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依舊在流,碎骨鋪滿了地!
“夏帝,你當真還要執迷不悟?不顧你妻兒死活?閻王是你的兒子,難道他們就不是?”
虛空中再次有聲音響起!
一道道身影,被拘禁掛在虛空中,這些人,都是百里驚鴻的妻兒,是大夏這一輩的皇妃,皇子,公主!
他們在掙扎,臉色漲的通紅,已經充血,變成了豬肝色!
他們下意識的大張著嘴,在極速喘息,想要呼吸上一口新鮮空氣!
可…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了他們的脖子,將他們掛在半空中,禁錮了他們的一切,讓他們難以呼吸…
這一刻,他們的雍容盡失!
這是對大夏最大的侮辱!
下方,夏帝百里驚鴻已經血染,他蒼老了很多,原本只有兩鬢被霜染,可此刻…他的臉上已經布滿了皺紋,滿頭盡是凌亂的白發!
他的身體在顫抖,已經站不穩,身軀上,布滿了一個又一個前后透亮的血洞!
他的精氣神在極速的衰竭,剛剛的大戰,他損耗了太多,甚至在燃燒自己的精血,燃燒自己的生命本源拼命,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短時間內就這般衰老!
他已經是強弩之末!
看著被掛在天空上的數十道身影,他眼中有一滴血淚留下,混合著他頭頂流淌而下的血水,已經讓人分不清,這究竟是血,還是淚!
他移開了目光,不想再看到這一幕!
“父皇,救我…我不想死…”
“父皇,馨兒好難受…父皇,救救馨兒…”
“陛下…臣妾…”
一道道聲音,響徹在百里驚鴻的耳邊,這讓他本就極度虛弱萎靡的身軀,顫抖的更加劇烈了!
這是敵人故意如此,他們在用這種手段對百里驚鴻進行逼迫!
“噗…”
他再次噴出了一口鮮血,若非他以帝劍拄地支撐,他早就已經倒在地上了!
“今生,對不起你們,來世…再償還!”
百里驚鴻咬著牙,吐出了這句話!
這就是他的答案!
吐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始終閉著眼,未曾看那些妻兒一眼!
“哈哈…哈哈…百里驚鴻,你好狠的心…為了那一個孽種,數十年夫妻感情你都不顧…為了那孽種一個人,你不顧數十妻兒,為了那一個孽種,你不顧大夏十幾萬年,數百帝皇的努力…你不顧大夏十幾萬年的基業!
大夏億億萬臣民,信任你,尊你為皇,可你為了一己之私,枉顧他人生死,將大夏億億萬生靈,親手帶入葬坑,你不仁,你不配為皇!
作為大夏子孫,你為了一個孽種,親手斷送大廈十數萬年皇朝基業,你不配冠以百里之姓,你不孝!
作為夫君,我等嫁你數十年,為你生兒育女,可你始終對我等貌合神離,只把我等當做你繁衍子嗣的工具,你負了我們,你不配為夫,你不忠不義!
作為父親,你不顧骨肉血脈親情,為一子,而葬百子,你冷血無情!夜深入眠,你可安心?
可記得慘死于那個孽種手中的諸位皇子?
可憐我衍兒,你若泉下有知,就睜眼看看,看看你的父皇,看看他是如何的冷血無情…
虎毒尚不食子…你百里驚鴻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你連一頭卑賤的畜生都不如!”
說話的是雨妃,她是八皇子百里長衍的生母,當知曉百里長青就是血衣樓的幕后主使,當知曉百里長青就是殺害她兒子百里長衍的幕后大黑手時,她就對百里長青恨之入骨!
而今,當到了這步田地,看到百里驚鴻為了保住百里長青而造成的這種種慘劇,看到自己也將因為百里長青而即將身死,她已經徹底瘋魔了…
不只是她,在場的其余皇妃,皇子公主也都如此,他們接受不了這一切!
氣節,骨氣,傲氣,這些他們都有,他們也不怕身死道消!
他們只是不甘,不甘因為百里長青一個人而死!
更何況,這其中,有些皇妃的兒子,一些皇子公主的哥哥,還曾死于百里長青之手,一想到這里,這些人就更不甘心了!
為了仇人而陪葬,這是多么大的笑話,這是多么大的諷刺?
很多人都瘋魔了!受不了這刺激!
他們眼中有不甘,有失望,但更多的,卻是恨意,看向百里驚鴻的眸光,都在冒火!
“爾等當知,到了如今這般地步,大夏與他們,都已經沒有了回頭路,縱使我告訴他們青兒在哪里,他們也不可能放過大夏,不可能放過我們,今日大夏崩,已是注定的結局,我相信,不久之后,青兒會攜大軍歸來,為我等復仇,將今日上門之犬,一一血洗,大夏的今日,就是他們的明天…”
“你相信,相信那個孽種…哈哈哈哈…”
天地間響起了諸多皇妃的笑聲,只是這笑聲,更多的卻是嘲笑,是失望,是悲哀…
“今日…我等縱使身死,也不需他來為我等復仇…
今日,我等與你恩斷義絕…”
“刺啦…”
刺啦聲響起!
鳳冠霞帔洋洋灑灑從天空中飄落!
“鳳冠霞帔紅裝進,青絲素裹白衣出!”
“百里驚鴻,你可滿意?”
“哈哈…好戲,當真是好戲!想不到人世間最強大的皇朝,想不到夏帝…居然也會有這一天…
不知你百里氏歷代先祖若是知曉這一幕,可能瞑目?
哈哈哈哈…”
“人世間歷經數個紀元,夏帝你創造了歷史,今日一幕,天下必定傳唱萬古…”
“皇妃休君…哈哈…這當真是天下獨一份了…”
天地間,有一道道嘲弄的聲音響起!
肆無忌憚!
這些聲音,眼前這一幕幕,天空中飄揚的鳳冠霞帔碎片,仿佛都在嘲笑拄劍立身在廣場中間的那道身影!
有秋風在蕭瑟,那道身影是那樣的孤獨,是那樣的凄涼落寞!
他腳下布滿殘尸,有他親衛的,有十二浮屠,有長老院的諸位長老,有五長老,有他父皇,有他的肱骨大臣…
他們為了他的決定,用自己的鮮血與碎骨,證明了自己對大夏,對他的忠心!
可他,卻因為兩個人,負了天下,負了大夏,負了這所有的人…
他背負了罵名,今日更是遭受了遺臭萬萬年的恥辱!
可他心中不悔!
他選擇了偏執!
“兩百余年前,我就應死去的…
是她救了我,我的命是她的,我的心,為她而跳,今生我負了所有人,負了天下,可她…是我永遠都不能負的…”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呢喃,但蕭瑟的秋風,卻將他的話語,帶去了很遠很遠…
這就是他的偏執!
為了她,他可以葬送整個大夏,可以顛覆全世界,可以傾盡一切,這是他曾對她的承諾!
而青兒,不僅是他的兒子,更是她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之外,唯一的親人!
縱使毀掉所有,他也要保住他,曾經錯了一次,他不會再錯第二次!
哪怕犯下更大的錯,只要對他們來說是正確的,那就行!
他的手在顫抖,帝劍很沉重,沉重的讓他很艱難才能提起!
寒光閃過,帝劍橫在了他的脖頸間,他想自刎!
他最后想要選擇用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總 用這樣的方式去向大夏的億億萬臣民,去向大夏的歷代列祖列宗,去向他的妻兒賠罪!
“住手…”
“爾敢…”
虛空中有敵人發現了,想要出手阻攔,他們還想從百里驚鴻的嘴中知道閻王去了哪里,還想找到閻王,從閻王的手中得到仙器仙法,他們絕不能讓百里驚鴻就這樣死去…
但…一切都是徒勞,他們阻止不了,因為百里驚鴻身上佩戴的那枚鳳形龍鳳合龕佩,閃爍起了最后一道陣法,阻擋了那些人!
帝劍很鋒利,已經劃破了百里驚鴻脖頸間的皮膚,已經有淡金色的鮮血,沾染了帝劍,只需下一瞬,他就會道消身死!
但就在這時,百里驚鴻握劍的手,被定住了,他的整個身體,也被定住了,一道身著黑色紗衣的婀娜身影,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旁!
“你的命是本宮的,沒有本宮的允許,你不許死!
你是本宮的男人,只有本宮才有資格嘲笑侮辱你,沒有本宮的允許,傷你的人,全都該死!”
聲音冰冷,如霜如刀!
寒徹心扉,字字鏗鏘!
這一瞬,時間好似靜止了!
好似天地間,只剩下了百里驚鴻與漣漪二人!
本宮?黑衣?
百里驚鴻已經忘了有多久時間再沒聽到,沒聽到從她嘴中吐出本宮這兩個字了…
一百年?還是兩百年?
他忘了!
但是這兩個字,這種語調聲音,卻永遠刻在他的腦海中,是那樣的熟悉!
這兩個字,雖然充滿距離感,但在他耳中卻是最親切的!
因為他們第一次相識時,她就是這樣自稱的,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在那一天,他最絕望的那一刻,有一道身著黑紗衣裙的身影,她從天而降,救下了他!
而黑紗…
看著這熟悉的黑紗衣裙,百里驚鴻有一瞬間的恍惚!
“我其實不喜黑色的,因為黑色太陰郁,帶著不詳,我喜白色,白色讓人溫暖,充滿圣潔祥和…”
“那你為什么偶爾要穿上黑衣?”百里驚鴻不懂,或者說,他懂了,卻是不想她這樣!
“因為…我要殺人啊…”漣漪在笑!這句話說的很輕描淡寫的樣子!
可百里驚鴻知道,她其實很善良,最討厭殺戮!
他知道,她雖是笑著在說,她臉上的笑雖然很燦爛迷人,但…她的心,其實在哭!
“我希望你,永遠都著白裙,不染塵埃!”
這句話,他當時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心中默默告誡自己!
他當時之所以沒有說出口,是因為他當時沒有資格說出這句話,也沒有說出口的身份!
大婚當日!
他們沒有著紅服,整個王府上下,也沒有一絲紅色,除了龍帝之外,沒有一個賓客,龍帝脫下了他的蛟龍袍,也換上了一身書生白袍!
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只因她說過,她喜歡白色!
她說過,其實白色,是結束,也是開始!白色更代表著一生…
那一天,她對他說:“世間萬靈都羨慕鳳冠霞帔紅裝進,雪絲素裹白衣出!
豈不知,生同屋檐死同穴,才是真正的相守終生!
既進了門,哪怕白衣那日,也不愿出門!
她著白衣入門,便代表著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終生不悔…”
“我喜你著白裙的樣子,答應我,以后只著白裙可好?”
那一天,他看著漣漪的眼睛,第一次鼓起勇氣,說出了這句一直埋藏在他心中,一直都想說出的話!
他在心中默默發誓,發誓會永遠站在她的身旁,護著她,不讓她有沾染血腥的那一天!
他一直在努力!努力想要做到這一切!
可此刻…
他知道,他又食言了!
他沒做到!
他又一次,看見她穿上了黑紗!這黑紗代表著殺戮血腥,代表著陰郁,代表著那個自稱本宮的地獄公主,又回來了!
滋的一聲,帝劍掉落在地!深深地扎入廣場上的玉石地面中!
“你醒了…你怎么能現在就蘇醒過來…”
百里驚鴻的聲音在顫抖,眼中有淚淌落!
她不能現在就醒來的,一旦醒來,她之前二十多年的沉睡就全都白費了,這些他都知道,這些他很清楚!
“我若是不蘇醒過來,豈不是連你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了!”
“你不該現在就蘇醒過來的,你不該出現的,十死無生之局,你出現了,就走不了了…”
百里驚鴻的身體都在顫抖,他的聲音在發顫!
“你是我男人,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情,我們都應該一起扛!”
漣漪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她捧著他的臉,輕輕拭去了他臉上滑落的淚水!
“對不起…我無能…”
他能動了,他握著她的手,指尖劃過她身上的黑紗…
“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你欠我的,早就還清了,你也并非無能,在我眼中,你是這世上最完美,最強大的男人!”
對于大夏皇朝來說,他絕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皇,對于百里皇族來說,他也絕不是一個好子孫,對于他其余的妻兒來說,他更不是一個好夫君,不是一個合格的父皇!
但對于漣漪與百里長青來說,他絕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他偏執,他自私!
但這份偏執,這份自私,最終都是因為漣漪母子!
他對不起所有人,但絕對對得起漣漪母子!
他不是最強大的,他能力有限!
但他做到了大婚當日曾對漣漪說出的承諾!
盡我所能,盡我所有!
這八個字,太沉重!
但他卻堅強的扛了起來,一直…扛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