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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天人化生

  七月初八。

  天氣已算是入暑,往些年一直靜謐祥和的王屋山此刻當真是熱鬧非常。

  但見山林間江湖武夫往來不絕,這里坐著一個,那里躺著一個,再遠處又起紛爭,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天說地,聊著江湖恩怨,訴著快意恩仇。

  離論道之期尚有一日,眾人卻大多已按耐不住心中迫切,視線只往蓮花吐蕊之地瞧去,這蕊心異峰陡起,峰頂有一涼亭,亭內便是發起論道的那人。

  而代表花瓣的七座坡嶺上,則是或有當世宗師高手或是名望深重之輩獨臨頂峰,九如師徒二人獨占一座,還有楚仙流、公羊羽、以及憑著威望名聲勉強占了一座的云萬程,還有“天機宮”宮主“花無媸”,余下兩座各起爭奪,互有損傷,最后暫定比武奪魁,倒也是惹得一陣熱鬧。

  “吼!”

  忽聽有長嘯自山嶺間驚起,一個黑衣老者縱虎而來,虎嘯震天,于山嶺間飛奔急撲,竟是落向一座坡嶺。

  “一群沽名釣譽之輩,滾開!”

  來人竟是蕭千絕,可當真是敢來啊,如今中原各方高手齊聚,他卻還敢堂而皇之的來此,也不怕被人圍殺當場。

  黑虎吼嘯連連,前爪一撥一掃,上山武夫無不大驚失色,就覺腥風撲面,翻倒的翻倒,逃竄的逃竄,狼狽不堪。

  公羊羽瞟了他一眼,道:“蕭老怪,你竟還敢來,莫不是嫌命太長了?”

  “不錯,這老鬼近些年可沒少殺傷我中原豪杰,大伙今日可莫要放過他!”

  有人接過話茬,激動萬分,更有不少蕭千絕的仇家一個個怒目而視,殺機暗起。

  蕭千絕此刻騎虎不下,睥睨冷視八方,看他模樣,當日“百丈坪”的傷多是已經好了,獨占一嶺,對那些叫喝之聲置若罔聞,甚至無視著公羊羽的話,目光徑直落向亭內的燕狂徒。

  他此生無敵于天下,橫行武林,當世除卻公羊羽等寥寥數人能與他相斗外,余者無不是庸碌之輩,唯一一敗,便是燕狂徒所賜。

  忽聽他冷哼一聲:“既是論道天下,自當囊括四方,蕭某如何不能來?”

  “放屁,那靈道石魚乃我中原漢人之寶,又豈是你一個契丹人能覬覦的!”

  有人只以為他是為了那靈道石魚。畢竟見識過燕狂徒手段的人寥寥無幾,眼見天下高手齊至,心中已覺得“靈道石魚”必然易手他人。

  “不錯,還請先生將他驅逐,否則玄門至寶流落異族,恐生大禍啊!”

  有人對著燕狂徒朗聲急言,憤慨之情不予言表。

  “不錯!”

  “合該如此!”

  眾人群情激奮,你一言我一語,忽聽。

  “能來!”

  燕狂徒望著蕭千絕,竟是道了聲“能來”,二字之音出口一瞬立時如風席卷山野坡嶺,蓋過了群聲,清晰入耳,落地有聲。

  所有人氣息先是一滯,繼而轟然爆發。

  “不可啊!”

  “實為不智之舉!”

  “糊涂啊!”

  再聽。

  “普天之下,我只論道,不論人!”

  燕狂徒無視著眾多各異神情,話語一出,又是一片死寂,有人捶胸頓足,有人憋著怒氣,有人陰晴不定。

  隨著各方高手陸陸續續趕來,氣氛變得是越來越壓抑、緊張。

  臨近暮色。

  忽聽山下響起聲聲驚呼,一道灰影自下而上急竄而來,身法變化靈巧快疾,視線都跟不上,所有人眼前一花,那“玉簪峰”下已多了個人。

  這人一出現,九如等人也是臉色有變,但見這人披頭散發,身著灰衫,眼神茫然多變,隱露瘋癲之態。

  “釋天風?”

  九如和尚見其這般模樣,不濃眉一挑。

  可此話一出,灰衣老者右耳一動,身子豁然便轉了過去,直直瞪向九如。

  原來這釋天風本為東海靈鰲島島主,號稱“東海一尊,靈鰲武庫”,便是那釋印神的血脈子孫。此人天賦甚高,加之底蘊深厚不過少年便已精通天下武學,奈何雜而不純,在挑戰中州一劍時遇到宿敵九如,人生首敗。他遇挫之后回島潛心修習武學,可是卻連戰連敗,再戰再敗,一連敗了數次,不想最后痛定思痛居然悟出無法無相之道,練成靈鱉島不世絕學“無相神針”。

  此針傳自釋印神,功成之后可自周身三百余處大穴激發無形真氣,傷人于無影無形,只是其中頗多曲折,以致自己神智不清,終年瘋瘋癲癲,四處與人比武。

  釋天風瞳孔漸擴,旋即又一縮。他自少時便與九如恩怨過深,宿敵近在眼前,當下腦海中閃過一些零碎記憶,一張老臉倏忽一變,披發盡張,只下意識脫口道:

  “和尚,再來比過!”

  可真是執念深重,便是瘋了也要一分勝負。

  “退開吧!”

  釋天風忽聽身后傳來聲音,他轉身抬眼瞧去,惡狠狠地望向燕狂徒:“你要阻我?好,那我就先打你!”

  神情還是一副瘋樣。

  身子一閃,他已朝峰頂搶掠而去,腳下足不沾地,于花葉草尖之上凌空借力,如乘風而起,如踏浪而行,一個閃身人已到山腰,這手“乘風蹈浪”的絕世輕功瞬間惹得無數人驚呼連連,為之神奪。

  “退!”

  燕狂徒一蹙眉,論道之期只余一日,他并不想徒添波折。

  右手退袖,已遙遙隔空點出一指,剎那間,釋天風周身咫尺竟是憑空出現可怕劍氣,縱橫交織,無由而起,遇石石碎,遇木木摧,化作數條飛縱往來的白虹,驚人動魄,撼人心神。

  釋天風卻嘿嘿怪叫一聲,身子微震,但見體內居然散出數道鋒芒氣勁,細如飛針,肉眼難覺,竟是堪堪擋住了白芒。

  閃身之際,他一個翻身,便已穿過劍氣間隙,朝山頂發足掠來。

  “釋天風,你干什么去,還不回來!”

  卻見山道間飛快掠出一個嬌柔婦人。

  聲音一起。

  釋天風身子一顫,回頭瞧去,見那婦人秀眉緊蹙,焦急怒目,當下又是一顫,整個人就似蔫了一樣,垂頭喪氣,畏怯轉身。

  來人卻是他的妻子,凌水月。

  只在啼笑皆非中,這位島主縮頭縮腦的退到婦人身旁。

  “跟我回島!”

  “不回去,我要和他們論道,我要比武!”

  釋天風一掃公羊羽等人,竟似恢復了幾分神智,語氣也無先前的瘋樣。

  夫妻二人只尋了一塊空地坐下,再也沒了動靜,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卻說暮色漸深,山間亮起不少火堆。

  幾人圍火而坐,架烤著打來的獵物,心思卻都飛到了天外。夜空繁星閃爍,只因入了夏,這山間諸般毒蟲層出不窮,便是蚊子都能讓人叫苦不迭,叮上一口,足以讓人痛癢一晚,難以安睡,加之餐風露宿,竟是有不少的人生退卻之心。

  一夜無話。

  直到寅時。

  所有人忽聽耳畔驚起轟隆,紛紛自夢中驚醒,待尋聲瞧去,就見那“玉簪峰”上山的路豁然被人生生斬去了一截,宛如被一把神斧劈斷,雷火迸光駭人,無不大驚失色。

  本就陡峭山峰經此一變,更是險峻,蓋因這上山的路居然從中而斷,一半傾倒,一半聳立。聳立的這一半如孤峰直起,直立高聳二十余丈,四面俱是懸崖峭壁,上山無路,如神劍指天,峰頂只有一座涼亭。

  “先登此山者,當與我論道!”

  亭內有聲音幽幽傳來。

  此般變化可是把那些異想天開的人驚出一身冷汗,只以為這論道之人來者不拒,皆可上山,不想如今目睹這一幕,望著那峭拔如簪,四面絕壁的山峰,一個個只能望而興嘆,面如死灰。

  這如何能登上去。

  “吼!”

  “既然如此,蕭某來也!”

  蕭千絕長嘯一聲,黑夜中陡然生出兩道駭人精光,眸若冷電,如蒼鷹撲出,在空中提著一口氣浮風不落,飄出十一二丈,到了峰跟下,右手單掌一震,轟擊地面,借著反沖之力,已朝著峰腰而去。

  便在同時。

  “那我也來湊個熱鬧!”

  公羊羽見蕭千絕當先一動,腳下已邁著三三步,朝著陡峰趕去。

  釋天風見狀同時亦動。

  “老窮酸,慢走!”

  他竟是欲要爭先,若論比武,二人短時間難分勝負,如今卻是各自生起好勝之心要比一比誰先登上峰頂,眼見公羊羽與蕭千絕占盡先機,他嘿然一笑,奔走間體內已有數道氣勁射向兩人。

  一出手便是“無相神針”。

  九如和尚望著陡拔峰尖一皺眉,也不說話,大步狂奔而走,腳下碎石崩裂,竟是落足生印,赫然是借力蓄力之勢。

  “和尚來也!”

  一步奔出,如虎撲猿縱,勁風激蕩間,他已狂奔到峰腳近前,口中低吼一聲,一雙褲腿立見飛快鼓脹而起,像是粗了一圈,雙腿一屈,吼聲之際,他身子如彈起的石子,沖天而起。

  肩頭的小和尚雙手緊緊環抱著師傅的脖子,小臉深埋。

  這一躍和尚直直跳起丈高,方達至極限,手中烏木棒一掄,不但打散了釋天風的無相神針,更是在崖壁上點了一下,新力再生,那木棒所點之處轟然陷下去一個石磨大小的淺坑,老和尚再是拔起一截,已到峰頂。

  幾在同時,三道糾纏不休的身影或攀幾而上,或凌空飄起,或翻空躍起,彼此間攻勢對轉,你來我往,已是打了起來。

  只是剛一落足,三人攻勢齊齊一轉,直迎燕狂徒而去。

  “刺啦!”

  雷電激鳴,只見三人攻勢直到他近前三四尺便已無形而散,寸功未建。

  幾在一前一后,峰下又有幾人掠了上來,卻是楚仙流,以及“天機宮”宮主“花無媸”。

  公羊羽見狀臉色有些不好看,但見花無媸提劍而來,心頭卻有些說不出的復雜,二人本就為夫妻,只是個中糾葛太多,以致彼此生出間隙。

  剩下的一些人卻是沒有了登山的心思,這上去的幾人,無不是當時的蓋世宗師,少有的高手,只能暫息心思,旁觀靜聽,一睹為快。

  幾人上去,才見這峰頂上擺著幾個蒲團,左右兩分,左邊是六個,右邊是一個,上面坐著燕狂徒。

  九如放下花生,瞧著他被白飛飛牽進涼亭,方才一凝眸子,道:“好家伙,和尚我已是馳騁天下,睥睨八方,不想今個遇到更狂的,你竟是打算孤身獨斗我們?”

  寅時將近,天現微光,乘風陡起,放眼周遭但見山霧茫茫,宛如濤海,覆蓋八方。獨這峰頂破霧而立,似可穿云騰霄,猶如仙境天門。

  “一人足矣!”

  “哼,好大的口氣!”

  公羊羽冷哼一聲尋了個蒲團坐下,其余人除了九如,雖未開口,卻也個個面色不善,他們這些人放眼天下哪個不是當世高手,如今竟是被人輕看,一個個拂袖坐下,只待論道一分高低。

  “石魚在此!”

  燕狂徒一指亭內石桌。

  “倘若誰能勝我一招半式,即可拿去,亦能自我身上挑選一門手段!”

  釋天風瞧的復雜,他“靈鰲島”與這石魚主人可是因果不小,釋印神晚年神功大成,一生都想要與靈道人再戰一場,奈何天不遂人愿以致抱憾而終。

  “你這口氣未免太大了點吧!”

  楚仙流也聽的皺眉。

  燕狂徒高坐蒲團,晨風撲面,山霧纏身,他道:“一論便知!”

  “好!”

  公羊羽道:“你且說說,怎么個論法?”

  燕狂徒眼皮一抬。“便論手中之道吧,爾等奇技武功各異,但且放手施為,若能傷我,亦或是將我逼下此峰,便算諸位勝了,如何?”

  這話可是把幾人聽的怒火中燒。

  九如也是沉目以對,他取過烏木棒,一端在自己手中,一端朝燕狂徒放去,笑道:“既如此,和尚我就與你比比氣力,你我各持此棒一端,咱們各自使力,誰的身子先離開原地,誰就算輸!”

  他身懷“大金剛神力”,此力號稱可降魔,乃是世間第一的肉身大力法門,這也是為何老和尚與小和尚葷腥不忌。這氣血之力猶以精氣為最,倘若天天青菜豆腐,如何能鑄好根基,練成大力?那小和尚天天嚷著“餓”,原因多半也是在此。

  其他人見之,卻是有種啼笑皆非,九如心細如塵,自他出世以來,氣力之功從未得見敵手,不想如今居然使了個巧,提出這般比試,想來是怕橫生枝節,要提前結束這場論道。

  他們多是觀望,并無出手的意思,似是要讓九如去探探虛實,又像是看看燕狂徒的反應。

  二人相隔不遠,燕狂徒笑了笑,他伸出右手,抓住烏木棒的另一端。

  “好!”

  “抓好了么?和尚我可要使力了!”

  九如見他來者不拒,嘿嘿一笑,右手耷拉的僧袖瞬間一鼓,狂風直從袖筒中沖出,沛然大力如地崩山塌,豁然襲來。

  可讓人吃驚的是燕狂徒的身子動也不動,就連手臂亦是之前的姿勢,似是成了石塑,又似在地上生了根。九如心頭暗暗吃驚,手上又添了幾分力道,這下不光是袖筒,就連僧衣都整個鼓脹了起來,右臂筋肉只如活物般開始顫動起來,青筋暴跳,皮肉變得烏紅如血。

  如此燕狂徒右手方才稍稍往前面移了寸許,可也只是寸許。

  “大師好大的力氣!”

  燕狂徒贊許道。

  這一開口就讓在座幾人都變了臉色。

  釋天風在旁一瞪眼。

  “老和尚你施了幾成力啊?可莫要手下留情啊!”

  只是九如現在面色漸漸泛紅,赤如熊火,殷紅的好似飲了七八壇烈酒,像是能滴出血來。

  卻未搭話,非是他不想說,而是不能說,他每提一份力,氣息便沉下一分,如今氣沉丹田,倘若開口,這氣息一泄,勁力全失。

  氣力漸長,二人身下已傳來細微碎裂聲響。

  “退開!”

  忽聽九如喉嚨里像是擠出來這么兩個字,他可不是給燕狂徒說的,而是給他身旁人說的,公羊羽、楚仙流等人聞言無不撤開一段距離。

  只見九如話剛說完,左手抬起便是一拳對著燕狂徒當胸砸去。

  拳風撲面,瞬間將那彌漫而來的山霧吹拂開來。

  “砰!”

  一拳砸下,悶響暴起,燕狂徒紋絲不動。

  “想不到大師也會耍賴!”

  燕狂徒竟然又開口了,他同樣亦是抬起左手,對著九如當胸砸去。

  “砰!”

  又是一聲悶響。

  老和尚身子竟是隨之一顫。

  場外幾人瞧的無不動容,九如斗力竟然要輸了。

  這時,一旁的花無媸忽見她手中光寒一亮,長劍已朝燕狂徒斜刺而來,劍出方才開口:“既如此,我便與你論劍!”

  “太乙分光劍,小心了!”

  嘴上雖說小心,劍下卻急進飛走,瞧的其余幾人眼神一變,畢竟燕狂徒從未說過不能聯手,而且適才放言要孤身獨斗眾人,此刻有此一變,既有意外,亦又不出意料。

  “好說!”

  不想燕狂徒輕聲慢語,絲毫不為之所動,反而又道:“還有誰要論劍?”

  他說完,背后灰發忽的舞了起來,如數道灰色匹練,一起一伏,便是一道劍氣,剎那間,十數道劍氣已在驚呼中迸飛而出,如飛蛇急電“嗤嗤”破空,好不驚人。

  驚呼的乃是公羊羽,他見此神妙劍氣既是驚詫,又是擔心花無媸的安危,袖子一抖,一道青虹已吐飛而出,流轉變化,青光閃爍,竟是脫袖游走,宛如游龍,只在空中轉了一圈替花無媸擋下那些劍氣,方才落回手中。

  然下一刻,不光是頭發,燕狂徒背后就見筋肉一動,又是一縷璀璨無匹的劍氣,仿佛他背后藏著一位絕世劍客,一縷縷劍氣或斬或削,或曲或直,竟是化作一門驚世劍法,凌空劍,以破體無形劍氣催發的凌空劍。

  劍氣朦朧若毫光飛泄,宛如一個個夢幻,又像是女子眼角淺淺的淚痕。

  “這是什么武功?”

  楚仙流亦是劍道名家,他號稱“天下第二劍”,所習“分香劍術”亦是縱橫武林,平生只是惜敗在公羊羽手中,但此刻他看見這人,看到這劍氣,也不免悚然動容。

  燕狂徒端坐未動,正面與九如和尚持棒抗力,后背卻能施展出一套震世絕俗的劍法,當真是聞所未聞。

  花無媸與公羊羽更是首見如此不世強敵,他二人因愛生恨,怨恨半生,卻也是果斷之人,劍身齊齊發出一聲清鳴,宛如龍吟。

  公羊羽朗聲道:“天清地濁!”

  花無媸同聲開口:“乾坤定矣!”

  所施所為赫然是“天機宮”鎮宮絕學,“太乙分光劍”,號稱天下武學之樊籠,乃是男女合擊之招,當陰陽相合,心意相通。

  二人本就是當世高手,此刻聯手,威能簡直大漲,青光倏來,白光已去,一往一返,只如混沌初分,陰陽兩變,四象衍生,又似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須臾之間,已是無窮劍影,劍氣“瑟瑟”襲來,鋪天蓋地。

  只待陰陽兩氣回流,便如兩儀生四象,內力層層遞進,幾乎就是有了四個人的功力,四象衍八卦,只如以一化四,兩人各具四人內力,倘若再讓他們八卦推衍,復歸混沌太極,到時候劍上勁力之強,已是仙魔一流,人力難擋。

  頃刻間,二人連攻十數劍。

  他二人因生出間隙雖說有數十年未曾一起演練劍法了,但此時聯手,竟然心意相通,宛如人劍合一,又似二人同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燕狂徒體內勃發劍氣竟是在二人雙劍之前隱有落于下風的趨勢。

  “勝負已定!”

  楚仙流得見二人合擊之招,不免嘆了口氣,他看的是燕狂徒,此人以一人之力,獨戰九如、公羊羽、花無媸三人,便是敗了,也足以傲視群雄,威震天下。

  “言之過早!”

  只在他愣神間,忽見燕狂徒那顆朝前的腦袋居然慢慢朝后轉了過來,哪怕一直沉默觀戰的蕭千絕都是看的一怔。

  像是脖頸間沒了骨頭的鉗制,燕狂徒身子向前,腦袋卻轉向了后背,翻了個面。

  看的人毛骨悚然。

  正在吃著點心的花生,眼見這嚇人一幕,當即就是一個哆嗦。

  “好劍法!”

  燕狂徒目光燦若星斗,口中話語出口,說“好”字時一縷氣劍飚射而出,說“劍”字時又是一縷氣劍,說“法”字時再一縷氣劍。

  三縷氣劍無物不破,在他身后劃出無數殘影,只把公羊羽二人的合擊之招瞬間沖了個七零八落。

  眼見敵手奇招跌出,公羊羽一聲大喝:“陰陽化生!”

  花無媸緊隨其后:“太極成矣!”

  二人凌厲劍法忽化圓轉之勢,陰陽二氣化作太極劍圈,燕狂徒只如置身泥沼汪洋,雙劍猶如風浪,風急浪高,浪借風勢,一浪蓋過一浪。

  便在這時,忽見九如和尚又有變化,他雙眉一挑,雙目一睜,瞪目立眉,宛如金剛怒目,一股氣勢自他身上油然而生,大有藐睨、唯我獨尊之勢,手上力道登時再添。

  而燕狂徒身上,則是傳出筋骨鳴動之聲,“噼里啪啦”好似黃豆碎裂,紋絲不動。

  朝陽漸出,金光灑下,燕狂徒那張宛如冰雕似的臉瞬間染成了金色。

  一旁,再有一道黑影掠到近處,正是蕭千絕,他施展的是“如意幻魔手”,手影靈詭多變,奮起一掌就要朝燕狂徒胸口落下。

  “我要與你論手上功夫!”

  他嗓音冰冷,目中冷芒如電。

  燕狂徒頭顱一轉而回,左手已朝蕭千絕呼的劈出一掌,掌心藍紫雷光一閃而逝,剎那,蕭千絕的臉也變成藍紫色的了。

  掌心雷。

  蕭千絕心中陡生寒意,身形變幻只見他身子忽的一閃,人已橫移出去三兩尺,胸口黑衫多出一片焦糊。

  那余勁不散,飛出七八丈,擊在一塊山石之上,“轟”聲爆響,上面已多出個石磨大小兩三尺的坑洞,焦黑一片,望之震怖。

  蕭千絕聽到身后震響,更是背滲冷汗。

  “看劍!”

  楚仙流終于出劍!

  “嗆啷!”

  “寂兮廖兮!”

  劍出光寒。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兩道目光,燕狂徒眸中精光燦若星斗,只朝他冷冷睨了一眼,眸子陡凝,兩道目劍霎時奪眶而出,楚仙流一張如玉面容瞬間蒼白無血,仿佛遭受重創。

  “嘿嘿,好,那我就與你比變化!”

  釋天風大步趕到近前,他所悟無法無相,可隨物賦形,變化萬般,伸手便來抓燕狂徒咽喉。

  “好!”

  見他攻來,燕狂徒不急不慌,趁著與蕭千絕對拆間的空擋騰出左手對著茫茫山霧遙遙一指。

  “龍虎何在?”

  吐字如令。

  漫山遍野的山霧聞聲瘋狂聚斂成型。

  “嗷!”

  “吼!”

  龍吟虎嘯中,一龍一虎糾纏而出,沖出霧海,通體赫然是云煙聚成,雖是如此,卻栩栩如生,纖毫畢現,朝釋天風沖來。

  戰到此時,觀戰之人無不瞧的怔愣當場,目瞪口呆,從一開始的議論紛紛,再到聲音漸削,然后是死一般寂靜,無人說話,俱是直勾勾的望著天上的云龍云虎。

  六大高手齊出,竟未讓燕狂徒移動一絲。

  他以右手對九如和尚,以左手對蕭千絕,以目劍對楚仙流,再以無形劍氣對公羊羽二人,最后便是這龍虎。

  釋天風眼睛一睜,那云龍已纏裹而來,本是山霧所聚,此刻竟似活物,有形之體。他面容大變,凌空一翻,揮手對著云龍便是一掌,立見霧氣消散,可轉眼卻又重新聚合。

  大驚之下,無相神針催發,周身穴道中立見鋒芒氣勁沖激四散。

  龍虎悲鳴,盡數潰散。

  “哈哈,雕蟲小技!”

  釋天風見狀不由大笑,可那兩團云霧忽而翻滾聚斂,重凝身形,只待再瞧,他不禁“啊”的驚叫一聲。

  那云霧竟然變化成了釋天風的模樣。

  “大師,該見分曉了!”

  燕狂徒忽然對九如和尚說道。

  “落地生根,不動如山,好手段,好手段!”

  九如和尚臉上殷紅血色頃刻褪盡,他贊道的同時,便已起身。

  “和尚敗了!”

  剛一說完,他身下蒲團已簌簌散落,宛如粉塵,腳下之地隆的塌陷下去一個大坑。

  牽一發而動全身。

  鉗制已去,燕狂徒右手一松,那烏木棒已落回了老和尚的手里。

  一掃諸人,他忽而笑道:“諸位也不必如此拘泥,萬般手段盡可施來,燕某來者不拒!”

  他右手騰出,已是率先并作劍指,對著身后二人回斬過去,血肉手指,仿佛金石所鑄,與那太乙分光劍斗在一處,金鐵交鳴。左手則是與蕭千絕斗在一處,二人雙手幾乎盡是殘影,難辨虛實。

  釋天風則是與那云霧所化的自己斗的正酣,他如何變化,那云霧便如何變化,幾招下來已露狼狽。

  楚仙流緩過神來,持劍躍如戰圈,四人盡數圍著坐在地上的燕狂徒,一時間各自奇技迭出,四方俱是高手。

  只是如此,他猶自覺得不盡興。

  燕狂徒此刻拳掌指爪信手拈來,一邊對幾人施加壓力,一邊在他們各自的招數武功中汲取變化,道理。

  斗的正酣,就見釋天風忽出奇招,他見那云霧只散不傷,打的憋屈至極,心頭火起,渾身氣勁沖射,趁著潰散,張口便把那團云霧吞吸到了肚子里。

  一見功成,他大吼一聲已撲了過來。

  便在此刻,公羊羽再次朗開口:“雷風相搏。”

  花無媸心隨意動,長聲應道:“水火不射。”

  二人齊聲道:

  “小心了!”

  瞬間太乙分光劍再起變化,四象生變,八卦已衍,劍法更趨凌厲,兩人的手中劍竟各自覆上茫茫氣機,青芒流轉,白芒閃動。

  方寸之間,俱是劍芒,滿目殺機。

  便在這時。

  忽見燕狂徒渾身衣衫發絲盡數狂張,灰發倒豎,宛如有股狂風自他身下吹起,隨即咧嘴而笑,猶如蓋世狂魔,他笑道:“哈哈——好——好——”

  話甫落,一股磅礴氣勢陡然降臨峰頂,霧海奔騰翻滾,仿若有條妖龍在其中興風作浪。虛空似有雷霆炸響,駭的峰下觀戰之人無不神情大變。

  燕狂徒終是起身,動用雙足。

  朝陽之下,他沐光而立,張口長吸,但見一股紫氣自天邊飄來,落入他的口中。

  周遭霧海,盡數席卷翻滾。

  青天白日,虛空驚見雷電降下,宛如神劍,朝著幾人刺出驚天一擊。

  九如和尚望著那攤舉雙手,囂狂霸道的身影不由失神,喃喃道:

  “世間果真有天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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