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這位觀星術士們的頭領,來自隔海相望的海霧之國的館主先生,此次前來定然是不懷好意,我們在洞窟與境內的遭遇,很有可能就是他所為。”
“你是說,老師他將敵人引了塔嗎?”
詩蔻迪天藍色的瞳孔靜靜凝視著青年巫師的臉。年輕人從她的眼中看不出半點兒蘊含感情的成分。
“珀西先生,你既然因為他的事情而懷疑我已經成為一個潛伏于魔塔之間諜,依照這個邏輯,老師他恐怕和我一樣也是心懷叵測還是說,你覺得老師是因為被敵人所蒙騙,才誤入歧途?”
“不不,您誤會了,米勒小姐,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珀西先生連忙擺了擺手,對于詩蔻迪的質問,他看起來有些慌張,實際卻不自覺翹起了嘴角,露出一個頗具備嘲諷意味的微笑。
——馬爾斯·珀西與里德·喬伊斯完全是兩類人。
那家伙仗著自己身為首席生的身份、以及某位巫師領袖夾雜有個人私情的信任,便肆意妄為,目無尊長,珀西很討厭喬伊斯,自認為絕不是一個像他那般粗魯的人。
哪怕是在各大學派、以及他們的領袖近乎撕破臉的當下,他都不打算在公開場合發表任何詆毀傳奇巫師的話語,平白落人口實。
“朗曼·霍爾大人是傳奇巫師,他的意圖和深謀遠慮絕非我等所能揣測度量。我想,他不可能與外人勾結,以他淵博深邃的智慧和遠大見識,更不可能被宵小所蒙騙。霍爾大人有他自己的目的,那是現在的我無法理解的但我相信,身為領袖的他是不可能背叛這座塔的,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
珀西一邊睜著眼睛胡說八道,一邊用更為肯定的口吻質疑道。
“米勒小姐,雖然我知道你很優秀——不如說這份優秀在塔可謂人盡皆知,但我剛才所言皆是來自巫師生活委員會打算向你咨詢的問題。在這件事,你想要將自己的老師拉來作為擋箭牌,恐怕米勒小姐還不夠資格吧?”
“這樣啊。”
詩蔻迪的神態仍然淡然如水。
“那好,我可以回答你:我和那位館主先生沒有任何關系。只不過事發突然,洞窟被破壞后,到處都是死亡蠕蟲,我們的隊伍不得不各自分散;再加當時情況危急,襲擊尤為突然、來勢洶洶且敵意明確,這說明附近還有對魔塔巫師不懷好意的敵人正在潛伏。”
“依照常理,我只能就近臨時選擇一位同伴。而他是老師邀請來的,想來會是我們的友方,所以我才會選擇和他一起行動現在,既然他的身份已經被議會揭穿了,我當然不會站在他那一邊。”
珀西聞言,心中頓時一喜。
他知道,對方這是打算退讓了。
對于一貫強勢的詩蔻迪來說,這可是件難得的事情;而如果能進一步逼她屈服退讓,就能在魔塔內戰即將爆發的時刻,真正為自己所屬的陣營搶得先機。
此時此刻,自然需要乘勝追擊。
“米勒小姐,你恐怕還不理解此事的嚴重性。如今的魔塔風雨飄搖,內部局勢不穩,虎視眈眈者亦不在少數。”
“無論是背叛者可能引發的內亂,還是被最高巫師議會認定為‘敵人‘的對象,都必須嚴肅對待,何況此事還是涉及到一位首席生——我剛才說過,我所詢問的正是生活委員會打算向你咨詢的問題。換句話說,想要聽到你對此答復的,遠遠不止我一個人。”
“事實,我們正打算召開一場質詢會。而且事關重大,不僅僅是生活委員會的人,甚至還有可能讓其他頂層成員、乃至全體魔塔住民一同來參與到這場會議中,我想,不論最后決定如何,米勒小姐你都需要提前做好被集體審問的心理準備。”
珀西滔滔不絕將威脅一口氣說完,隨后又露出像是打算安慰她的表情。
“當然,公事歸公事,你我共事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深知米勒小姐你的為人。從個人角度出發,當然是愿意相信你的。不如這樣,我先帶你去個地方——”
“我聽夠了。”
終于,銀發少女嘆了口氣,覺得無聊似的打斷了他的話。
“這可真是遺憾,珀西。明明以前的你雖然稱不順眼,但還不至于如此啰嗦啊。”
珀西愣了一會兒。
對方突然間轉變的態度,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米勒小姐,你這是什么意思?是不打算配合審問嗎?你”
他下意識依照自己心中準備好的應對方式和對白,用憤怒的聲音質問;可是他的話才剛說到一半,便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預感,慢慢從心底深處爬來,宛如陰影般攫取住他的心臟。
不,不對。
他恍然間意識到一件事,女巫的態度,其實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自詩蔻迪從天梯出來之后,就沒有出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你剛剛說,你是因為‘無法理解’,所以才不敢擅自加以揣測我的老師——一位傳奇巫師的想法,對吧?”
銀發少女微微偏了偏腦袋。
“那么,你難道就能’理解‘我了嗎?”
馬爾斯·珀西睜大了自己的雙眼。
“這這是!”
他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難道自己的靈視又出現了問題?”
珀西一直以為自己在第一時間見到的女巫形象不過是幻覺,但其實并不是!
——在他的“視野”里,已經看不到詩蔻迪·米勒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它宛如天神俯瞰大地,不帶有絲毫人情味;
無論是睫毛還是內側的眼球,都呈現出金屬般的冰冷色澤,那是比女巫的頭發更加接近于真正意義的“銀色”的質地。
而這枚銀色的瞳孔表面,則像水銀般微微晃蕩一圈又一圈數不清的波紋…
年輕巫師在與這只眼睛對視的一瞬間,便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明明什么都沒有做,他確信自己未曾遭受任何攻擊,僅僅是那只瞳孔表面所反射出來的“信息流”,就讓他覺得心口像是被壓了塊大石般難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