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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來者

  開門見山的說,加拉哈德學校里正在辦酒會。

  酒會的主辦是校長,分作兩位,一位煉金,一位煉丹。

  煉金的好說話,求財嘛。是個西方人,名字叫伊萊·克拉克。

  煉丹的難溝通,求命嘛。來自東方,名字叫煬煜,本性賀,全名賀煬煜。

  這兩位就是加拉哈德魔術學校目前的話事人。

  在以勒、海拉、亞米特蘭、列儂的四國邊界,沿著西北的亂峰險欒看去,有一條直通群山幽深之處的山路。往盤山走道上看,有不少人家居住于此,為這座超脫塵世的魔術學校運去食宿補給,送去人間煙火。

  零散的貨郎和商隊到最近的南國城鎮上買來耗材,在加拉哈德的武術院求一兩個老師,趕走野獸和劫匪,也能安安穩穩地把這樁生意談妥。

  六月下旬是學生返校開學的日子,開學酒會上傳出兩個壞消息。

  酒會在加拉哈德一號線靈網的飛行平臺上進行,如果你聽不懂這個詞,我可以詳細地描述這個飛行平臺是什么樣子的。

  它位于加拉哈德三座分院的中央,在主城堡的第三支和第四支塔樓上方,由四個鉻鎳合金橋接結構造成,成為連接大書庫與實驗區的飛行塔臺。

  它的主要飛行器是一支鋼鐵掃把,通過十六個符合手性分子排列順序的魔術符陣(這里稱為靈網),將人員送往各個分院。

  可能你會奇怪——我是不是少看了一本書?

  為什么這種東西在西國大陸沒有廣泛應用?連帝王家都沒有出現過?

  原因很復雜,但我得說得簡單一點。

  ——人與人的差距,是比人與狗的差距還要大的。

  這些居住在深山古林里的魔術師,除了衣食住行需要凡俗之物以外,幾乎與外界完全絕緣。

  恰恰相反的是,各國皇家都希望把一些沒有政治才能,文武雙廢但是足夠忠誠的子女送來魔術學校里進修,讓這些廢物越過星界大門,好為國家發揮最后一點光與熱。

  要成為魔術師,是難如登天,要變成像修斯先生那樣,以一人之力扭轉整個西線戰場的魔術師,成為信息戰里的戰略武器,更是比載人航天還要難。

  于是加拉哈德的身價自然水漲船高,與爵爺皇帝兒女一起送來的,還有數之不盡的金銀珠寶、實驗器皿與魔術觸媒。

  這座盤踞在四國交界的險峰原本是地緣政治上極為重要的天然關卡,可是西國的友好和平協定里,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定為了禁止戰爭的絕對和平區。

  言歸正傳——

  在飛行平臺的欄桿前,兩張長椅上。

  ——回到伊萊這位校長身上。

  他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今年八十八歲,在加拉哈德星球上簡直是活神仙,配得上這座魔術學校的“仙居”之名。

  “我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煬煜。”

  他身上披一層大紅袍,絨布做的,純手工品,金絲線鑲邊,胡子花白老態龍鐘,手里捧著一杯來自西北列儂的葡萄酒釀,還是冰鎮好的。

  他如此和伙伴說:“我們的生源出了問題。”

  “這值得我擔心?”煬煜反問一句:“你的頭發掉光以后,馬上就得掉胡子,東方有句話叫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王國覆滅的那一天,連國王都沒了,怎么會有小王子給咱們送錢來呢?”

  伊萊校長扭過頭,看著身旁的煬煜副校長。

  看著這位好伙伴,好老師。

  從外貌來看,這位東國煉丹師的造型非常奇特,身上披著一層厚實的橄欖葉,兩手沒有指甲,皮膚反倒像是純粹的木頭紋理。腦袋上的頭發是一把枯黃的稻草,兩顆眼睛像極了被子植物的花心。

  用“植物人”來稱呼煬煜毫不為過。

  伊萊與老友碰杯。

  “你說得倒輕松…”

  煬煜:“確實很輕松,嘴上吐出去一句,能不輕松嗎?”

  伊萊指著遠方矮丘上零零散散的勤務人員,指著騎馬打球擊鞠教官,指著每一個眼中能看見的校園勞工。

  “下個月工資怎么發?”

  煬煜聳肩,身上的花葉跟著沙沙作響。

  伊萊又指著天上的月亮,漆黑天幕中的群星。

  “星界的魔鬼醒來了,第一位客人已經在敲咱們的校門啦。這可怎么辦?”

  煬煜接著聳肩,樹木枝丫的骨干發出咯吱的脆生音符。

  伊萊一拍老臉,有種悔不當初的感覺。“我怎么選了你當副手呢?你這個老笨蛋!”

  煬煜是一問三不知的模樣,反倒開始安慰起伙伴,“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不是來了個小家伙給咱們解決麻煩嗎?伊萊,我們東方還有句話,叫做在家靠親戚,出門靠朋友…”

  “難怪養出了你這么個廢人。”伊萊翻著白眼,終于是想通了:“果然西方人和東方人聊不到一塊去是有原因的…”

  “是的!沒錯!”煬煜給老同事鼓掌,兩只芭蕉葉子在袖口舞得虎虎生風,有種滑稽到可愛的感覺:“你真棒!你好棒棒啊!我愛你!天塌下來有伊萊頂著!”

  伊萊:“我也愛你。”

  煬煜:“你能再說一遍嗎?”

  伊萊:“等價交換。”

  煬煜:“我愛你。”

  伊萊:“好的我愛你。”

  沒等這對老活寶繼續你儂我儂的英式友誼繼續下去,從塔樓下方的靈網節點,晃晃悠悠飛上來一個年輕人。

  正是伍德·普拉克。

  他抓著鐵掃帚,像個剛接觸魔術道具的菜鳥,差點一頭撞上生活區的大煙囪,好不容易在保衛科的巡邏小哥指導下,飛上了平臺。

  等這位年輕才俊落地,像個紳士一樣拍干凈大衣上的煤灰和蜘蛛網,對兩位長者鞠躬行禮。

  “我來得不是時候?兩位校長!?”伍德表現得大方自然,行為舉止瀟灑自如。

  伊萊一動不動。

  煬煜也是一動不動。

  兩人的眼中窺伺著這個星界而來的異樣靈魂,順便把對方身上的手性分子也給解析了一通。

  伊萊小聲問:“是黑山羊的子孫?”

  煬煜補充道:“非常純粹,靈魂的純度快把我的眼睛給閃瞎了。不過很溫暖,你瞧瞧…我身上的土豆種子都快發芽了。”

  伊萊又問:“那就是來者不善了?”

  煬煜跟著說:“那是土曜日的神,是本星的星魂,我們才是來者,這個成語不是這么用的。”

  伊萊再問:“能談錢的事兒嗎?”

  煬煜反問:“他像是有錢人?”

  伊萊:“我看像。”

  伍德一時搞不清兩位校長的口癖,也弄不懂兩人溝通時的暗語,可是聽到錢,終于插上了一句話。

  “是的,我有錢。”

  從兜里掏出一張地圖,往地圖上指,從尼福爾海姆指向列儂,一路到森萊斯,以及部分亞米特蘭的版圖。

  “這些地盤,暫時由我代管。”

  此話一出,校長們和這個客人之間的關系,發生了劇變。

  只用了一分鐘的功夫。

  煬煜伸出一束束花葉,把伍德送到長椅上。

  伊萊從口袋里掏出口琴,用著身上那點使喚老頭樂的勁,狠命地吹著,吩咐實驗區的留校女生都打扮漂亮了,給貴人端來果盤。

  兩個老人家站著,伍德這位客人坐著,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實驗區的姑娘們原本無精打采,在一次次嘗試開啟星門的實驗里吃盡了身心的苦,看見伍德這個俊哥哥時簡直像是狼群見了帶血的鮮肉那樣熱情。

  伍德想解釋:“我不是來找樂子…”

  校長伊萊打斷了伍德先生的解釋。

  “是您自己入校?還是您的孩子入校?”

  副校長煬煜在身上挑了幾支胡桃苗,拼做一把算盤,已經開始算賬了。

  “入學費八萬,飛行保險六千,實驗資料十三萬,加上食宿托管一共算下來…共計一百萬個北約銀幣,不賒賬謝謝老板!”

  伍德又問:“一定得用銀幣結算?”

  煬煜解釋道:“銀子在魔術師眼里是硬通貨,就算您再發動一次世界大戰,我們也收銀礦,銀有自潔功能,對真菌病毒這種魔鬼的克害效果很強。也是魔術觸媒拘束器的原料。”

  一旁的校友小妹們舉起手。

  “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讓我來吧!我來給他做入學測試!”

  “我我我!”

  伍德翻了個白眼,心神一動。

  性感炸彈在這些姑娘們眼前轉了一圈。

  伊萊見狀大失所望。

  這是個完整的魂靈魂威,不需要老師來教導了。

  煬煜也是如此,木靈之身的雙眼中,落下一滴滴露珠,有種窮途末路的感覺。

  沒法坑蒙拐騙的老頭兒們互相對視一眼。

  終于談到了正事上。

  伊萊指著校門外的大鐵籠子。

  “把它請進來吧。”

  另一位校長將姑娘們都趕回實驗樓里。

  “又得破費了。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伍德比著大拇指,和這些年紀大的人溝通起來就是方便,往往不需要告知來意,對方就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仿佛天生就會“讀心術”一樣的邪法。

  “不不不不不…”伊萊幫伍德打開手掌,好聲好氣地勸著:“別比這個手勢,不要放什么古怪的煙花,小家伙。”

  另一邊,副校長煬煜往大草場而去,沒有借助任何飛行器械,就這么一路張著兩片超大的芭蕉葉當做降落傘,飄了下去。

  車隊徐徐而入,越過學院的三重大門,幾乎所有的在校勞工都看清了窮奇大虎趴在大鐵籠里睡覺的模樣。

  伊萊和伍德回到它面前,商量著處理辦法,談起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要把所有明細都交代清楚。

  伍德先生問:“校長大人,這里是您一個人說了算嗎?”

  “是的。”伊萊直言不諱,一腳蹬在大鐵籠上,像是在試探鐵籠的耐用性:“這兒都是我和那個老笨蛋說了算。”

  伍德想把來龍去脈都說清楚,“我在海拉…是一只蝴蝶把它引來的。”

  沒等伍德說完,伊萊如未卜先知一般,把對方想問的都說完了:“那是個悲劇,小蝴蝶本來是個很可愛的女娃,可惜讓羅伯特教壞了。她本名叫施密特,和男孩一樣要強。但是再強的人,也會怕死,會畏懼死亡…我想…”

  伊萊校長前前后后對鐵籠看了又看,仰起頭計算著它的結構占地,以及收納所需要的人力物力。

  “我想她應該死了?”

  伍德先生點頭:“是的,是我殺死了她。”

  伊萊校長的眼神有幾分悻悻之色,不過也是一閃而逝,“那就不提她,提提這頭大老虎。它有什么神力?”

  伍德朝著煬煜副校長欠身,向伊萊示意。

  “不如讓煉丹師大人解釋解釋?”

  煬煜撓著自己的木頭腦袋,站在籠邊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比起理論他更喜歡實驗——從他的身體就能看出來,他是個喜歡實驗的科學狂人。

  于是乎,一場實驗開始了。

  從他的腰肢中延展出無數的翠綠枝丫,往大虎腋窩腰脊的軟肉上攀爬。

  不過幾分鐘的功夫,窮奇就開始癢癢,開始翻身夢囈。

  “別…哈哈哈哈…討厭…哈哈哈哈哈哈!癢!”

  巨虎像是在撒嬌一樣,在鐵籠里翻來覆去。

  不過一小會,圍觀群眾不少女學生捂著心口兩眼一翻,當場暈了過去。

  伊萊皺眉:“這是什么邪法?”

  伍德擔憂:“伊萊校長,你們真的能對付它嗎?你的魔術有那么厲害?能保證它醒來時還能克制住它?我花了不少力氣才把它放倒…”

  “放心,我是實戰派。”伊萊校長信誓旦旦,像個身經百戰的老魔術師,從袍子里掏出一根半米長的法杖。與其說是法杖,不如說是一根戰斗棍棒,非常粗。

  巨虎甩著頭顱,像是在做提神醒腦的起床運動。煬煜這才把觸須給收回來。

  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伊萊校長突然大聲吼了一句。

  “天殺的你這個小崽子!我超想看米特蘭時裝周的泳裝模特雜志!你居然靠一場戰爭把雜志社給打倒閉了…我真想拿著法杖捅穿你的腚…”

  伍德擔憂地大喊著:“校長先生!你還好嗎?!你沒事吧!”

  在說出真心話的這個瞬間,伊萊猛然抬起法杖。

  如大理石紋路的石棍在剎那間變形,聽機關齒輪互相嵌合重組的聲音,從石棍的端口冒出黑漆漆的炮管來。

  砰——

  炮口噴出一團火焰,堪比巨龍的吐息。

  如鐵雨一般的密集炮彈打在巨虎的腦殼上,又把這兇物給降伏,讓它重新沉睡。

  伍德嘖嘖稱奇。

  “伊萊校長的魔術…”

  伊萊這個小老頭咬牙切齒,把法杖給收了回去。嘴里罵罵咧咧的,十分忌憚窮奇大虎的特殊能力。

  最后落下一句狠話。

  “看什么看!我是實戰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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