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務部內,歐亞司賀副司長捧著他的枸杞保溫杯,踱步至政研室。
“老王,你遞交的《遠東合作發展規劃》還沒有消息嗎?”
政研室王主任給自己泡上一杯茶,才慢悠悠地搖搖頭。
“呵,我就說,嘉谷真是敢想。”賀副司長嗤笑一聲。
國際合作往往是需要一個契機的,兩個原本互不相干的國家,可能再過三十年五十年也不會有什么聯系和深入交往,可是,一旦契機出現,合作的速度和程度會迅速加快。
中國與俄羅斯當然不算是互不相干的國家,但是兩國在遠東的國家級合作,還缺少那么一個契機。
然而,齊政主動為國家打開了一扇窗戶——他愿意以遠東一把手對大豆產業的關注以及俄羅斯可能面臨的經濟制裁為契機,為中俄雙方在遠東的合作發展牽橋搭線。
而這個設想的推進,自然落到了商務部上,齊政帶去遠東的《中俄在俄遠東地區合作發展規劃設想》,就是政研室編制的。
王主任瞥了賀副司長一眼,輕笑一聲:“嘉谷要是不敢想,他們也不能在遠東圈下了幾百萬公頃的農場了。”
賀副司長不禁啞然,半晌嘟囔道:“這能是一樣嗎?”
嘉谷在遠東“黑白通吃”商務部不是不知道,但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樂得悶聲發大財——這畢竟是一個較敏感的問題。
三百多萬公頃的土地啊,雖然名義上是俄羅斯人控股,但國內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在任何國家,涉及土地問題都是敏感話題,你就是想與人家合作開發,能不能打通關系都是一個問題。除了嘉谷外的中國農企,在海外開發的耕地加起來估計都沒有一百萬公頃。
饒是如此,賀副司長對嘉谷也還是有些不滿。
倒不是跟嘉谷有仇,純粹是覺得他們司的權威被冒犯了。
像是這樣的國際合作,應該是商務部或者俄遠東發展部,在一個恰當的場合,向對方提出意向,然后兩國元首達成共識,再由雙方共同磋商談判。
所謂恰當的場合,往往就是外交場合。不過,在商務部內部未曾統一口徑的情況下,被嘉谷“捷足先登”了。
王主任看出賀副司長有些憤憤不平,莞爾道:“能達成目標就好,難道你不想早點看到在遠東出現更多的‘嘉谷’嗎?”
賀副司長壓低聲音道:“怎么不想?有亞太地區規模最大的煤礦、錫礦和世界級的大型多金屬礦;有占整個亞太地區81的鉆石儲量、51的森林資源、37的淡水資源、33的水生生物資源;還有32的黃金儲量、27的天然氣儲量和17的石油儲量…要是沒有嘉谷成功的先例也就算了,大家可能會畏懼風險;但是有嘉谷在前,國內不少企業早就蠢蠢欲動了。”
王主任呵呵地笑了起來:“那你還糾結什么?”
賀副司長撇撇嘴:“你不覺得,嘉谷這是想綁定國家嗎?”
王主任聞言,一拍腦門:“老賀你剛進入歐亞司,可能對嘉谷的重要性不太了解。嗯,我這么說吧,單單是嘉谷在國內大豆產業鏈上無可替代的特殊地位,不用它提出來,我們都要主動作為它的后盾。”
“嗯?”賀副司長不相信道:“嘉谷是大糧商我承認,他們發展迅速,能有現在的規模確實難得,但要說不可替代,夸張了點吧。”
王主任搖搖頭。
賀副司長是商務部內不折不扣的“國企派”,最是支持國企在海外的工作。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對嘉谷的看法,也不過是跟國糧集團差不多,只是名聲響亮一點而已。
但在政研室,嘉谷的多個產業群已經成為了追蹤研究的重點。要說商務部內對嘉谷最為了解的人,王主任不說第一,起碼也在前三之列。
他輕咳一聲,首先道:“嘉谷從遠東運回的大豆就不用多解釋了吧?”
賀副司長點點頭。就拿去年的數據來說,中國從國外進口大豆5000多萬噸,其中,遠東供應了1000多萬噸,占了其中的20…這可以說全是嘉谷的功勞。
一粒大豆的價值有多大?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千億粒大豆積少成多,卻可以成為國際貿易中最受關注的焦點之一。這也是賀副司長認為的嘉谷的依仗之一。
但王主任只是簡單一提,就將話題轉回國內:“很多人都關注到嘉谷在遠東種植大豆的亮眼成績,卻忽略了嘉谷對于國產大豆的貢獻。”
“今年黑省的大豆種植面積穩定在5500萬畝,總產量近990萬噸,種植面積為全國的一半,產量卻超過了全國的一半,成為國家最重要的非轉基因大豆生產基地。”
“但你要知道,就在幾年前,黑省大豆種植面積都在節節下降。歸根到底在于高成本低收益——國有農場可以通過大規模、標準化的種植實現高畝產高效益,但普通農戶的大豆種植水平卻是千差萬別。”
“要破解日益增加的大豆需求與有限的耕地面積之間的矛盾,最主要的途徑之一無疑是提高國產大豆的畝產與品質。其中,嘉谷對國產大豆的扶持是國產大豆產業崛起的分水嶺。”
“事實上,與高畝產、高出油率的美國轉基因大豆相比,嘉谷已培育出品質相當、甚至更高的非轉基因大豆品種。譬如高油脂大豆“嘉豆3號”的脂肪含量達25,高蛋白大豆“嘉豆9號”的蛋白含量達48,均超過美國進口大豆的平均水平。在部分地塊,畝產甚至超過300公斤,遠高于美國轉基因大豆的平均畝產…”
這是賀副司長第一次了解到的,一時間聽得眼前一亮:“這是真的?”
王主任點頭:“還不止呢。一方面,嘉谷通過組建大豆合作社,就跟國有農場一樣,組織豆農從播種、田間管理、病蟲草防治到收獲全部實現機械化,將大豆種植成本降至約6200元/公頃,與美國的轉基因大豆生產成本差不多;另一方面,嘉谷通過提高大豆收購價,間接補貼大豆生產者…你不知道,現在加入嘉谷大豆合作社的豆農,每年的生產效益比沒有加入的差不多高了一倍!”
所以如今在東北,能加入嘉谷大豆合作社的都選擇了加入;即使是種植大豆的國有農場,也引進了嘉谷的大豆品種。這些年,全國大豆種植面積依然是呈下降之勢,但是產量卻不降反升。因為在東北尤其是黑省,經過整合后的國產大豆,生產水平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
賀副司長卻是好奇地問道:“我聽說嘉谷在遠東收購大豆也是高于市場價,他們不怕虧嗎?”
王主任一笑:“問得好。嘉谷雞賊的地方在于,它在前幾年的轉基因爭論中,占據了‘非轉基因’的制高點,發動了一場‘人民戰爭’,從而占領了消費者的心智。這么說吧,老賀,你知道你家里用的食用油是什么牌子嗎?”
賀副司長剛好知道,他老老實實道:“是嘉谷食用油。”
王主任不出所料地攤了攤手。
轉基因食品的安全性懸而未決,大多數人干脆敬而遠之。國家發改委對消費者的調查數據顯示,73的受訪者更喜歡非轉基因食品。
而在國內,只有嘉谷食用油敢理直氣壯地將自己與轉基因產品鮮明地區別開來,因為排在后面的金龍魚沒有自己的原料基地,國糧的福臨門雖然有自己的原料,但是遠遠不能滿足其市場需求,因此都需要大量進口大豆——轉基因大豆。
嘉谷不但管控著非轉基因大豆的原料基地,而且能夠自給自足,所以嘉谷食用油在消費者心智中就意味著是純粹的非轉基因產品,消費者購買不必擔心食品安全,所以賀副司長家的選擇也就不以為奇了。
這樣的結果就是,在行業產能過剩的形勢下,嘉谷食用油的市場占有率一年一個臺階,至今實際占有率突破30;而在利潤率方面的表現更是一枝獨秀。
去年排行前三的食用油品牌中,福臨門最慘,利潤率比紙還薄,只有1.6;金龍魚就亮眼多了,能達到3.3;而嘉谷食用油則能亮瞎眼,利潤率能達到7.8——這還是在嚴格執行政府保供穩價措施的前提下。
雖然糧食加工行業的特點是“本大利薄”,但當你的產品永遠是消費者的第一選擇時,議價能力就大為不一樣了。
“這還只是嘉谷在大豆生產加工傳統領域的表現。在黑省,一個產值千億的大豆精深加工產業集群正在快速形成。在那里,有著全國最完整的大豆產業鏈條,基本形成了‘大豆種植大豆榨油大豆蛋白系列生產大豆多糖和膳食纖維生產大豆顆粒蛋白和能量棒生產’的全產業鏈;有除了島國不二公司外世界上唯一能規模化生產大豆多糖的企業;有亞洲唯一的美國溫格爾膨化顆粒生產線,生產的大豆顆粒蛋白品質世界領先…”
“別看嘉谷在這個產業群中更多只是作為原料供應商,但嘉谷的地位毋庸置疑,因為嘉谷提供的優質高蛋白大豆,至少能為大豆精深加工降低了幾千元/噸不等的成本…”
王主任說得興起,聲音略微高昂道:“你說,這樣一家生產了中國25的大豆產量,占據了我國食用油市場近三分一份額,甚至推動我國變為世界大豆精深加工中心的民族企業,值不值得我們商務部為其作背書?”
賀副司長還能說什么?不得不點頭贊同道:“你說得對。”
王主任的話里話外,也表明了,國家同意讓嘉谷為中俄遠東合作規劃“搭橋”,除了契機也算合適外,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向俄聯邦政府表明態度:嘉谷背后也是有人撐腰的!
嗯,這也算是齊政另類的“大豆外交”了。
我大嘉谷,背后即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