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貴族離開馬車后,并沒有第一時間如他所說的那樣去找瑪麗王后,而是在富麗堂皇的走廊里左彎右繞,最后來到了一處偏僻的房間。
原本的正廳現在已經提供給王后居住了,所以曾經居住在這里的主人——薩克斯鎮的鎮長,灰鷹傭兵團的幕后主使者,如今只能住在偏廳。
不過即使是“偏廳”,卻依然有著華麗的裝潢,名貴的字畫,珍稀的野獸皮毛,光滑锃亮的大理石瓷磚,以及路過走廊時一盞盞懸掛在頭頂的水晶吊燈,鮮艷紅色的大木門,鎏金的黃銅門柄…都是出自王國一流的設計師之手,價格不菲,處處透著豪奢的氣息。
總之,整棟住宅,都和整個鎮子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
胖貴族在心里暗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朋友實在過于愚蠢了說的難聽點,就是個豬頭。
建這種房子,在各方面都沒有好處:領地里的民眾們會認為你是在搜刮民脂民膏作威作福,來這里私訪的貴族和路過此地的非凡者們會認為你是個鄉巴佬,甚至還很有可能會被路過此地的盜賊甚至劫匪們盯上:將自己的住宅建造得如此顯眼,不偷你偷誰,不搶你搶誰?
薩克斯小鎮位于寂靜嶺地與格倫伯爵領的交界處,在這里停留和歇腳的人們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遠遠稱不上安全。
而且——
為何不將金幣投入到更加有意義的事業中去?
休伯特簡直痛心疾首。
建造這樣一棟住宅所耗費的錢,能雇傭多少工人,能造多少艘船,能建多少個工廠?
對于他這種“新貴族”而言,只有將錢不斷投入到新的產業里,才能讓財富永遠保持活力,這是基本常識。因為錢會不斷生錢,而只要錢在口袋里,就永遠保持自己與家族的地位。
——時代已經不同了。
滿腦子都是所謂“血脈”和“榮耀”之類詞語的舊貴族們或許無法理解,因為他們永遠沉溺在過去的榮光里,偶爾誕生幾個清醒的人,反而會被他們當作異類看待,驅逐,甚至消滅 所以,他們注定抱著所謂的“貴族的尊嚴”在滾滾而來的大潮中溺死。
這并不是說謊、或是在夸大其詞。
曾經是歷史悠久的名門望族中的一員、后來卻轉投南方貴族一派的休伯特,既是受益者之一,也是自始至終的旁觀者,再對此清楚不過。
自從南方貴族們開始組建自己的船隊,并大量推行普及煉金工廠,從而攫取了驚人的財富之后,他們沒有滿足,很快就把主意打在了舊貴族們的身上——
對于他們來說,那些平民百姓身上本身就沒有多少油水可撈,何況他們還需要雇傭民眾來為自己干活,這個時候,手上有大量的佃農、奴仆、奴隸,又占據著廣闊土地資源的所謂名門望族,在新貴族眼中無疑才是最大的“肥羊”。
休伯特已經不知一次見到,一個日漸落魄的貴族家庭變賣自己的家產和田地、甚至將祖上流傳下來的物品全部賣光,就為了能繼續保證紙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卻從來不思進取;更有甚者,還會把女兒嫁給他們曾經看不起的富商,以此來換取金錢。
雖然嘴上掛著“貴族精神”,但他們自從做出這種事情開始,就已經毫無尊嚴可言了吧?
那么,究竟是誰在侮辱先王和賢貴們在這個國家流傳下來的精神呢?
休伯特知道誰是正確的,誰才能代表未來的大勢——
當大航海時代正式拉開帷幕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在暗中悄然發生著改變。
當然,以王都為中心的那群眼高于頂的家伙不可能全都是蠢貨,他們自然看到了新貴族的威脅。
起初還沒有人注意,但是當南方貴族的勢力迅速龐大起來之后,他們自然會發現這群人的存在和行為會對舊有制度所帶來何等巨大的威脅、以及現有的沖擊,所以才會考慮通過政治、甚至軍事手段來打壓。
新貴族們自然不會因此舉旗投降,他們同樣在招募軍隊,暗中通過各地的市民議會施加影響。現在王國實行的“新軍”,就是在他們的積極鼓吹下建立起來的。
由此,兩方的爭端越來越激烈,日漸白熱化。
休伯特是堅定的新貴族派。只是他沒想到,他曾經在王都念書時認識最要好的朋友,卻反過來投靠了保王黨。
明明那時候的他和自己一樣,看不起那群嘴上重視血統、實際上不過倚老賣老的家伙們,憧憬著有一天能改變這個國家 休伯特自認為仍然走在實現自己夢想的道路上,可那家伙不但沒能成為他的同伴,被從權力中心趕走后下放到邊境,現在反而學的和那群腐朽落后的守舊貴族一樣!
他終于來到了門口。
“休伯特,情況如何?”
此時,他的朋友面色蒼白,倚靠在門旁身體還在微微顫抖。
這人眼睜睜看著拉斯普欽先生身邊那位仆從揮出那一劍、并親眼目睹所造成的恐怖威勢,嚇了個半死。
“情況不太好。那兩個人已經過來了,我沒辦法阻止。巫師又是一群喜怒無常的人,雖然現在沒有發難,但誰都不知道他會不會突然翻臉你還是自個祈禱吧。”
休伯特越想越心情不好,冷冰冰地說道。
于是,站在他面前的薩克斯鎮長——喬治先生身體的顫抖幅度越來越激烈了,一副馬上要暈厥過去的表情。
看對方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休伯特表情雖然嚴肅,心中卻又忍不住浮現出些許同情。
以前在皇家學院的時候,兩個人關系非常要好。
他們本來就不受人重視,后來在學生時期又不約而同地流露出過所謂“叛逆”的理念,和家里人關系搞得很僵。
從某種意義上說,曾經的布朗寧·喬治是自己最重視的人。
休伯特嘆了口氣,聲音緩和下來。
“王后陛下即將和他們見面。到那時,你再以主人的身份出現,并向他們賠罪我想,這是你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
不論如何,他還是好心給出了建議。
然而,令休伯特沒想到的是,在他如此盡心盡力地為朋友考慮后,對方反而露出了猶豫的表情。
“我現在正招待客人,所以”
“客人?是誰?你在開玩笑吧?!”休伯特憤怒地咆哮道,“還有誰能比一位黑塔領袖的到來更值得”
他的話還沒說完,眼角的余光卻瞟見了一絲金燦燦的光。那是年輕女性流蘇般的長發,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