后果可想而知。
“必須想個法子,先穩住繡夫人。”
他心思轉得飛快,明白自己身處危局,就在這時,吱呀一聲,房門推開了,是小穎小田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